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点检作天子

“陛下,臣已按照您的吩咐,让那两人见了面。楚国夫人受了不小的刺激,今日一早竟病倒了,陛下您看这?”

“让太医给她看看吧,朕一日没有下旨给她定罪,她便一日是朕亲口册封的楚国夫人,况且太后那里……你好好照料她便是。”

“臣明白。”

这楚国夫人若是安安分分地在家中教养孩子,凭借着其姐、其兄的身份地位,她还用得着担心往后没有好日子过吗?李继隆想不明白,赵匡义之罪已确凿无疑,楚国夫人竟还有脸将陛下视作仇敌,真是枉费了符太后的一番好意。

“赵匡胤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段日子以来,他常常向我手下的人索要笔墨纸砚,书如今都写了好几本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写些什么。”

柴宗训回想起与赵匡胤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默默站在武将一侧,一身官服也难掩肃杀之气,对柴宗训表面恭敬,实则内心早已在世宗驾崩的那一刻起开始动摇。

只是没想到柴宗训率先出招,将赵匡胤以“武师傅”的名义绑在了自已身边,绝了他往后领兵出征的机会。

“将他带来,朕见他一面。”

李继隆正准备领命告退,后又听到柴宗训略作迟疑道。

“将几位枢密院副使也请来,让他们在屏风后面听着。”

多年来,赵匡胤在军中的影响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他人虽不在江湖,江湖上也有不少关于他的传说。

柴宗训在给赵匡胤定罪之前,必须要当着大周这几位重臣的面,将他拉下这神坛,让他们在私下里为柴宗训治罪于赵匡胤保驾护航。

这一次,柴宗训打算彻底清除掉赵匡胤左右大周朝局的可能,将他从功臣的列表中剔除。

两刻钟后,赵匡胤阔别多年,再度走进福宁殿。赵匡胤还记得最后一次来此,还是向柴宗训辞别,没想到再回来时,他已经成了阶下之囚。

“罪臣赵匡胤,见过陛下。”

柴宗训一开始是背对着赵匡胤,站在桌案前,待其行礼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起来吧。”

赵匡胤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柴宗训,见他比自已当初离开汴京之时,看着更像一个帝王,心中酸涩不已。他心想或许当初赵匡义殒命之时,自已就该彻底放弃,什么为亲弟弟报仇之类的话,骗得了楚国夫人,却骗不了他自已。

“多年不见,赵副使不应该有许多话想对朕说的吗?”

“陛下说笑了,罪臣那点事,不是早就让陛下手底下的校事卫,挖了个一干二净了吗?罪臣已无话可说。”

“你如果说的是你曾暗助回鹘,成功挑起大周与回鹘之战,或是潜藏高丽,从中作梗一事,朕确实已经知晓了。此时此刻,你可以说些朕不知道的。”

赵匡胤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沉重的脚镣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一瞬间就引起了殿外守卫的注意,他们一股脑地全都冲了进来,正想将赵匡胤按倒,却被柴宗训开口阻止了。

“不必大惊小怪,都出去吧,给他搬把椅子来。”

屏风后的几位其实也迅速站了起来,正准备现身护驾,没想到被护卫抢了先。

“陛下,臣所犯之罪,万死不足惜,您大可拒绝臣的要求,为何还愿意相见?”

“你大概忘了,朕与你还有一场师生情谊,不论别的,就冲这个,朕也愿意再见你一面。”

赵匡胤回想起柴宗训登基之初,就在朝会上点了他的名字,让他与魏仁浦给自已当文武师傅。那会,赵匡胤确实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世宗刚去,武将则重权在握,不少人都觉得大周仅余孤儿寡母,背地里奉劝他趁早自立。

柴宗训居然会在朝会上钦点赵匡胤做他的武师傅,主动与武将相交,其意图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匡胤逐渐明白了过来,柴宗训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忌惮。此后大周南征北战,赵匡胤数次毛遂自荐,柴宗训没有再给他手握兵权的机会,相当于是架空了他的军权。

那之后,赵匡胤本来已经淡了夺位的想法,直至赵匡义的死。

“陛下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罪臣在想,若是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会不会比陛下做得更好?”

“朕猜想,如果是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朕不得不为武将的前途担忧。你虽是武将出身,但你绝对不会容忍武将如你一般视君威如无物,削兵权是你的第一步,分财权是你的第二步。”

赵匡胤猛得瞪大了双眼,他暗藏多年的心思就这么被柴宗训给猜透了,好似他在柴宗训的面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秘密。

“陛下说笑了,罪臣不敢。”

“这里只有你与朕两人,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世宗在时,朕虽然年纪小,也记得那句谶()语‘点检作天子’。世宗闻之,自北伐归来后,便即刻撤了姑父的职位,将你提拔为了都点检,你敢说这背后没有你的手笔?”

赵匡胤的呼吸停顿了一两秒,这件事虽不是他亲手所为,但他人也是在他的默许之下,在世宗面前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将张永德拉下马,扶持他坐上都点检的位置,掌握汴京城的兵马大权。

后来,赵匡胤将这个位置给了石守信,从那一刻开始,他其实就在暗自筹谋着一切,只待时机到来,一举攻下汴京。

“陛下既已知晓,又何必再问?不瞒陛下,罪臣此前在北境徘徊之时,也曾想过要为大周尽一份心力。不想臣走着走着,越走越不甘心,那个位置曾经离臣那么近,简直就是触手可及,可为何?为何臣还没动手就先死了一个弟弟,以致家族离散、部属离心,臣实在是不甘心啊!”

赵匡胤越说越激动,狠狠地捶了好几下大腿,似乎是在表达对柴宗训的抗诉,也是在痛恨自已没有当机立断,害了他们,也害了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