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八年末,大周在伐汉败辽之战中收获颇丰,一举将北汉收入囊中,俘虏了前来援汉的辽国主将耶律敌烈。
耶律敌烈,辽主耶律璟同父异母弟,曾因不满其兄统治,意图作乱,事败被擒后,又被耶律璟释放。此次支援北汉,整个辽国上下都知道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阴差阳错就落到了耶律敌烈头上。
耶律敌烈总归算是辽国王族,绝不能受辱死在大周,柴宗训就是料到耶律璟无论如何都会将他这个弟弟换回去,才留下了耶律敌烈一条命。
“我大周在战场上赢了,那么在与辽国的谈判中就握住了主动权。周辽短兵相接,之前签订的互市新约算是揭过了,出兵北汉一事我大周名正言顺,辽国即使有话,现在说也来不及了。”
大周攻打北汉,辽国本欲在战场上给柴宗训一点颜色,奈何主将被俘,还要咽下大周“吞并”北汉这一事实,实在是憋得慌。
“陛下,若是就这么把耶律敌烈送了回去,岂不是便宜了辽国?”还是王溥想得远,人精明懂得计算。
“自是不能,此前南方未定,北汉又被辽国挟制,作为图谋我大周的‘前哨站’,朕即使有什么打算也施展不开。因此,朕之前愿意与辽国签订互市协议,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稳住他们。可如今不同了,大周已非朕登基之初,朕有了更多与辽国谈判的筹码,设不设互市,是否归还俘虏,更甚者要不要直接与辽国开战,皆掌握在了大周手里。”
柴宗训说这番话的时候,内心都硬气了许多。不仅因为大周如今有了与辽国一战的实力,柴宗训也已亲政,牢牢地将权柄控制在了自已手中。
“陛下,当初与辽国缔结新约之时,是臣全权署理,此次不如就让臣出使辽国,臣定不辱使命,以壮我大周声威!”王溥有感此次赴辽责任重大,自是不愿将此大功拱手让给他人。
即使王溥没有自请出使辽国,柴宗训也会派他前去,有一件事确实还非他不可。比如顺便搅乱辽国朝堂局势,大周好浑水摸鱼。这种事情,不适合个性正直的魏仁浦,唯有指望王溥了。
在王溥正式出使辽国前,柴宗训私下召见了他,一同面圣的还有侦察军司指挥使李处耘。
“朕知道王相公还有几日就要北上赴辽出使,今日召见你,是想让你在赴辽期间做一件事。此事事关军事机密,朕将李指挥使也请了来,让他先说一说具体情况。”
“陛下,侦察军司自成立以来,一直都有留意辽国的情况。臣发现,自从耶律挞烈第二次到访我大周后,辽国朝局就日渐混乱。辽主耶律璟因滥杀近侍,热衷狩猎饮酒不理朝政,多年来陆续有不少契丹贵族密谋推翻其统治,但没有成功。近年来,因耶律璟疾恙缠身,有不少人起了迎立新主的心思。”
李处耘将这几年来探听到的辽国内情逐一道出,他猜测柴宗训应该是在酝酿一个计划,需要侦察军司所收集的情报作为支撑。
“王相公,你可听出了什么?”柴宗训想考一考王溥,看他猜不猜得出来自已意欲何为。
“陛下,臣斗胆揣测圣意,陛下是想保住耶律璟,间接制造辽国王族之间的矛盾?”王溥这才想起,为何当初柴宗训要让自已尽量找全耶律挞烈所需的所有药材,那些药材可能就是给辽主耶律璟准备的。
“不错,一个弑杀暴虐、酗酒荒政的辽国之主,才是大周需要的,与他结盟,我大周就可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
这就是柴宗训准备对付辽国的招数,若是用得好,辽国十年内将一蹶不振,若是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就此分裂辽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臣也明白了,怪不得陛下让臣尽量探得辽国当前既有权位,又思变革之人,原来是为了今日做准备。”李处耘也反应过来了,假如大周想要利用辽国内部矛盾,弱化辽国整体实力,那么就要挑起辽主耶律璟与这些契丹贵族互相争斗。
“有耶律璟这么一个主子,朕相信不少人想要他的命,他树敌颇多,朕猜测也就是近期的事了。是以,王相公此去辽国,另一重任就是借机分化耶律璟与辽国王室,令他们自相残杀。”
柴宗训对王溥此行的期待值很高,他知道王溥是个会“搞事”的人,才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办。
“陛下放心,臣定然办得漂漂亮亮!”王溥兴奋了,这么多年了,柴宗训终于给了他一个难度非同一般的任务。如果这个重任完成了,王溥就相当于拿下了“灭辽”的第一功。
一月后,王溥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达辽国上京,迎接他的正是耶律挞烈,他如今已是辽国政事令。
“王相公,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相比起北汉,耶律挞烈还是比较倾向于与大周打交道。
“哪里哪里,不及大王,如今已位居政事令了,恭喜恭喜啊。”
两人来回客套了好一会,耶律挞烈才将王溥请入城中,将他安置在驿馆。
“大王,我此来,带回了贵国王子耶律敌烈,他此前受北汉所累,来我大周‘游玩’了一番,这次特意随我返国,请大王禀明辽主。”王溥说的话可谓是漂亮,就像之前对待耶律挞烈一般,丝毫没有提及耶律敌烈被俘一事。
“那就多谢王相了,我主还念叨着呢,说怎么自已这个弟弟就是去北汉溜达一圈,竟然跑过了头,到你们大周去了。”耶律挞烈也选择不把话说明白,两人打着哑谜,心里皆清楚对方话里的含义。
“大王客气了,我大周与辽国是什么关系,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耶律挞烈只能在一旁咬牙切齿,大周前脚与辽国签订新约,未满十年,后脚就把北汉给灭了,让辽国吃了一个哑巴亏。人家遣使赴辽,耶律挞烈还得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别提有多膈应了。
“不知王相此次除了陪同我辽国王子归国之外,还有何事?”
“那自然是要与辽国再签一份新约呀!当初北汉以臣弑君,我大周秉持道义入汉诛杀奸佞,这才得以解救北汉于水火之中。北汉之主刘继元对我大周感恩戴德,奉表来归,我大周天子对其恩遇有加,已封其为郡公,这才得以保全北汉宗庙。今北汉已归入我大周版图,周辽协议上关于北汉的条约自然就无效了。”
王溥的一番话说得简直都要为自已鼓掌了,可谓是毫无破绽,既占了便宜,又得了名声。
耶律挞烈听了简直想打人,这完全就是大周的一家之言。早知道自已应该无论如何都要劝得耶律璟同意攻打北汉,好过为他人做嫁衣。
多年以来,辽国对北汉的扶助颇多,只是到了耶律璟在位时才减少了许多。一来是因为耶律璟本人阴晴不定的性情,二来则是因为北汉事辽之心大不如前。
“原来如此,北汉已无,确实应该缔结新约。不知王相此次带来的草约与此前有何不同,如有新增的条款,需禀明我主后,遵其之意再做定夺。”
现下北汉已被大周拿下,辽国与大周之间没有了战略缓冲地带,随时都可能爆发大战。奈何如今周强辽弱,辽主耶律璟又不时缠绵病榻,此刻确实不是与大周开战的最佳时机。此时,周辽都不想选择先开那一枪,只想暂时维持住现在的‘和平’局面。
“那是自然,我便在此处等着大王的好消息。”
王溥这一次见到耶律挞烈的心情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上次是刻意讨好,这次是稍显得意,果然国家实力就是个人说话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