u0019听见“演戏”两个字,肖正平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于是在心底里对李大为佩服得五体投地。
肖正平这趟来,原本是带着点儿负荆请罪的意思来的,他本以为就算李大为念着面子不直接把自己轰出来,至少也得数落自己两句。
可是从见面到坐下,李大为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意思,反而不用肖正平示意就主动安排饭菜,仅是这种度量,一般人就做不到。
而李大为所说的“演戏”,肖正平猜测这是李大为为了跟中毒事件撇清关系的断臂之举。
事情的经过很清楚,无论是不是鹿茸酒出的问题,那两桌客人始终还是在德贤宾馆吃的饭,这一点,不管李大为如何解释,黄泥沾上他的裤子,不是屎也是屎,他撇不开。
而现在证实了他的饭菜没问题,工商部门就顶多让他下架鹿茸酒,然后罚点钱以示惩戒。
可是对德贤宾馆的客人而言,这种惩戒显然太轻,根本无法解除他们的忧虑,于是李大为果断自断其臂——自己给自己来了个“停业整顿”。
这就相当于告示全县百姓:本店已经停业整顿,不整顿好就不开门,现在你们该放心了吧。
其实这个举动跟昨天领导让自己赔偿每位病人一百块钱有异曲同工之妙——牺牲眼前小利以换取长久大利。
想明白其后的深意后,肖正平冲李大为比了个大拇指。
看着两人眉来眼去,陈炎有些急躁,“到底啥意思啊?”
肖正平挥挥手示意陈炎别说话,“说了你也不懂,待会儿回去路上我慢慢给你解释。”
说罢,肖正平又看向李大为,道:“李总,这回兄弟把你害了,真是对不起哈。”
李大为将手伸向空中晃了晃,“没事儿,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干事业哪儿有那么一帆风顺,只要你不是故意害我就行。”
“呵呵,李总大度,不过损失还是得算一算的,你报个数给我,回头我给你补上。”
“放心,损失我肯定会算,这个我不会跟你客气。不过你也别急,我估计这事儿过后够你们鹿场喝一壶的,我的损失可以拖后,等你们缓过来再说。”
“那就太感谢了。”
“没啥谢不谢,你只要能在郭瘸子白酒的代理权上多考虑考虑我就行了。”
肖正平笑了笑,心里又对李大为佩服了几分——这才是合格的商人,无论什么时候,头脑冷静,利益至上。
说着话,王鹏带着陈爱民到了。
陈爱民跟李大为第一次见面,肖正平给两人互相介绍,李大为表现得很热情,当即吩咐厨房加菜。
寒暄一阵后,李大为又说道:“你们都辛苦了几天,事儿既然已经出了,也就不急在一时。这样,今天你们就别回去,在我这儿好好吃顿饭,喝点儿酒解解乏,完了我给你们开两间房,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轻装上路,怎么样?”
这两天,四个人没一个人睡过一个好觉、吃过一顿好饭,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又累又饿又冷,所以尽管心里都很急,但是李大为的这个邀请算是说到他们心坎儿上了。
于是四个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李大为见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那就这么定了,我先给你们开房,你们先去洗个热水澡,洗完澡咱们就吃饭。”
四个人闻言高兴坏了——还有啥能比在大冷天洗个热水澡更解乏呢!
李大为走向办公室门口,喊来服务员,吩咐他带客人去房间,待其他三人都走出门口时,李大为又伸手把肖正平拉了回来。
“平子,你等等,有个事儿我跟你说说。”
肖正平示意其他人先走,随后退回到办公室。
李大为走上前,将办公室门掩上,随后压低声音说道:“出问题的酒瓶子工商局已经收走了,不过我这儿出入货都有记录,那天从人民医院回来,我就安排人查了一下,所有出问题的酒都是一个批次,你看一下。”
肖正平低头一看,就见李大为手里拿着一张标签,正是鹿茸酒的出厂检验合格证。
他接过来一看,上面的日期写着1984年12月7日。
肖正平看完,抬头看向李大为,“都是这个日期吗?”
李大为点点头,“县里的鹿茸酒都是从我这儿出去的,批次日期我都有记录,错不了。”
肖正平叹了口气,握住李大为的手说道:“李总,真是太感谢你了,前前后后想得这么周到,有了这个合格证,调查的时间少说也得省掉一大半。”
李大为笑了笑,“平子,我单独留你下来告诉你这事儿可不是为了一句感谢,你知道这个合格证意味着什么吗?”
肖正平苦笑道:“当然知道!同一个批次只有这个日期的酒出问题,说明有人动了手脚。”
“嗯,不错!有可能是故意的,也有可能是无意的,不管怎样,这都是一次人为事件。平子,人为事件是什么意思不用我多说吧?”
肖正平低下头,没有答话。
人为事件什么意思?稍微懂点儿法律的都明白,意思就是可能上升为刑事案件,而刑事案件则是有人会坐牢的!
两人不再说话,肖正平将合格证紧紧攥在手里,静静离去。
站在莲蓬头底下,肖正平极力感受着每一滴热水的安抚,然而热水能冲走他的疲惫,却冲不走他的愤怒。
事情在这一刻渐渐有了轮廓,同一批酒单独一个日期出问题,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天灌装的酒跟其他酒不一样。
李大为说得很对,可能是故意的,也可能是无意的,可不管是不是故意,都说明鹿茸酒的生产在灌装环节和之后的质检、抽检环节都出了问题。
而如果是有人故意搞破坏,那这个人就是下毒、是犯罪,他的目的也就值得警惕。
能怪谁呢?怪朱安国吗?怪他纵容职工,把个生产管得稀巴烂?还是怪他不肯放权,不肯把生产交给自己?
“不!”肖正平在心里说道。
要怪只能怪自己,说朱安国纵容下属,可自己又何尝不是纵容朱安国呢?什么好人,什么一心为了鹿场,都去他娘的!就是自己看着朱安国那副为国为民的先进样子才把鹿场搞成这个样子的!
“我操你吗!!!”肖正平站在淋浴下大声吼道。
吼完之后,肖正平下定决心——不能再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