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官制改革前,臣曾在户部任职,深知朝廷的每一两银子皆是百姓的血汗钱。陛下无端派遣大军攻取北境,一不能扩展耕地,二不能增添人口,何苦还要深陷泥淖。臣斗胆,请陛下撤回北境所有兵马,永不踏足此地。”
沈义伦一向谨小慎微,当新贵们纷纷营造宏丽的新居,他的住房虽卑陋但不进行修缮,也曾言:“国家以廪粟济民,自当召和气,致丰稔,岂复有水旱?”
柴宗训正是看在他如此清廉、爱民的份上,才提拔他为垂拱殿大学士,委以重任,并且在他本要年老致仕之时,多次挽留于他。
谁曾想到,沈义伦竟在北境遭此大败之际,给了柴宗训“致命一击”。
无论沈义伦出于什么目的,柴宗训已不打算再留他在朝堂了。
在沈义伦的冲锋陷阵之下,文臣中不少中流砥柱,实在不想看见大周军队,于北境空耗,徒增杀戮,纷纷请求柴宗训撤军。
柴宗训很清楚,若是今日不拿出点实证,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对站在下首的吕胤使了一个眼神,吕胤当即点头,缓缓出列。
东女国金银矿石一事,吕胤办得非常出色,柴宗训便将石炭一事交由他负责。
“臣想请陛下与诸位同僚‘品鉴’一物。”
说罢,吕胤命人将一箱盖着红布的物件搬上了大殿,众人纷纷侧目。
打开后,箱中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石炭。
“此物正是陛下交给内阁提炼出的上等石炭,而此石炭在北境的储量惊人,粗略计算,大概足够大周百姓用上数百年。如此,你们还认为北境无用吗?”
诸臣恍然大悟,柴宗训夺地原本就不是为了沈义伦口中的耕地与人口,此等矿产对于大周而言,也是一笔不可小觑的财富。
方才还义正言辞的文臣,皆被吕胤抬上殿的实证给捂住了嘴。石炭价值不菲,这一仗无论怎么算,大周都不会亏,他们又何必跟在沈义伦屁股后面,跟柴宗训对着干呢?
“陛下,就算是为了这些矿产,我大周境内也有不少,又何必大老远地跑到北境去?我大周军队不断与北境部族交恶,到头来受害的还是大周百姓啊陛下!”
柴宗训本来想着,沈义伦年事已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接着吕胤的话,直接将这个话题略过,没想到沈义伦竟还不依不饶,挑战他的权威。
“如你所言,别处的东西我大周不能用,别的部族,我大周亦不能与之交恶。你不说,朕还以为你本就是北境属民,而不是我大周臣子。北境之战,事关大周千年大计,朕与你已经无话可说。传旨,将沈义伦贬为庶人,剥夺一切官衔。”
柴宗训发话之后,便有人上前将沈义伦的官服剥去,将他带了下去。
沈义伦被押走时,许是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十分呆滞,表情没有任何起伏。
诸臣清楚,柴宗训已经给沈义伦留了颜面,不然依着他的性子,轻则抄家,重则流放。
不出几日,吏曹院传达了柴宗训的旨意,命吕蒙正接任垂拱殿大学士一职,财政部尚书之位交由右侍郎向敏中继任。
沈义伦遭此重创,不出一月便驾鹤西去。柴宗训只是令太子元明给沈家送去了一份奠仪,他也成了继赵普之后,第二位死后没有得到任何追赠的内阁成员。
朝中的风波,丝毫没有影响到北境的战局。从中原出发后,用时一月,李筠所部终于抵达了北境前线。
“你们这一来,我们这颗心可算是定了!”向拱听取了秦翰的建议,在大周援兵到来之前,暂先按兵不动,待援兵一到,再商议何时进兵。
李筠作为中部战区指挥使,地盘皆被四大战区包围着。柴宗训平时几乎很少钦点李筠亲自领兵出战,此次亲率数万大军奔袭北境,他本就是冲着取胜而来。
“此前你们发往汴京城的奏报我们都看过了,唯恐少了什么细节,向指挥使不如给我们再讲一讲,这女真部落是怎么一夜之间,就出现在营地附近的?”
“昔日,在这群雄并起的北境流传着一个说法,‘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意思就是这女真部落若是人数上超过了万人,他们的骑兵几乎就可以横扫北境。此前,我们为了安全起见,想着先将中立的通古斯拉到我方阵营,暂时就将女真晾在了一边。没想到这起子小人,竟趁我们不备,夜袭了我军营地!”
一想到这,向拱便痛心疾首。这已不是他第一次遭遇偷袭,此次若不是秦翰在侧,周军恐有全军覆没之危。到那时,向拱可真的要自刎谢罪,方才抵得了这大过了。
就算秦翰机警,周军也遭受了重创,损失了大半兵力,实力大打了折扣。
李筠捕捉到了向拱话里的重点,女真部落之所以如此快速地来回机动,就是靠着骑兵的力量。
“这么说来,我们此次主要的攻击目标就是女真骑兵了。”
大规模的骑兵只适合在平原作战,若是将他们引入群山之间,即使强如女真骑兵,怕是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到时候,大周便可将女真骑兵分而食之。
可若是将周军拉到群山之间,大周军队的优势也会受限,李筠尚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反击。
“不如,分兵两路,一路从女真部落背后进兵,一路正面迎战,届时,他们无论往哪个方向撤离,皆逃不出我们的包围圈。”
站在一旁的秦翰见大家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便将自已前日盯着地形图纸想出来的“笨”办法说了出来。
向拱与李筠听罢,不约而同地来到地图面前,直直地盯着东北处的一角。
不得不说,目前秦翰的办法是最为有效,并且胜算最大的策略。
“你就是陛下提过的秦翰?就按你说的办!”
李筠当即拍板,向拱本就十分信任秦翰,自然也同意按照他的方案来进军。
倒是王审琦与潘美二人,原本只把秦翰当成是一个投机取巧之人,没想到他还真的有两把刷子,不愧是能够在女真骑兵夜袭之下活下来的人。
第二日,向拱与李筠决定,由李筠正面迎战女真骑兵,向拱率人抄他们后路。
女真骑兵没有与李筠所部交战过,不知其底蕴,交手起来可能会有所顾忌。向拱则趁机在女真部落的背后“放火”,定能有所收获。
昭武二十七年末,周军冒着严寒,向东行军千里,逼近女真部落势力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