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听说你们明儿个就要进京啦?”
“雪娘,你总算苦尽甘来了,成了进士夫人,以后只等着享福了!”
……
沉渊过来的时候,正端着盆刚洗好的衣服,走在泥泞的小道上,不时有夫人上前跟她打招呼,眼中满是羡慕,还有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嫉妒。
她轻轻地扯了扯嘴唇,随即垂下头装羞涩,心里尽是冷意:享福?原主之前也是这般以为的,只是到了京城才知道,什么享福,送命还差不多。
原主何晴雪,是镇上绸缎商何家的小女儿,何父意外认识了贺荣,见他小小年纪谈吐不俗,后来一打听居然还是个读书人,心中顿时一动,起了结亲之意。
那时候贺家很苦,贺父前几年去了,留下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还要供贺荣读书,家里的钱财几乎都耗尽了,只剩一间四面露风的茅草屋。
几乎没怎么犹豫,母子俩就同意了,原主也很快嫁进了贺家,帮他们起了新房,置了家具物什,里里外外顿时焕然一新。
起初她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毕竟一家子都靠着她的嫁妆养,李氏虽然刻薄,但也识实物,最多给她甩下脸子,言语上打压一二。
可是等到两年后,贺荣中了秀才,李氏瞬间就抖起来了。
话里话外都说原主是商户女,不配做秀才娘子,不但抢走了她全部的嫁妆,还把她带过来的丫鬟给发卖了,家里的活计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可怜何晴雪虽然出生商户,在当朝身份低微,但家境殷实,从小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何尝会做这些?
她小心翼翼地跟丈夫说起此事,换来的不是理解,反而是一顿厉声斥责。
贺荣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进了他们家,就应该守他们家的规矩,当年他娘也是忙上忙下,操持一大家子的家务,凭什么到她这里就不能了?
又以孝道相压,表示如果她再对婆母不敬,就要休了她,让她滚回何家做她有下人伺候的大小姐去!
如果真以这种理由被休回家,何晴雪是断无生路的,她这才隐约有些明白了,自己是嫁入了怎样一个虎狼之窝。
只是何父早已被女婿的前程迷花了眼,在外面一口一个贤婿,恨不得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哪会给她出头?
何睛雪只能独自忍下婆母的磋磨,丈夫的冷淡,在这个家里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幸好没过多久,她就被查出有了身孕,并且顺利生下了儿子,否则在贺荣考上举人的时候,肯定已经被随便找个理由休了。
自从有了儿子,何晴雪的生活也有了盼头,虽然婆婆仍旧很刻薄,丈夫的眼神越来越嫌恶,但她的心却是热的,盼着终有熬出头的一天。
然而贺荣在科考路上一路高歌猛进,顺利地中了进士,众人都羡慕她走了大运,早早地就看好了一支潜力股,什么都不用做,就躺赢成了进士夫人。
殊不知那远在京城的丈夫,早已另娶她人,成了礼部侍郎的乘龙快婿,跟新婚夫人连孩子都有了。
何晴雪巴巴地带着儿子进京,只得到自己被贬妻为妾的噩耗,她想闹,却被关在后院,半点消息都传不出去。
最后被新主母随便找了个理由,杖责二十大板,打得奄奄一息,被扔进柴房里没吃没喝地慢慢等死。
才七岁的小儿子偷偷来给她送吃的,被看守的小厮发现,争执间“失手”将他推在墙上,当场气绝身亡,原主再也承受不住打击,喷出一口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雪娘,你可真是有福气,遇到了阿荣这样有良心的,如果换个心狠的,怕是早就休妻另娶了!”
呵!良心?
不过是知道官场重名声,不敢在熟悉的地界做得太出格罢了。
如今在京城,原主可是已经变成死人了,他们要接过去的,只是一个贱妾罢了。
反正天高地远,等到了那边,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原主孤立无援,连门都出不了,也只能任人摆弄。
沉渊抬起一只手,展露上面遍布的疤痕和老茧,冷笑:“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搭话的婶子声音一滞,面色变幻莫定,回想起这10年来发生的种种,到底不能像之前一般,继续坚定地认为她走运了。
村里的女人没文化、没见识,但不代表就傻,这些年原主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根本就没当成自家媳妇看待,倒像是家里的长工,不,应该说比长工还不如,至少长工还能拿工钱,而原主不但没钱拿,还要往里面倒贴。
好歹也是秀才娘子、举人娘子,活得还不如她们这些村妇,二十几岁的人,被磋磨得像四十岁一样,她跟去京城,真的能享福?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容易被外界裹挟了一叶障目,一旦被点醒,瞬间拨云见月,才认识到世间的真相。
沉渊没理会反应过来的婶子,自顾端着木盆,回了贺家。
曾经的漏风茅草屋,早就见不到半点影子了,取而代之的是整整齐齐的青砖大瓦房,屋前还有个小院,养了些附庸风雅的花草树木。
看起来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可惜住在里面的人,就有点煞风景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叫你去洗点衣服,磨磨蹭蹭这么久,真以为自己成了进士娘子,就想抖起来了?想得美,老娘还是进士他娘呢!这辈子都得压在你头上。”
伴随着刻薄的叫骂声,一个亮闪闪的身影,快步从屋子里走出来。
是真的亮闪闪啊!她身着亮色的绸缎,头上插着七八支黄金簪子,耳朵上沉甸甸的花形金耳环,看得人心惊胆颤,生怕把她的两个耳垂给坠掉了。
两只手也没空着,腕间各载一只拇指那么粗的金镯子,整个人打扮的跟圣诞树一样,简直要闪瞎人的眼睛。
这装束,就算是穿在容貌绝美的少女身上,也相当地辣眼睛,配上她那张蜡黄的晚娘脸,那视觉,别提有多冲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