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际川次日天还没亮就回了书院,他并没有找阿花问出那个问题。不知道是没找到机会还是在逃避现实。
当他终于考虑好下次回家该怎么跟对方说后,却被另一件事中断了计划。
“际川,宋大夫来找你了,快去门房看看吧。”
箐姐前天不是才来过吗?周际川朝来喊他的同窗道谢之后往外走去。
宋叶箐前天是来送家里做的卤味,拿了很多让他跟同窗一起吃。
周际川很少主动和他们要生活费,而且给的银子他也不太舍得花,日子过得扣扣搜搜的。
以前偶尔还会去接抄书的活,即便他们如今的资产并不需要他来勤工俭学过苦日子。
宋叶箐发现这个情况后只是告诉他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却没有对他的节省多言半句。
但生活费还是照给,只是每隔几天就带上好吃的去给他加餐,估摸着到时间就补点生活用品。
“小川叔叔!”兄弟俩异口同声的喊着。
从懂事后,两人就知道叫哥哥差了辈了,后边就慢慢改口。
周际川有些迷茫的看着门房里的一家四口,然后伸手接住朝他跑过来的何承则和宋承思。
他喊了人然后问道:“怎么大家都来了?”这个时间兄弟俩不是应该在孟氏族学读书么。
“小川叔叔,我们是来跟你告别的。”何承则抱着他的腰。
一边牵着周际川手的宋承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哥,是辞行”
“我们是来跟你辞行的。”何承则仰头看他。
“你们要去哪?”周际川听到告别,辞行这些字眼后脸色微变,连忙问道。
何承则刚开始还兴致冲冲的说:“我们要去京城啦!小川叔叔我好想你和我们一起去啊,可是爹娘说你要读书考试去不了了。”说着说着他就逐渐表现出落寞来。
也是,从兄弟俩开始记事起,周际川就一直在身边陪着,就是来书院也念着兄弟俩,哪怕自己舍不得吃用,可每每回去后都给他们带东西。
三人的感情一向很好,这是第一次分离这么长时间,距离还那么远。
“没关系的哥哥,等以后小川叔叔到京城考会试的时候咱们可能和他一起去啊。”
宋承思一本正经的安慰着他哥,然后松开周际川的手走到前方问:“对吧?可以的吧?”
他开蒙比他哥早,现在才几岁居然连会试要去京城考都知道了。
周际川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承思说的对,到时候可以跟我一起去。”
不过两个孩子还表达不太清楚,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三人互动的宋叶箐跟何言信。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宋叶箐跟他解释。
昨天关于土豆新种的圣旨下来了,上边不仅批准了将整个昭州作为试种点,还召了他们几人进京领赏。
被皇帝宣召的是宋叶箐何言信跟阿平,但因为不放心两个孩子单独在这,所以即便路途遥远也得带上。
而且何言信也说了,这次他们要趁此机会回一趟齐州老家,当然得整整齐齐的回去。
于是就决定,除了德西留在玻璃厂守着外,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去京城。其他人就当去长见识了呗。
哦,还有周际川。他马上就要考试,也去不了。
何言信见他情绪不高,保证道:“放心,乡试之前咱们肯定能到家,这次绝对不会错过了。”
周际川摇摇头。“赶不回来也没关系的。”他倒不是在忧心这个,只是舍不得他们,以及……
“你拿着钱别舍不得用,该吃吃该买买,有事就找你德西哥,我也会让他时常过来看看你的。”
宋叶箐嘱咐着,递过去一个钱袋,里边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
“不用了箐姐,我这里还有。”
周际川不愿意接,但最终还是被塞了过来。
“出门在外,祝一切顺利,平平安安!小川就不送大家了。”
等几人走后,周际川才抑制不住情绪,眼中满是破碎的伤感。
齐州啊…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看看呢?那里有父亲的坟茔。
还有自己那草草葬送的母亲,她是否也在等着自己将她带回到父亲身边?
周际川当初埋葬对方时做了记号,而且他刻意打听到了那个地方的名字,就怕以后寻不着。
所以,他决定化悲愤为动力,引用何言信的一句话,他要把书读烂!
周际川有没有把书读烂不知道,但阿平觉得自己才是真的要烂了。
他原本就不喜欢水,还晕船,大家一起去游船他都是在岸上等的那一个,这次真是受了大罪。
他们此番进京走的是水路,却不是当初宋叶箐几人到昭州的那条。
而是往泉州方向走,只需要二十天就能直接到达离京城150里外的一个码头,比起陆路省了一半多的时间。
虽然路上也会有水盗劫路,但他们坐的是孙余林家的船队,恐怕没有不长眼的敢上前试试。
这速度虽快,可晕船的痛苦谁能懂啊?
其他人倒还好,即便是何言信和两个孩子在昭州这几年也练出来了。
只有阿平,躺着都感觉眼冒金星,仿佛此时人生都无望了。
“该!跟你说让你早些吃药你不听,看吧。”阿花坐在他身旁,边埋怨着边用帕子给他擦汗。
自从上次何言信私下提点阿平,有些事该提上日程后,阿平就正式在宋叶箐跟何言信面前,向阿花提了亲。两人算是未婚夫妻,亲密一些也不为过了。
“我错了,但是那个晕船药实在是太苦了嘛,我都吃好几天了,以为今日可以停一停呢。”阿平委委屈屈的。
“知道错就好,苦也得吃!明个一早,我亲自来盯着你。”阿花虽然嘴上埋怨,但到底是心疼他的。
“你真好。”阿平身体难受,但心里很甜。
“你认得我的好就行,今后可别……”阿花到底没把自己的忧虑说出口。
她没文化,也没有太多见识。但曾经在知县后宅她看到过男主人的多情与无情。
而且现今她见过的,除了信哥,哪个有点身份地位的男子不想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信哥和箐姐,是不同的,哪里不同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箐姐那是个怎样的神仙人物啊?阿花自认比不得她半点。
这次进京,她内心深处的惶然并不少,也曾在夜半时分被噩梦惊醒。
梦里阿平就像多年前父母把她交给牙人那样,任凭她哭喊也不回头。
还在头晕眼花中的阿平听到她的话后,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你放心!我陈阿平此生定不负你,若我违背了誓言,叫我穿肠烂肚而死。”
即便他知道自己去京城说不定能得个泼天的富贵,可他对阿花的心意没有改变,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