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娘子,你在想什么呢?”
沉渊回过神,发现是商队的保镖娘子,被领队安排到过来,特意保护她们的。
“我在想……女人想立身于世,真难。”
原主的一生都依附于他人,闺阁时依附于父亲,成婚后依附于丈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老去之后,就得依附于儿子。
这当中,但凡有一个靠不住,她的天也就塌了,整个人生毁于一旦,再难存活于世,就如她上辈子那样的结果。
“可不是么……”保镖娘子叹息,“这世道,女子要守规矩,不然光是唾沫湦子,都能将人淹死。”
“可是守规矩就赚不到钱,养不了家,一家子老老小小,只能跟着饿死。”
听得出来她是有感而发,会以女子之身来做保镖,跟着商队东奔西走,想来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保镖娘子并没有多说,感慨了几句就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何娘子你也别想太多,好歹占着贺进士正室的名分,其他的咱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日子就这么过,放宽心也是一天,心里憋闷也是一天,不如少胡思乱想,把该抓住的抓住,自个儿过得舒适,比什么都好。”
保镖娘子是个通透的,这是已经看出了她即将面临的处境,在提点自己呢。
只是她不知道,人性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丑恶,贺家人根本就没打算给她留活路。
不过沉渊还是谢过了她的好意,本就萍水相逢,能提醒这几句都是良心。
接下来的一路上都风平浪静,三个月后,商队顺利地进了京城。
“何娘子,掌柜吩咐我送你们去贺府,你看我们是现在就出发?”被派过来的,是这段时间已经熟悉了的保镖娘子。
见她神色自若,一点也看不出是第一次到京城,心里不由暗赞了一声,这进士夫人果然好气度,只可惜……
男人,特别是功成名就的男人,只欣赏女子的恭顺和好容貌,品性才能都要往后排,这以后的日子……只盼她能自己想开点吧!
“娘……”贺斌紧张地抓住了母亲的袖角,自从那天意外偷听到娘亲对祖母说的话,这些日子他一直特别沉默。
一方面,他不敢相信,父亲和祖母竟然存着抛弃娘亲的心思,而祖母出事,似乎还跟娘亲有关系?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娘亲说的可能是真的,这些年他们是如何对待娘亲的,他年纪虽小,但也全都看在眼里。
父亲和祖母早就厌了娘亲,时常以休弃她作要挟,之所以未曾实施,不过是碍于名声罢了。
听娘亲的意思,他们现在是终于决定动手了,而且还不是休弃那么简单,似乎有别的打算,那会是什么呢?
聪明的小少年隐约猜到了答案,却不敢去相信,因为那对他,实在太残忍了!
他的血脉亲人,要对另一个血脉亲人下手,为了活命,她开始反抗,彼此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
情感上他当然更偏向于娘亲,可是另外两个也是他的亲人啊!
这一路上,贺斌无数次想劝娘亲调头回去,爹在京城享他的荣华富贵,他们在老家过清静日子,大家互不干扰也很不错。
可是每次对上她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嘴巴张开了,喉咙却像被哽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直到现在到了京城,马上就要见到爹了,他还没想好,自己该如何是好。
沉渊瞥了他一眼,便宜儿子这些天的挣扎她都看在眼里,不过她没有试图去开解,有些事还是需要他亲眼见到,亲身体会过比较好。
“走吧。”
车轮滚滚,约半个时辰,就到了贺府。
贺荣这宅子还是岳家给置的,位置不算好,地方也不大,但也要好几千两银子。
从他自身的利益出发,弄死老婆孩子,娶白家的女儿,绝对是赚了。
毕竟他能留在京城,并且进礼部当值,还是岳父使了力的,否则以他吊车尾的名次,只能外放当个小县令,还多半是难出政绩的穷县。
“何娘子,我们就送你到这里了,以后多保重。”保镖娘子看了眼来交接的婆子,虽然她脸上笑眯眯的,但总觉得有些不善。
心里不由又替她捏了把汗,可她连顾好自己都难,真没有余力操心别人的家事,犹豫了片刻,只得抱拳离开。
“好的,多谢一路护送,祝你们此后旅途平安。”沉渊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似的,面色如常地道。
贺府的婆子笑眯眯地将商队的人送出门,一回来就变了脸色,下巴微抬,趾高气昂地看着母子二人:“你们先去洗洗身上的土腥子味,回头我再叫人来领你们拜见主母。”
“什么主母?”贺斌顿时变了脸色,“祖母如今患病,我娘才是当家主母。”
“呵——”婆子冷笑,“区区一个妾室,也敢大放厥词,好教你们知道,老爷在半年前成亲,娶的是我们家小姐,礼部侍郎的嫡女。”
“以后这个家,自有我家小姐作主,主母心善,念你多年侍奉老爷有功,如今还愿意给你一个容身之所,舍一口饭吃,老婆子劝你莫要不识好歹。”
贺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以为祖母和父亲只是起了休妻之意,在来的路上已经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想劝爹改变主意。
却不想爹早已另娶,还把娘亲贬为妾室,连商量甚至通知都不曾有过,这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娘亲恐怕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突然性情大变的吧?
贺斌扭头看向母亲,眼睛一阵阵泛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娘亲独自承担了好多。
沉渊在小孩儿头上呼撸了一把,这种时候哭有什么用?被欺负了,就该握紧拳头反击回去!
她冷笑道:“照你这般说,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们家小姐?”
“大胆!”婆子沉下脸,“竟敢对当家主母不敬,来人!上家法,好好教教这贱妾府里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