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11：35。
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定12小时到达，但只是到达最后一座山的山顶，都已经超时了。
山，相当难爬。
千难万险，到达了唐家山正对面的山顶，找到了一处不规则的平面。
800多名战士，汇聚在此。
跟来的老百姓们，在半山腰就已经停下，遥遥地望着他们，心里也清楚了他们的目的地。
站在此处，往下看去。
大江来从万山中，山势尽与江流东。
脚下，是断山。
眼里，是涛流。
唐家山就在对面，堰塞湖坝体，就在前面脚下，但却没了路。
这边是断山，对面也是。
唐家山齐齐断裂，断开的部分塌陷到山坳，阻隔了群山环抱间的唯一出口。
阻断的，是一条非常漫长的河道。
而且处于堵塞的环形湖内，竟然还有几栋房子的顶部棱角。
根据方淮看过的地图和脑子里的资料，这个地方，应该是漩平的场镇，附近好几个乡，都会在周末来这里赶场，是個十分热闹的集市。
昨天下午传回来的照片，这个漩平乡还能看见建筑的大半部分。
而现在，原有的小河道已经完全看不见，连河道边上高一些的场镇，都完全被淹没了，更高，更宽的两座大山，成为了新的河道。
场镇再高处，还有一个小村子。
这村子处于坝内，而整条长长的河，因为坝体堵塞，越抬越高，看样子也是危在旦夕，水位都快到达了村脚下。
水，竟然在一浪一浪地拍打河坝低处。
其实看这滔天水浪，很难想象，那竟然只是坝体的低处而已。
“水位比之前照片里更高了，湔江河道被断了部分。
还在往里面蓄水，再涨，那个坝内的村子就要被淹，再涨，只能涨过坝体了，一旦漫过，水流冲刷整个大坝，可能会把它冲垮，这样，里面的水一泄如柱…”
方淮悠悠说着，金旅长吞了口口水，看着还能看到清晰轮廓的北川城关——曲山镇。
只要这坝体里面的水堆满，那个县城，似乎就会真的成为一堆小玩具。
其实方淮的内心，更是滔天巨浪。
因为他清楚，前世，这个骇人的堰塞湖，真的堆满过。
水电部队的陈大队长身处现场看到那水位和高高的坝体，不禁长出了口气，道：
“还好是现在，还好…否则，没有两三个支队的设备进场，根本处理不了这里。
就算处理，也非常危险，你看那个坝，几百米宽，长度都快一公里，要在上面作业挖渠泄洪，挖个四米深，50台大型机械，至少都得干三天。”
“50台大型机械，你做梦。”金旅长嗤了一声，抬手感受了一下，道：
“峡谷地形，沿路暴雨，强气流，还伴随及其混乱的低空风切变，余震波还不断，光五级以上的余震，昨天我们出发之前，就发生了18次！
你要等到运输机能进来，这个地方恐怕早就漫上来了。
别说陆航团，咱们14军那几架老飞机，也早就在请战了！
但谁敢下命令，让他们进来送死？
现在咱大军区还有戍边的重大任务，灾害一来，没参与救援的部队也闲不了，全得去边防上巡查，震慑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外国佬。
震区人民…苦啊，遭了如此大灾，却没法及时等到机械力量的救援。
那些兵们，也苦，用一双手，承载着这么大的希望。”
陈大队长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等吧，你们的机械师和咱们水电的三个支队，都在抢修道路，快了。”
方淮则看了看
就一个字，炸。
把拦河坝体炸掉一边，水流通过就行了。
但是坝体拦在两座山中间，具体炸哪边，还得下去看看。
毕竟只有10吨炸药，万一没成功，或者又引发了山体崩塌，再垮了，那就是下一趟的故事了。
他们绝不想来第二趟了，也不想在这等着。
“现在从哪上去？”方淮看了半天，指了指坝体两边：
“咱们脚下下去，可有点陡啊。”
俩人都在往下看。
岂止是陡，唐家山被震落半边，这山也好不到哪儿去，往下看，半山腰，一片七八十度的裸露陡坡，再往下的路和植被，都已被地震化为乌有。
对面山倒是有一处缓坡，但看着近，得绕行整整四座山，中间还得过一处不浅的水流。
“老乡，这不决问老乡”的政策。
带路的老汉这下也犯愁了。
“我没来过这个坝啊！就晓得这个山！以前这像都断了啊！早晓得…我就不带你们上来了！”
金旅长顿时犯了难，再次往下看了看，道：“实在不行，只能翻过去，再渡水了。”
这一下，路程不知长了何几，搞不好还得大半天。
方淮却眼尖，指着绕行路上的一座山道：
“绕不过去，你看那，也是塌的，看着到处都是植物，里面空了一大块，进去了，大概率还得退回来想办法。”
“那怎么办？总得下去！”金旅长皱了皱眉：“不行就这坡，一步步刨出个梯，也得下！”
此时，方淮摇了摇头，指了指山脉断处的半山腰：“那倒是不用，半山高度应该不超过两百米，而且是你们的战士没学过，恐怕得现场培训一下。”
金旅长听着方淮的思路，眼睛瞪圆了：
“那可省了一大截子路了…但这能行吗？”
方淮摸了摸脑袋，沉吟道：“你们的人要是听话，应该没问题。”
老汉没听明白啥叫缓降，但他是一路跟着过来的，也知道他们要炸坝，此刻有些急恼地道：
“你们从这个山上下去了，把坝炸了，咋个出去？”
这下，三个人倒是异口同声：
“先下去再说！”
……
40分钟后。
不到200米高的崖，四条接近240米的长绳缓缓落下半山腰，落地后，还留有了一定的余量。
消防的人，每人带了40米的安全绳，总共1200米，这四条绳，已经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其实还有一条绳，是用来吊装备用的。
还好，消防的安全绳十分轻便，即使是这么长的绳，也没到30斤。
不过，解放军的战士们，显然有点信不过这条小绳，都有点害怕。
“这条绳负荷力300公斤！你们加负重才多少斤？还有个坡度的缓冲，可以踩的！怕啥？”方淮站在坡边笑道。
此时，连金旅长都有些挠头。
“你们这个绳之间的结…不会断吧？”
方淮懒得解释了，看向了郝成斌。
郝成斌迅速把安全腰带扣好，把D型钩挂上，拉着绳子示范道：
“这个绳子是通过双平结和半结加固连接的，连接的地方会比绳身更加稳固，不过经过绳结的时候确实要注意，大家缓慢下降，腿最好受点力，这个结很小，如果卡住了，把安全勾活动一下，就能继续下去。”
说着，随手指了指张洋，道：
“张洋，你和我一起下！”
“是！”张洋利落地从自己包里拿出了每人必备的D型钩，套上腰带，固定绳索，大声道：
“好！”
“喊什么好？又不是搞训练！”郝成斌眼一瞪：“好了就下！注意安全！这是实战！绳子，抓紧了！”
“呵呵呵…”这一搞，好多人笑了。
张洋有些尴尬地在大家的笑声中，踩着山边，缓降而下。
郝成斌看了看他，第一个连接绳似乎没出什么问题，这才看向周边的解放军战士们道：“我152斤！我都能下去，你们也没问题！”
说着，扶住绳子，背向山崖，一跃而下。
“喔…”
大家惊叹。
方淮皱着眉头大喊：“班长，别耍帅，注意安全！”
俩人的操作，非常熟练，200米的缓降，竟然都没超过两分钟。
看着俩人真的完好无损到了底，三步两步到了坝中间跟他们招手，大家都有些羡慕了。
按照原来的地形，应该先下山，再想办法上那个大坝。
结果人家靠着一根绳，下山的路程省了，还直接上了坝。
消防的已经下去了。
这下，男人的挑战，开始了。
方淮一边耐心讲解着D型钩的用途，一边煽呼着人往下跳。
第一批四个解放军战士先成功到了
整个下降的过程中，大部分时间都能踩到个坡，下降还是比较把稳的。
只是中间有个十几米高的部分，坡没了，山凹进去了，脚下没了落地的地方，解放军战士们不太敢放绳，好多都在这一段紧紧握住绳子，慢慢下。
还好，消防的抢险手套，在耐磨性上，都还不错，下去的战士反馈，基本都没有受伤。
每隔20个人下去，就把带下去的缓降装备装到一个包里，通过备用绳拉上来。
旁边的金旅长，也在联系指挥部，让通信兵连接卫星图传。
卫星图传和后世的3G单兵通信设备可不一样，视音分离，十分不方便，连接过程也非常复杂，经常掉线，大家在山上调试了好久。
金旅长磨磨唧唧。
方淮也看破不说破。
真没想到，这位旅长，竟然恐高。
刚才他就发现，金旅长站在崖边，竟然不太敢往下看，隔近了悬崖，就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有点颤颤巍巍的。
但等了一个多小时，方淮都从4条绳送下去了一百多号人，金旅长还在山上“喂喂喂”，方淮终于憋不住了，呵呵笑道：
“金旅长，这系统这么不稳定，在山上连上了，等到下山，不还得连一遍吗？你打算就在山上，不下去了？遥控指挥？”
金旅长尴尬地吭了一声：“额…先在山上调试调试嘛！就这速度，等人全部下去，怎么也得下午五点了！”
方淮似笑非笑：“但是专家判断可还要时间呢，你迟迟不下去联系指挥部建立图传，耽误的可是北川老百姓的时间。”
金旅长一听，只觉得肾上腺素疯狂上涌，当即一起身，大吼了一声：
“钩子拿来！”
那架势，好似都不需要绳子，挂个钩子他就敢往下跳。
…
3分钟后。
金旅长双手紧紧抓住绳子，吊在崖边。
方淮拍了拍他的手，忍不住笑道：
“一手抓上面，一手抓不会下坠了！”
金旅长眼睛都瞪成了牛铃。
“这…这钩子真能承得住？”
方淮微笑：“钩子比绳子还结实！还自带摩擦的！”
金旅长这才右手缓缓放开，又迅速抓在了身下。
但很快，半山崖上传来了金旅长大呼小叫的骂声。
“@￥-#**……”
内容很不和谐，场面极不严肃。
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的战士，都在注视着这一幕，偷偷发笑。
没想到，今天还能看旅长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