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又将视线挪向了一旁,符太后还如往常般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唯独不同的是,符太后的眼神里布满了担忧,嘴角微张,好似还有什么话想要嘱咐晋阳。
皇后李纯妍的手中,则紧紧握着一方半湿半干的帕子,眼角微红,脸上却仍挂着淡淡的微笑,正朝着同样看向她的晋阳点了点头,故作坚强。
越临近晋阳的出发之日,李纯妍眼下的乌青越重,今日也是用了不少脂粉,方才堪堪盖住了七八分的憔悴。
晋阳深知,为了操心她赴东女国的大小事务,李纯妍半月来,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晋阳唯有对李纯妍回以笑颜,才能令她安心几分。
今日过后,晋阳将要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远离父母兄弟,肩负起一国之君的重任。她最后望了望弟弟元明,姐弟俩饶有默契地一同笑出了声。
太子元明这一笑,是想对晋阳说,大姐你安心去吧,大周有我,无论是爹爹、嬢嬢还是这个“家”,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好的。
下一刻,晋阳便手捧印玺,转身走下台阶,一步都没有回头,径直朝着宫门而去。百官皆位列两旁,送别这位公主。
站在百官队伍里的人,还有不少是今年已经派了职的新科进士,其中蔡忠顺、庾行简、金致阳三人,与其他人皆不相同。
他们来自高丽,正是大周允许高丽人参加科举后,新晋的一批高丽籍官员。
自从见识过大周的繁华后,他们几人对于已然奄奄一息的高丽,再无半分的眷恋,只想好好“尽忠”大周,再不想回到那个生养他们的地方。
几人的地位较低,自然是没有机会站到前排,近距离送别晋阳公主的仪仗。
晋阳从宣德门出宫后,将会先走陆路,而后再经海路前往东女国。
为了保晋阳一路平安,柴宗训特命李筠率兵护卫她东行,也当是为了还李筠一个心愿,让他也随同晋阳一同前去东女国看看。
“走吧……”
此去东女国,还需不少时日,晋阳坐定之后,擦干眼泪,命李筠立即出发了。
送走晋阳之后,柴宗训整日埋头于政务之中,许是过于劳累,不久便病倒了。
“陛下,国事虽然重要,但你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得要休息。”
符太后听闻柴宗训病倒了的消息,十分忧心,就等不及第二日,当晚便摸黑赶来探望。
“您放心,太医都说了,无甚大碍,过几日便好了,是吧?”
柴宗训给跪在下首的太医使了一个眼色,他马上便心领神会,顺着柴宗训的话道。
“太后请放心,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好好养养,不用几日便可痊愈。”
听到此话,符太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嘱咐了柴宗训几句后,便先行回宫了。
李纯妍与元明还陪在一旁,柴宗训见二人忧心忡忡,遂也让他们先行回宫,待明日再来瞧他便是。
“晋阳走后,朕见你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要朕看,不是朕该休息,而是你该好好休息一番了。”
李纯妍听罢,也不再坚持,只说明日一早再来,不一会便携元明告退了。
柴宗训虽说身子不爽利,也没有耽误第二日的朝会,仍然带病上朝。
诸臣今日一早进宫之后,皆得了风声,知道柴宗训偶感风寒,果然看见他在早朝时,不时发出几声咳嗽,说话也没有往日那般中气十足。
“臣数日前,曾向陛下禀报过,南部战区指挥使钱弘俶控诉交趾侵扰我大周边境一事。今北境战事已了,不知陛下可否已有决断。”
韩通没有料到柴宗训这两日竟病倒了,不过钱弘俶已多次来信,催促枢密院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他对交趾的忍耐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钱弘俶虽身为战区指挥使,但他若想调动大周兵马,必须得有枢密院的军令。不然,归各个军司管辖的将士,绝不会听他指挥。
柴宗训自然是倾向于给交趾一个教训,不过眼下除却钱弘俶以外,大周也无更适合领兵对战交趾之人了。
“今日便定下了吧,交趾黎恒对内篡位称帝,对外屡次挑衅我大周,朕若是不给他一点教训,往后大周南境恐永无宁日。传旨钱弘俶,朕允他出兵,并传命侦察军司指挥使李处耘、户曹军司指挥使高怀德随军出征,以作策应。”
“臣领命。”
至于内阁所奏官营石炭一事,柴宗训因精神欠佳,只能留待日后再议。
散朝后,柴宗训让童海将太子元明召来,将手中一些无甚紧要的奏疏,皆交给他来过目。
“爹爹,儿臣年纪尚轻,恐怕……”
“怕什么,朕登基之时,比你的年纪可小多了。况且你身为储君,辅佐君父,没人会说什么。这些奏疏你看过之后,拿一张笺子,在一旁写下你的意见,朕会再看一遍的,放心大胆地干便是。”
说罢,柴宗训猛地想起,后世内阁成员们本就拥有“票拟”之权,心想他们此刻应该无甚要事,何不将他们全都请来,也同元明一样,在奏疏旁加一些意见,自已看起来也能快一些。
童海奉命去请吕胤等人之时,他们还当童海是在说笑,没承想进了殿之后,柴宗训竟真的让他们先粗粗地过一遍奏疏,再用笺子写上意见,夹着其中,好让柴宗训有一个初步的判别方向。
吕胤等人喜出望外,这可是柴宗训看重内阁的恩典。要知道,就算是枢密院副使,对于奏报也只有转递的权利,根本不会有代为拟定意见的资格。
诸臣皆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专心,与太子元明一道,坐成了几排,开始翻阅奏疏。“唰唰唰……”的声音响彻殿内,此起彼伏,颇为壮观。
柴宗训此举第二日就传遍了朝堂,众人皆不知这是柴宗训一时之意,还是将成为定制。柴宗训登基以来,事事亲力亲为,不曾假手于人,也从侧面说明他是一个对权力十分看重的帝王。
百官皆不认为,区区风寒,就会令柴宗训甘愿“放权”给内阁成员。
数日后,柴宗训病势稍缓之际,当即宣布六位内阁阁臣,自即日起,将获准审阅奏疏,代天子先行批注,并将意见附在奏疏中,作为柴宗训批阅的参考意见。
柴宗训还将垂拱殿后殿空了出来,作为内阁成员们审阅奏疏之处,此地距离福宁殿不远,亦方便君臣交流探讨。
此前,内阁同各部一样,皆是在皇城之外署理政务,此举显然是变相抬高了内阁的地位。
“朕将此‘票拟’之权,交由各位内阁成员,望尔等莫要辜负朕的一片心意,好好辅佐朕治理天下,匡扶社稷。”
以吕胤为首的内阁成员纷纷出列,叩谢柴宗训的恩典,并言道必会全力以赴,善用内阁票拟之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