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烟雾缭绕,一个还没有灶台高的小小身影,正站在小板凳上,挥动着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的小胳膊,艰难地翻炒着锅里的菜。
她脸色腊黄,半边脸高高肿起,一双大眼睛不见半分神采,稚嫩的小脸上满是麻木。
突然,屋外响起婴儿“哇哇——”的哭声,小姑娘的身子抖了抖,手忙脚乱地丢下锅铲,关掉炉火,飞快地跳下小板凳往门外跑去。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等跑出去的时候,小婴儿已经被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神不善地朝她看过来。
小女孩瑟缩了下,张嘴便要为自己辩解,但她还没来得及出声,男人已经扬起蒲扇般的巴掌,兜头朝她扇了过来。
“啪——”
小姑娘被这巴掌直接扇飞了出去,小小的身体在空中飞出了两米多远,呯的一声撞到了墙上,痛得她差点晕过去,大张着嘴巴,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贱丫头,看个孩子都看不好,要是你弟弟哭坏了,老子扒了你的皮!”杨武骂了一句,看也不看她一眼,抱着儿子大马金刀地坐到沙发上,很快就逗得他咯咯直笑。
萧宝珠,不,现在她父母已经给她取了个再随意不过的名字,叫杨小翠。
杨小翠的小身子软绵绵地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她瘫软在地上,半晌才痛苦地呻吟了两声,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没一会儿,就在地面上汇集出一个小小的水洼。
这时何春花走了进来,嫌恶地瞥了她一眼,撇撇嘴骂道:“丧门星,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咱们家的福气都是被你个贱种给哭没的!”
她摸了摸自己高高耸起的肚皮,想到之前检查的结果,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叮嘱男人:“你下次下手别那么重。”
听到她为自己说话,杨小翠的心里毫无波澜,在这个家生活了四年,她早就看透了这一家人有多恶毒无耻,没有人会真心对她。
果然,一下刻就听到她的亲生妈妈算计的声音:“再过几个月,我肚子里这个就要生了,死丫头多多少少还有用,打坏了就少个帮手。”
当初为了不去坐牢,何春花花费了好些心思,好不容易哄好了男人,赶在一年期限之前再度怀孕,并且在十个月后,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
有了儿子傍身,她在这个家里的处境总算好了些,公公婆婆也不给她脸色看了,老公也不跟她计较之前的事了。
重新挺直了脊背,何春花就看杨小翠更加不顺眼了,她所有的耻辱,都是这个女儿带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自己怎么会一时脑袋发蒙,想出了换孩子的主意?
何春花忘了,明明是她贪图别人家的富贵,打着将来从女儿那里捞钱的想法,才冒险行事的。
她把自己美化成一心为女儿着想的好母亲,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一个孩子身上,怪她害得自己被抓,虽然没有坐牢,但时刻被人监管着,还经常有警察上门教育她。
在村子里的名声也烂透了,如今没人肯跟她来往,连娘家人也不待见她,那个参与了换孩子的表姐一家,也恨毒了她,时不时要上门闹一场。
何春花讨厌杨小翠,几次想把她弄死,但这小东西鬼机灵得很,每次都逃过了她设下的陷阱,她又不敢做得太明显,免得又被抓住。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杨小翠长大了些,一次被饿得狠了,居然自己爬上灶台煮了东西来吃。
何春花发现之后,将人狠狠地打了一顿,但也发现了养这么个孩子的好处,之后没有再起过将人弄死的心思,就可着劲地使她。
从两岁起,杨小翠开始就负责起家务,扫地拖地、洗衣做饭,养鸡喂猪……家里的活全都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别人家的孩子,路都还走不稳当,整天只知道混吃傻乐的时候,她已经拖着小小的身躯,在家里上下忙活了。
稍微反抗一下,就会迎来一顿毒打,杨家没一个把她当成亲人的,在他们的眼里,她甚至连人都不能算,只是他们家一个有血有肉的工具。
每天要做不堪身体负重的活,还吃不饱穿不暖,几次被打得死去活来,四岁了,她瘦小得好像两岁多,看上去轻轻一碰就要碎了一样。
杨小翠再也不在心里,埋怨萧书意对她的恨意了,在亲身体会之后,她总算明白了她的心情。
如果自己被人恶意换走,吃了这么多苦,她也会深深恨上那个代替她享福的人,哪怕她对此一无所知。
可笑上一世,她还自以为弥补地对萧书意说,要教她跳舞弹琴,这跟往她心里插刀子有什么区别?
难怪她当时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那么可怕,明明这一切本该是她的,自己抢走了她的东西,还拿着这些东西在她面前展示,在她看来不就跟炫耀一样?
而且那些人会针对她,伤害她,都是因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可实际上,真正受了委屈的是萧书意才对,她该怨的,该恨的。
自己当时应该及时切断跟爸妈和哥哥的联系,远远地避开她,而不是时常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提醒她,过往不堪的经历。
萧书意死得那么惨烈,她的原因至少也占了八成,爸妈和哥哥最后都醒悟过来了吧?所以才坚定地跟她划清界限。
他们和她都做错了,才会遭了报应,自己落到杨家人的手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而他们……永远地失去了亲人,一辈子都要在后悔中度过。
杨小翠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撑起身体,靠着墙壁坐着,看着一男一女逗弄着怀里的婴儿,眼睛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都是这家人,造就了她和萧书意,还有爸妈哥哥们两辈子的苦难,如此自私恶毒的人,要罚怎么不罚他们?
这样的人,都不配活着,他们也能被称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