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听到黎清的声音,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黎清这才看到,女鬼的左眼像瘪掉的气球顽强的耷拉在眼眶外,玻璃体破裂和脸上的血浆混合在一起,右眼球整个凹陷在眼眶里面,像是被人狠狠怼进去的。
总之,这只女鬼大概是瞎的,她爬到黎清脚边也不过是在摸索着走直线而已。此时洗手间的灯也不闪了,稳定的发亮,好像刚刚真是接触不良似的。
黎清换了个位置稍微远离女鬼几步,免得她再往前爬蹭脏他的裤脚。他微微俯下身,就听女鬼还在念叨“我的皮呢?我的皮,你身上的,是我的皮吗?”
哦,就像被设置了只能回复同一句话的路人NPC一样。黎清略微无语的默默吐槽。
黎清站起身,指尖捻出一缕鬼气,并让鬼气附在了眼前。他再睁眼,随即有些讶异的挑眉“咦?”
在黎清眼中,这只女鬼意外的“干净”,她周身没有怨气亦没有煞气,这些可能出现在惨死灵魂身上的负面气息,女鬼统统没有。
看女鬼的状态,加害者的技术似乎不太成熟,剥皮时生拉硬拽,导致女鬼的魂体上也展现出许多撕裂的地方。按理来说,她这副被剥皮又被戳瞎双眼的死状,不可能没有怨气缠身。
一般出现这种“奇迹”,就只有一个原因。黎清抿紧嘴唇,一直盯着还在呢喃找皮的女鬼,半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喃喃道“你生前得做了多少好事儿啊……”
怨气缠魂,蚕食意志,催杀欲,生杀使怨气化煞,累业障、增怨气,循环往复矣;生前积德行善者,死后功德可消怨气,免受怨气侵蚀之苦。
不过,像女鬼这样死状如此惨烈的,则需要大量的功德去填,才能做到完全抵消。
黎清烦躁地左右徘徊,来回踌躇,最终在女鬼面前站定。他瘪了瘪嘴,泄气道“我都退休了,我真的不想工作……”
但是看着趴在地上乱爬找皮的女鬼,他还是叹了一口气,蹲下来轻声道“这是最后一次,就当为了你生前的功德,我最后办公一次。”
说罢,黎清再次站起身,一改平日里放松的姿态,他站的端正,轻声唤道“判官印。”
一方墨色玉玺应声而出,稳稳落在黎清端起的右手上。传说能识善恶忠奸、能辨是非曲直的法兽解豸(xièzhì)的雕塑端坐于玉玺之上,怒目圆睁。
黎清一手持判官印,一手自然垂落在身侧,他神情严肃,那双桃花眼敛起往日的温和神情,变得明亮锐利,好似能看透一切。
“殿下鬼魂……”不太对,这里不是他的阴律殿。
“堂下……”也不对,这里不是审判堂。
“嘶……地板上那个鬼?”得,这下气势全散了。
黎清绝望的颓废下来,放弃了正经的审判仪式,他双手托着判官印,稍微挪了挪方向,蹲下来面对女鬼“你有何未完成的执念?我可以尽量达成你的愿望。”
那女鬼抬头,定定地“看”了黎清一会儿,又低下头,念叨着“我的皮呢?我的皮~”
黎清:……啧。
黎清虚起眼睛,沉默半晌,点了头“那行,我帮你找皮行了吧。”
“好,找皮。”似乎是触发了女鬼的进度条,她终于换了句台词回应黎清。
黎清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补充道“按阴律,地府判官——也就是我,帮你完成执念后,你要给我一件东西作为交换,什么都可以,只要这件东西是属于你的。”
“……”女鬼一动不动,毫无反应,似乎没听懂。
黎清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殴打无攻击意图的鬼魂是违反阴律的“我再说一遍,我帮你找皮,你得用东西交……”
“好,找皮”
“……换。”黎清无语的看着打断他讲话的女鬼,沉默半晌,站起身“行,那我当你答应了。”
说罢便收起判官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令他事业滑铁卢的伤心地。
刚出公共洗手间,黎清就迎面撞上了白木熙。他捂着被撞疼的鼻子,暗道今天真是倒霉,随后便抬眸控诉地望着白木熙。
“抱歉,你没事吧,我看你太久没出来,所以……”白木熙本来在门口等黎清,结果十几分钟过去了,只说去丢垃圾的黎清竟还没出来,他不禁有些着急,想进去看看,没想到刚转身就撞上了走出来的黎清。
“没事。”黎清揉着被撞疼的鼻子,和白木熙讲了刚才发生的事,当然没提什么判官印和阴律,只说自己和里面的女鬼做了个交易。白木熙也没多问,以为这是黎清作为术士的处事风格。
“所以我现在要先给她找皮,可能会耽误游戏进度,你还要和我一起吗?”既然答应了女鬼,黎清就要先把公事做完,才能继续玩游戏。
“我和你一起。”白木熙本来就对进度奖励不感兴趣,况且他一向遵从自己的本能,而这次他的本能告诉他,跟着黎清就好。
二人一拍即合,便动身去帮女鬼的找皮。女鬼出现在二楼的公共洗手间,他们便从二楼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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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是住院区,白天,医生会不时穿梭于各个病房之间,只有晚上才会回到三楼办公室。
黎清注意到,每当一个医生从病房里走出,就会掏出一大串钥匙,找到一把对应房间号的,将门锁上,随后再来到另一间病房,找钥匙开门进去。
“锁门是为了防止精神失常的患者跑掉吗?”黎清若有所思地捻着手指。
“应该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黎清犹疑地摇摇头,把重点放回到找皮上“进NPC的病房看看吧,或许有女鬼的身份线索。”
女鬼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既然要找她的皮,自然要先调查她的身份。
“撬锁?”白木熙似笑非笑的看向黎清,手里已经准备好了开锁工具。
白木熙的表情成功让黎清想起了上次偷看日记的经历,他轻咳一声,拦住了正在寻找目标下手的白木熙。
“这次不用撬锁,有人给我们开门。”黎清观察了一会,便拉着白木熙,悄悄靠近一个刚锁完门的医生,在他打开另一扇房门时,二人眼疾手快的钻进病房。
那个医生看了一眼突然窜出来的二人,愣了一瞬,随即就像是没看见他们似的,照常走进病房关上门,直奔患者而去,自顾地在本子胡乱涂画着毫无意义的线条,一切行动就像设定好的机器一般。
黎清与白木熙对视一眼,便默契的开始分头搜寻,黎清还试图去问这间病房的患者,但对方只是在听见说话声后呆呆的看着他。
好吧,都是无意识的预设NPC。黎清认命的想着,抓紧去搜别的地方,直到医生转身打算离开病房,二人才抢先一步出去,免得被锁在里面。
二人就跟在这个医生后面,如法炮制地走遍了所有病房。眼见医生开启他的第二次循环查房之旅,他们才停下脚步,然而并没有发现关于无皮女鬼的任何线索。
黎清泄气地双手环胸,嘟嘟囔囔的抱怨“早知道不着急出来了,问问她的名字也好呀……不过,估计她听不懂,她只记得她的皮,只有说帮她找皮才有反应。”
“患者这里没线索,就去三楼看看吧,我记得那里有一间医护档案室,我们还没搜查过,或许女鬼是医护人员。”白木熙提议道。
黎清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动身前往三楼,刚走到楼梯口,他脚步一顿,抬手拽住白木熙“等等,我的镇魂铃响了。”
白木熙停住脚步,转头与黎清对视一眼,二人即刻向病房赶去。
沈夏晴这边,她抱着铃铛进到病房,第一时间按黎清嘱咐把铃铛安稳地放到离门口最近的床头柜上,自己也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不安地盯着它。
半晌,见它没有异动和铃响才松了口气,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时刻竖起耳朵听着。
她抬眼看向对面——由于实在不想见到李晋,估计他也不会给她开门,所以她一咬牙把两个患者都带回了黎清的房间。
院规里没写患者不能流窜病房,应该没问题的吧?沈夏晴还是有些忐忑的想着。
不过……沈夏晴面带疑惑地望着坐在中间床的两个患者“为什么黎清他们的患者睡在中间的床啊。”
而且刚一进门,当她自己的患者下意识走向靠窗的床位时,就被黎清组的患者拦了一下,并且把他拽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患者:主要是想救同事一命。
两个患者沉默的呆坐着,叫沈夏晴渐渐没了探究的心思。一宿没睡加上高度紧张,现在她稍稍放松下来就感觉到了席卷而来困倦。
沈夏晴强撑眼皮,努力集中精力听着铃铛是否发出声响,但愈发安静的环境使她逐渐意识模糊,最后彻底支撑不住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铃,铃……”
两声清脆的铃响传来,沈夏晴眉头微动,呢喃一声。她的眼皮异常沉重,又突然感到有些冷。
“叮铃——!”
“啊!”一声刺耳的铃响将沈夏晴惊醒,她轻呼一声,眼皮的沉重感瞬间消失,睁开眼,她发现眼前一片昏暗,沈夏晴甚至怀疑自己这一觉是不是睡到了晚上。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至少黎清他们不会一整天都不回来。沈夏晴反应还算快,她立刻清醒过来,抬手就去拿铃铛。
病房里漆黑一片,沈夏晴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凭借方向感伸手,铃铛就被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她率先触碰到的却不是铃铛,而是一个冰凉的东西。
这个东西触感是软的,她的手指略微颤动就碰到了一个凸起,就是这个凸起物让沈夏晴猛地一颤——这好像是鼻子,她摸到的是一张人脸!
心脏彻底乱了节拍剧烈跳动起来,沈夏晴吓得立刻收回手,但她明白现在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必须要拿到镇魂铃!
她一咬牙,手再次伸了过去,当触碰到那张脸时,她紧忙调整方向,绕过那张脸,手臂伸展到极限,她向前探身,逐渐感觉到寒冷的气息愈发逼近,沈夏晴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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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清脆的铃声响传来,周身回暖。
碰到了!沈夏晴一把抓起铃铛退回身体疯狂摇铃,瞬间,铃响接连不断,充斥整间病房。
“啊啊啊啊啊——”惨叫声响彻在沈夏晴前面,她被震的连忙起身逃离,此刻她才意识到那个怪物居然已经追着她,和她脸贴脸了!
沈夏晴一刻不敢停的摇晃铃铛,鬼怪也表现得更加痛苦,片刻后病房大亮,惨叫声也随之消失,房间里恢复平静,两患者还是毫无所觉的呆坐在床上。
沈夏晴松了口气,终于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她抱着镇魂铃,浑身冒冷汗。
还没等她缓过来,病房的门“砰——”一声被推开了,沈夏晴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踉跄着爬起来,举起镇魂铃看向门口,随时准备摇铃。
“是我们。”刚打开门的白木熙淡然开口,他上前一步挡着黎清,免得沈夏晴被吓得失了神智冲上来攻击他们。
看见是黎清二人,沈夏晴才松了口气,放下举着铃铛的手,镇魂铃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发出声响。
黎清从白木熙身后绕出来走到沈夏晴面前“你还好吗?剥皮鬼来过了?”
沈夏晴点头,缓了口气才一脸后怕地向二人描述刚才发生的事。
说完经过她又补充道“那只鬼当时离我很近,但病房里太黑了,我还是没看清它的脸。”
“它惨叫的时候能听出来是男是女吗?”黎清紧接着问了一句。
沈夏晴回想后说道“它的叫声很尖锐,感觉像女声,但细想来,男人也能发出这样的尖叫吧,我不太确定。”
黎清点头,只能接受这个模棱两可的线索。不过,沈夏晴的命好歹算是暂时保下来了。
没等黎清主动提,沈夏晴就主动把镇魂铃递给黎清“谢谢你救了我,这个还你。”
“没,没什么,是还你小饼干的人情。”黎清还是别扭撇过头,要伸手接过铃铛的时候,却犹豫起来。
如果现在把铃铛取回,那只鬼会不会再来杀沈夏晴?这样的话他不是白救一条命吗?要不,这铃铛让她晚点再还……
见黎清纠结的看着镇魂铃,白木熙精准的读出了黎清的想法,他解释道“成功抵挡鬼怪的击杀,一般就不会再来第二次,除非你再次触发死亡条件。”
黎清恍然,这才接过铃铛。本来还在叮咚作响的镇魂铃,到了黎清手里,就像个乖宝宝一般安静下来,被他收了回去。
沈夏晴没察觉黎清愣住的那一会儿,她也在担心那只鬼会再返回来杀它,但黎清的东西她不能不还。所以在接受了白木熙的科普后,她才放下心,同时还有些疑惑“你知道的好清楚,你不也是新人……”
白木熙面不改色,淡定地指着黎清说“他告诉我的。”
突然被提的黎清在沈夏晴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僵硬地夸赞道“额…孺,孺子可教也。”
黎清在白木熙暗示下,默默捂紧了“老玩家”这个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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