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就是咱们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了!”
“怎么样把食堂融入到我们麦香大队现有的工分制度当中,说的再准确一点,就是咱们办食堂的详细规章制度,该怎么弄,大家有没有什么好主意?”王重的目光扫向众人。”
“这食堂可不好办!”牛大胆是個直性子,尤其是在讨论正事上,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有什么说什么,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也知道不好办,可不好办也得办,这和上次抢收不同,上次抢收,就算真的损失了,咱们也可以自己承担,可这回······”
牛大胆低头抿了抿嘴,他自然知道王重的意思。
“家家户户的条件不一样,情况也不一样,吃的东西也不一样,有些勤快的,家里日子稍微富裕一点的,白面吃的多,干的也比较多,有些懒的,还有些困难户,就只能吃黄面,吃荞麦,吃稀的,要是办食堂的话,有些人乐意,有些人只怕就不乐意了。”牛大胆如是说道。
牛大胆这人虽然糙了点,但却不是那只晓得糊涂过日子的睁眼瞎。
“这就是咱们存在的必要!”王重道:“照顾困难户,盯着那些懒散的,改造他们,让他们也变得勤快起来,大家一起为咱们麦香村的发展添砖加瓦!”
“大虫说的在理。”马仁廉深以为然的道。
王重点了马仁礼的名字:“仁礼,你怎么看?”
马仁礼道:“我认为,食堂是必须要办的,这回和上次抢收不一样,这是政策。”
其余众人尽皆深以为然。
王重道:“咱们成立人民公社,搞生产大队,办食堂,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实现共产,集体的东西,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大家的吗,咱们村集体就相当于是一个大家庭,咱们大队的每一个队员,就是这个大家庭里面的一份子,只不过这个家的规模大了一点而已。”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好法子,那我有个提议,咱们大家一块儿商量看看怎么样。”
“我说大虫,你有法子就早说嘛!”牛大胆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几分笑容。
“大虫,你有什么法子?”众人纷纷好奇的看向王重。
王重正色道:“首先咱们明确一点,食堂要办,乡亲们家里的炉灶也不会停,以后咱们每年夏收、秋收,刨去交给国家的公粮之外,留足乡亲们一年的口粮,剩下的,三成交到大队的粮库里,余下的和以前一样,按照工分的盈余发到每个乡亲们手中。”
“那要是没有盈余的工分呢?”牛大胆问道。
王重道:“没有就不发,干多少拿多少,这是咱们的原则,也是底线,这一点不能变。”
“那那些困难户怎么办?”马仁廉问道。
王重道:“还是跟以前一样,该照顾的就照顾一下,控制好度就行了。”
“等什么时候,咱们的储备粮满十万斤了,往后每年多出来的粮食,咱们再处理了,或是卖了,或是换成花生和大豆,用来榨油都可以。”
“咱们再把那部分留在食堂的口粮所占的工分,给乡亲们折算成饭票,几个公分折算多少白面,多少棒子面,咱们根据每年的实际情况再做出调整,乡亲们要想去食堂吃饭,就得拿饭票,没有饭票,就自己在家开伙。”
“听着好像还不错!”牛大胆道。
马仁礼也点头道:“好像能行。”
马仁廉和赵有田也跟着点头。
王重却还没有说完:“这是第一个法子,还有第二个法子,咱们的打上来的粮食,还是按着工分分给乡亲们,然后咱们每个月,让乡亲们往食堂交粮,交多少粮食,就发多少饭票,还是拿饭票换饭吃,乡亲们乐意在食堂吃就去食堂吃,不乐意去食堂吃了,就自己在家开伙。”
“不过不管是哪个法子,都需要一定的人手花费大量的精力才能实施下去。”
“咱们就先办几天,等王书记他们走了,要是实在办不下去,咱们再把食堂给关了,还跟以前一样,自家吃自家的。”牛大胆把心一横,索性直接把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
“大家觉得怎么样?”王重问众人。
“大胆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实在办不下去,王书记也不能非逼着咱们办吧!”赵有田道。
不患寡而患不均,想要达到真正绝对的共产平均,哪有那么容易。
远的就不说了,别说麦香大队隔壁的几个大队,就连麦香大队自己,这几年出工不出力的事情也出过不少苗头,毕竟人都是有私心,有惰性的,凭什么他能偷懒,我就不能偷懒呢?
散会以后,回家的路上,三人聊起了家常。
马仁廉问道:“对了大胆哥,嫂子最近咋样,还和你闹不?”
“她敢!”牛大胆的声音顿时就高了一个档次。
“那最好了!”马仁廉道:“瞧最近这架势,你可得多留点心,多叮嘱叮嘱,让她别乱说话,免得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仁廉,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王重不禁问道。
马仁廉摇摇头,面色颇为凝重:“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小心点总没错。”
牛大胆点了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没问题,我一定叮嘱她。”
村里厨艺好的就那么几个,外号菜包子的马仁廉,也被冠上一个食堂主任的头衔,麦香大队的食堂,就这么正式办了起来。
三天以后,王万春和几个公社的领导来到麦香大队,看着干净整齐,张红挂彩的大队食堂,不由得纷纷点起了头,一番赞扬之后,说要好好尝尝麦香大队食堂的饭菜。
未几,众人围桌而坐。
“开饭了!”
杨灯儿一声高呼,领着姜红果,金花嫂等好几个手艺好的妇女同志们端着一篦篦还冒着热气的黄馍馍和一盘盘的菜送上了餐桌。
主食就是黄馍馍,菜呢除了两个时令的蔬菜之外,还有一个蛋花汤,一个肉菜,肉菜自然是猪肉,白菜炒肉,当然是白菜多,猪肉少的那种。
不过油放的不少,看着油水就足。
“三菜一汤,伙食不错嘛!”王万春笑着道。
“大家吃!快吃,快吃!”
王万春一发话,众人纷纷动筷。
王重道:“这不是食堂第一天开张吗,从明天开始,就只能是黄馍馍配青菜了。”
“不对啊,你们这几年不是年年丰收吗?”王万春刚吃了一口,忽然反应过来,“怎么还是天天棒子面配青菜呢?”
“我的书记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这过日子讲究的是精打细算,再说了,咱们大队上还有不少老弱妇孺呢,别的咱就不说了,就我家那两小子,别看他俩年纪小,地里的活干不了,可吃起饭来,却一个比一个厉害。”
“有句老话,叫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一辈子穷,咱们麦香村大队差不多两百口子人,像二爷爷,老驴子他们这些个上了年纪的村里也有十几二十个,村里刚成亲,准备要孩子的也有不少,到时候给孕妇补营养,给娃娃补身体,哪样都得考虑,咱想把日子过好了,那不得精打细算啊!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王万春深以为然的点着头:“是这么个道理!”
“你这个支书干的还是很称职的吗,不错,稳中求进!”
“是您教得好,我们几个都是跟您学习呢。”
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万春现如今确实有些飘乎乎的,最爱听这种香喷喷的马屁了。
把王万春一行人高高兴兴的送走了。
关于食堂,王重和马仁廉等人又商量了好几遍,最后一致决定,每年农忙,双抢,逢年过节的时候,就开食堂,乡亲们聚在一块儿都在食堂吃饭,平时农闲的时候,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食堂就不开了。
这不食堂刚办起来没几天,秋收就来了。
地里的玉米,花生、大豆都到了收获的时节。
虽说这段时间以来,又是合并成大队又是搞食堂的,可麦香大队一切以生产为核心的准则还是没有变,为了秋收双抢,连榨油作坊那边都停了下来。
以前不管秋收还是夏收,都是以各个小组为单位,现如今村变成了大队,各个小组也成了小队,但说到底和原来一样,换汤不换药,就是多了个负责后勤的食堂,双抢期间,每天早中晚三餐,都由食堂提供。
掰苞米,扯花生,收大豆,一时之间,整个麦香大队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秋收之后,还得抢耕追肥,准备秋播,现如今没有化肥,乡亲们呢也只能深耕细作,用传统的农家肥,好在这几年村里陆陆续续建起了养猪场,牲口棚,还圈了好几片地用来养鸡,这些牲口家畜的粪便每天都有人收集,统一储存到猪场、牲口棚后边的那几个大化粪池里头。
王重家的两条猎犬,也在猪圈牲口棚这边,跟着村里值守的民兵肩负起了看守的职责。
这一通忙活下来,就是小一个月功夫。
秋播结束之后,就来到了乡亲们最期待的结算工分的环节。
麦香大队的传统就是,每次夏收,秋收都各自统计各自的工分,结束之后直接结算,按照当次粮食收获的多少,给乡亲们折算粮食。
“等给乡亲们结算完了,咱们还十里八乡的去收大豆和花生吗?”马仁礼问王重道。
王重道:“保险起见暂时就先不去了,这几年咱们油坊的名声也打了出去,现在秋播也结束了,想榨油的,自己会提着花生和大豆来咱们油坊的。”
“稳当点也好!”马仁廉道。
“大胆,咱们的储备粮都转移好了吗?”王重问道。
牛大胆道:“都已经转移到地窖里头去了,现在上边库房里的,都是预留下来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
“好!”王重道:“近段时间,报纸杂志上出现一股子浮夸风,咱们都是庄稼人,不管外头风怎么吹,咱们自己心里得有数,只有脚踏实地,才能把日子过好。”
“这点你放心,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牛大胆道。
“还有,大胆,有田,你两是大队长和副大队长,主抓生产,有些话呢,我得说在前头,其他村我们不管,可咱们村,产量该多少就是多少,谁也不许给我多报。”
“还有个事儿,县里决定了,让咱们公社在麦香河的上游修建水库。”
“真的?”马仁礼是既惊又喜。
“这事儿是可以开玩笑的吗?”王重没好气的斜了马仁礼一眼。
马仁礼嘿嘿笑着。
牛大胆也笑着道:“这是好事儿啊,等水库修起来,再挖通灌渠,不就有更多的村能都能浇上麦香河的水了。”
“确实是好事儿!”王重也深以为然的点头道,随即看向马仁礼:“本来县里是想抽调我过去的,不过村里这边我放心不下,就跟上边推荐了你,县里的命令也下来了,抽调你去水库帮忙,再从咱们村里挑三十个青壮跟你一块儿去。”
“这事儿就交给你负责了,行不行?”王重高声问道。
“没问题。”马仁礼拍着胸脯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这一刻,马仁礼的眼中绽放出了已有数年未曾显露的璀璨光芒。
“这水库要是一修起来,咱们先由的灌渠和水车,就都得跟着变了,咱们得趁现在赶紧把村里所有的堰塘都先储满水。”
“有田,你暂时先领着乡亲们负责伺候冬小麦,千万别出岔子,尤其是小转和吃不饱他们两口子这几个,瞪大了眼睛盯紧了,该扣工分就扣工分,不能姑息,不能坏了咱的规矩,不然大家有样学样,那就都跟着出工不出力了。”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赵有田大声道。
“大胆,最近正是榨油的高峰期,榨油作坊那边由你全权负责,一定不能出纰漏。”
“没问题。”
“仁廉,你主要还是负责文书工作,还有和公社对接,再有,马仁礼去了坝上,他会计的活儿你先兼着,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现在已经过了最忙的时候,会计负责的也就是每天统计工分而已,活不多。
王重继续道:“至于我,暂时看着榨油作坊,检查咱们现有的灌渠,看看能不能再找几个地方,加几口堰塘出来。”
王重本来还想趁着秋播结束了,找时间进山打点猎物回来的,可惜一下子抽调了三十个青壮劳力去上游建水库,村里剩下的老的老,弱的弱,可还有近千亩的冬小麦得小心伺候着,拔草,追肥,除虫、镇压等等这许多活儿。
马仁礼领着人去水库才一个多月,这天就慢慢冷了下来,这天,马仁廉从公社开会回来,还带回来一大张图纸。
“建高炉炼钢铁?”纵使早有准备,可听到马仁廉带回来的消息,王重还是没忍住脸抽了抽。
现在村里的壮劳力抽有一半都在水库那边,三猴子、二柱子、还有民兵们,全都去了水库,牛大胆又领着人在榨油作坊那边紧赶慢赶的干活,村里其他人既要顾着地里,时不时还得上山砍柴往榨油作坊那边送。
没法子,王重领着人在村子外头的洼地上,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用黏土垒出四座三米高的土高炉来。
炉子建成以后,王万春领着人下来视察。
“我说大虫,我怎么瞧着你们这炉子比别的大队的都要小啊?就这样的,我一脚能踹到俩!”
“万春书记,我也想建大炉子,可咱们一没有铁矿石,二没有煤炭当燃料,就现在咱们高炉里烧的那些柴火,都是乡亲们一捆一捆刚刚从山上砍回来的,炉子里头熔炼的那些铁,都是乡亲们家里的锅啊,门栓,铁桶之类熔的。
现如今村子里的铁器,就剩下饭锅柴刀斧子,还有锄头镐头这些农具了,总不能让乡亲们把这些东西都拿去炼铁吧!”
王重一脸为难的道。
王万春脸上神情一僵,拉着王重走到一旁:“困难是困难了一点,你再想想办法。”
“莪的大书记,不是咱们不肯出力,你瞧瞧这周围,乡亲们哪个不是一刻没停的忙着,大家伙儿都盼着给国家出力,大炼钢铁呢。
可有句老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咱们倒是想多练点钢铁出来,可咱们大队现在连一块废铜烂铁都找不到了,好多乡亲们把家里的锅都砸了,扔进这炉子里,我和乡亲们总不能凭空变出钢铁来吧!”
见王重一脸的难色,王万春也知道问题所在,“这个······”
王重建议道:“书记,要不你和上边申请申请,弄点铁矿石和煤炭过来?或者随便什么能练出铁的东西来,只要有,我们麦香大队保证炼出铁来,绝不含糊。”
“我回去试试!”王万春不是县里那个张德富,虽说有些趋炎附势,明哲保身,有时也糊涂,但也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
陆陆续续又开了几次会,麦香岭公社几十个大队,情况基本都和麦香大队差不多,炉子是建起来了,可大队上含铁的东西就那么一点点,炼上一阵子土高炉就成了摆设。
王万春也为这事儿发愁,一次次的叫众人过去开会,可开来开去,还是没辙,为此还挨了县里不少训斥,严重的时候,他这个书记差点就被撤了。
为此县里特意请了专家过来,在麦香岭地区仔细考察了一阵子,最后得出结论:麦香岭地区既无煤炭,又无铁矿,总不能把老百姓家里做饭的锅和农具给融了,因此麦香岭公社根本就不具备大炼钢铁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