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朗州,武平军节度使周行逢正面北而望,手中还握着一份刚刚从荆南送来的最新情报:高继冲奉表归附大周,周军仍驻守江陵。
几十年征战下来,才四十四岁的周行逢,这两年觉得身体逐渐有些吃不消了,又熬了一宿后,武平的未来该何去何从?他明白也是时候该下决定了。
“官人,你一宿没睡,在榻上眯一会吧,养个神也好啊。”来人正是周行逢之妻严氏,素以贤良著称。
“不妨事,我近来身子愈发不好,怕是要早点安排身后之事了。”
严氏一听,连忙打断周行逢,“官人说的什么话,咱们的儿子还不满十岁,你要是有什么事,让我们母子俩如何自处,这偌大的基业又该托付何人?”
柴宗训的年纪与周行逢之子差不多大,可一个早已肩负起大周江山,一个还尚且生活在父亲周行逢的羽翼之下,一旦失去庇护,后果可想而知。
“我若不在,李观象可辅佐保权,但那张文表恐会作乱,危害武平,诸将中唯有杨师璠可与之为敌,我需先下手为强。”周行逢需要趁周军未到之际,巩固武平内部力量,到时或可与周军一战。
驻扎在江陵的慕容延钊和李处耘没想到,自已还没有对周行逢做什么,对方倒是先自乱阵脚,反而正中大周下怀。
周行逢下定决心后,便想将张文表从衡州招来朗州再动手,又吩咐杨师璠将兵力驻守在了朗州城外,随时听候调遣。李观象亦被告知此行动计划,以便他能随时做好稳定战后政局的准备。
“杨师璠若此时诛灭张文表立下大功,岂不是会与我争夺辅政大权?”李观象此人素来嫉妒有才之人,常为湖南士人所不喜,只能说周行逢为儿子选的辅政之人品行还有待加强。
“倒不如我就此归附于大周,说不定还能得一个好前程,总好过辅佐一个没有前途的小儿,周军屯兵荆南,如若攻来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已的一条命。”
李观象思忖过后,决定去信周军,将周行逢欲借杨师璠之手,除去张文表的计划告知,让周军趁武平大乱,趁势攻入,一举拿下朗州。
李观象的信,不过一日就到了慕容延钊二人手中,信中言曰周行逢想要除掉张文表,周军可以利用此内乱攻占武平。
“按照信中所说,周行逢若成功除掉张文表,势必令武平诸将上下一心,平添我周军攻城的难度,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提前告知张文表,让他提前反叛,就地起兵。如此一来周行逢必定会调兵平叛,那时朗州空虚,我们才能占到便宜。至于衡州方向,无论胜负如何,我们皆可渔翁得利。”李处耘三下五除二便将当前形势分析得一清二楚,慕容延钊也不禁重新审视李处耘。
“就依你所言,回信告知李观象,如有诚意归附我大周,便速将此消息想办法透露给张文表,引武平军出城平叛。再让李观象充当我军内应,打开朗州城门,迎我周军入城。”慕容延钊也想尽量避免造成过多伤亡,毕竟出征前柴宗训特意给他们留了旨意。
几日后,当李观象将消息透露给张文表时,他果然马上就在衡州举兵叛乱。周行逢一直觉得张文表必反,对他此时举兵并没有察觉到不妥之处,便派遣杨师璠率武平军赴衡州平叛。谁知杨师璠前脚刚走,周军便悄无声息地到了朗州城下。
“禀节帅,李观象刚刚假借节帅名义,骗开了城门,现下周军已攻入城中,还请节帅速速撤离!”
听完下属的话,周行逢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李观象小人也,亏我还将他选为辅政之臣,我真是有眼无珠,误我武平大业!”随即周行逢摇摇晃晃差点栽倒在地,在严氏与亲兵的搀扶下,倚靠在榻上的他自知大限将至,立马命人带着儿子周保权撤出朗州,自已率领剩余兵力拖住周军。
“官人,不如我们降了吧,大势已去,难道还让我儿独自漂零在外?”
周行逢嘴角的血迹还未干透,他抬眼看着爱妻,又转头看了看跪在下首的周保权与诸将,他感受到生命慢慢在流逝,此刻顿觉功名利禄不过云烟,唯一的心愿就是保住妻儿的平安。
“好吧...天命如此,传我军令,无须与周军对抗,我武平归附大周,让人传命杨师璠,诛灭张文表后,一切听周军调遣。至于李观象,此人已是大周‘功臣’,我已奈何不得,便让老天来收他吧...”说完这一句,周行逢便撒手人寰,在妻子严氏的怀里闭上了双眼。
攻入朗州城的周军,突然发现原本还在浴血奋战的武平军,全都瞬间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为周军让出了进城的道路。
慕容延钊与李处耘率领周军,在李观象的指引下来到节度使周行逢府门前时,府内府外皆挂起了白幡,人群中央,身着孝服的严氏手牵着周保权上前,将武平奉表呈给了慕容延钊。
“慕容将军,这是周行逢之妻,此小儿乃是其子周保权。”李观象在一旁忙不迭地给慕容延钊介绍起了两人。此刻门前的白幡,二人的孝服很明显代表着周行逢已不在人世,那他李观象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敢问武平节度使周行逢何在?”慕容延钊不太相信周行逢竟然在自已来之前就这么死了。
“将军,我父已去,留下遗命,令我等归附大周,前往衡州平叛的杨师璠将军也会收到此命令,我等皆愿归附。”周保权知道,此话一出,他不仅要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可能还要承受离乡背井的煎熬。
慕容延钊没想到竟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拿下武平,转头便令李处耘率领一部兵马赶往衡州,尽收杨师璠部的兵马,自已留守朗州并向朝廷通报。
有周行逢临死前的军令,杨师璠于衡州诛灭张文表后,自知势单力薄,无力与周军抵抗,便在李处耘到来之际,主动卸下战甲,让全军解除武装。
几日后,当柴宗训收到慕容延钊送来的战报时,正与范质等商议明年更换年号之事,以及制定伐蜀之策。
“陛下,慕容延钊言道,此次平定荆南、湖南,我大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兵锋所指无不束手就擒,臣建议应当趁此良机,一举拿下其余势力。”王溥许是被胜利的喜悦蒙蔽了双眼,恨不得大周现在就能统一天下。
柴宗训还是比较清醒的,莫说如今荆南、湖南需要派遣有能力的人先行稳定局面,若后方不稳,不论是东征还是西讨,大周都很有可能陷入两线作战的境地,必须挑一个绝对的“软柿子”来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