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选择,也是别无选择

阿海的表情有些微妙,他看黎清回答完就面色如常的继续输送灵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就是那样,还是黎清其实意识到了却装作不知道,不想破坏这份友情。

事实上,黎清是完全没意识到的,尽管阿海都这么问他了,他也觉得是阿海误会了什么。

他知道白木熙会很紧张自己,因为他们的关系就是很好,就像是他也会关心白木熙有没有受伤,留意对方的情绪,

这在他看来就是一种正常的挚友之间的感情体现,所以对于白木熙是不是喜欢自己的这个可能性,他愣是连个边都没想到,更别说深入思考了。

也许只有白木熙亲口告诉他了,他才会郑重的思考这件事,但以白木熙现在瞻前顾后的表现来看,或许也很难。

阿海盯着黎清看了良久,最后也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尽管目前的情况在他这个局外人看来很明显,但或许当事人因为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没有表达。

那他也没必要提前向黎清戳破,万一影响到他们的关系就不好了,这种事情还是要白木熙自己找时机讲才行。

气氛一时间又寂静下来,黎清眨了眨干涩的眼,有些撑不住想睡,他甩了甩脑袋,余光瞥到阿海被自己抓着的那只手。

无名指上有一枚银戒指,只不过大概是海水腐蚀,其上的红绳有些破烂。

但还是能看出来,与何川手上的戒指样式相同。

“你和何川手上戴着的戒指,就是人类所说的婚戒吗?”黎清抿唇,垂眸盯着,有些好奇的样子。

阿海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银戒指,绽开一抹笑,“对,我们不富裕,所以当初川哥去镇上只买了对银戒指,但我很喜欢,意义不一样。”

黎清点了点头,红线下隐隐透出来的银光,朴素,却也暗藏光华,“很漂亮。”

阿海道了声谢,就眼含柔和的盯着那枚戒指,黎清见他这样子,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二人的将来。

“……你之后要留在海里,海洋的污染要由灵气净化数十年,这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你被海灵保住性命,所以你理应还这一份因果,继承它的位置,做下一任的海洋掌权者……或者说是守护者。”

“也就是说,你至少有数十年都要留在海底,吐纳灵气,帮助海洋生物们恢复原状,与它们为伴。你做好准备了吗?还有你的恋人……”

黎清噤了声,没有再说下去,但阿海却明白对方的意思。

何川会衰老的如此之快,是因为被系统抽取了生命力,他从何川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所以何川应该没有几十年再等着他了……

话题忽然之间变得很沉重,但却是他们二人迟早要面对的事情。

“我…我一次都不能上岸来吗?”阿海迟疑的问着,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

黎清避开他的目光,同时也松开了他的手腕——灵气输送完毕了。

“可以,但不能频繁,每次也不能超过十分钟。”

虽然很残酷,但黎清还是不得不像一台无情的科普机器,如实相告。

阿海感受着磅礴的灵气,再也没有那种痛苦的侵蚀感,但他此刻的心情却不像之前想象的那般轻松。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抬眼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海,嘴角还挂着柔和的笑意。

“那就干脆不见了吧,将短暂相见都集中在此刻,将不舍分离都汇聚到最终,至少这次,我们能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也很好了。”

阿海选择了大海,这或许是他一辈子的所向,也是他最后甘之若饴的别无选择。

他笑着拜托黎清将何川叫进来——道别总是伤感的,但他们太需要这最后的道别了。

黎清微微颔首,出了客舱,只对何川说阿海要他进去,便失神的靠坐在了船舷边。

何川进入客舱,再次关上了门,白木熙则是走到黎清身边,陪他坐下,“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可惜。”黎清下巴抵在膝盖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眼神呆愣愣的,“因果必须要全,那是阿海的责任,被救了性命,就要承担这部分责任。”

“看他的意思,应该也是愿意的,但因为责任,就总是要舍弃一些东西。”

“阿海要履行职责,就不得不与何川分离,我要履行责任,就不得不向他如实揭开事实,无论这个事实有多么残酷。”

黎清偏了偏头,视线看向白木熙,脸颊搭在膝盖上,“我知道我没做错,但我只是想让结局更好一点,就像在看一部凄美的爱情片,总是想打死不近人情的编剧,自己夺过笔叙写。”

白木熙虽然对黎清所说的事情不尽然懂得,但他仍旧抬手揉了揉黎清的发丝,语带笑意,“如果在你责任允许的范围内,你当然可以这么做。”

黎清眼神微闪,突然直起身子做捧心状,一脸惊恐,“你怎么知道我要钻空子了!你会读心术嘛!?”

白木熙哑然失笑,却意有所指的回应,“如果我真有读心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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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也不深想,就乐呵的笑着,一扫刚才的愁云密布,似乎被一个与他的工作毫不相干的人类肯定,就给了他自信。

……

良久后,何川抱着阿海从船舱里出来,两人眼眶都是红的,明显是哭过的,何川也有些魂不守舍,愁容满面。

黎清和白木熙本来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其他人更是闲了很久,好像真就是在客船上出海游玩,唯一紧张的点就是看黎清跳水游回来、游回来跳水……

而且期间看白木熙阴沉的样子,都不敢凑前询问黎清的计划,或者问问这个游戏场还有没有通关的可能。

黎清抬头看了一眼何川,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示意他将阿海放在甲板上,并冲兔砸招了招手。

“这是兔砸,也是一只灵体,虽然它属于物灵,但灵气吐纳的原理差不多,可以让它教你,至于海灵的其他能力,只能靠你日积月累的慢慢摸索了。”

阿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郑重其事的对兔砸伸出手,“你好,我是阿海。”

兔砸将自己毛绒绒的圆手搭在他的手心,同样问了好,最后扭身看向黎清,拍拍毛绒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黎清拍了拍它的兔头,就将它交给了阿海,让他们在这里练习,又让白木熙守着别让任何人打扰,反而将何川单独叫走了。

众人基本都分散在甲板、船舱附近,船尾是没什么人的,黎清就把何川带到了这里。

“……有什么事吗?”何川显然还沉浸在悲伤中,声音还有些沙哑。

“阿海和你说了我的事吗?”黎清没有看何川,而是将手肘搭在船尾的栏杆上,视线望向

何川被他没头没尾的问题弄得怔愣,迷茫的回复,“你指什么?他只说了你帮大海想到了解决诅咒的方法,教了他很多关于灵体的事情,其他就没什么关于你的了,还叫我不要多问。”

黎清垂着头,轻轻应了一声——阿海遵守了和他的约定,就连何川都没有告诉。

因为黎清低垂着头,何川看不清他的神情,想到阿海严厉警告的话,还有刚才黎清的问题,何川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我不是人类,我是只鬼。”黎清慵懒的俯身趴在栏杆上,头侧枕在小臂上,神色淡淡的看向何川。

何川有一丝惊讶,但比起阿海好像更冷静些,倒不如说他早有猜测,因为黎清实在是太特殊了,不只是他的想法,也是他的实力,能将所有村民困住丢进海里的能力。

或许是鬼,反而才能将这些合理化。

何川静静的与黎清对视片刻,见他仿佛是在等自己回话的意思,才出声,“……嗯,其实是人是鬼没太大差别,你解除了海洋的诅咒,这是事实,你真的是那个‘奇迹’。”

黎清突然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我只是为了通关游戏,仅此而已,别把我想得太好,毕竟我现在是来找你算账的。”

何川一愣,没听懂黎清是什么意思,但还没等他发问,黎清就直起了身子,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阿海也知道我是只鬼,但我没告诉他,我不是普通的鬼怪,我是地府的判官。”

“判官的工作,就是清算因果,了却魂魄凡尘,消除它们的执念,该定罪的定罪,该判刑的判刑,该记功德的就记档在册,来世给投个好胎。”

“大概就是这样,但是呢,我现在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黎清语气幽然,一步步逼近何川,直到他紧张的后退一步,才停下。

“在游戏场里,玩家无论是死在哪个NPC手上,都不会被刻入因果,就像他们是不存在的东西,是虚无的生命……”

“那些村民吃了很多玩家,生吞活剥,但无论我怎么看,都没在他们身上发现属于玩家的那部分业障。这就导致,我无法给他们定罪。”

“不过我既然确定了既定事实,就不能坐视不理,虽然他们的魂体上没有属于玩家的那部分因果烙印,但我能换种方式来圆报偿。”

“我把他们丢进海里喂鱼,即全了海洋与他们的因果,以海洋生物为代表,又全了阿海那里的账,最后他们被分食殆尽,也算是报了玩家被啃食的痛苦。”

“那么你呢?在我看不见的因果背后,又有多少玩家的死与你有关……”

黎清手上浮现出一方印章的虚影,法兽獬豸从中窜出,盘踞在黎清身后,高大异常。

但船上其他人似乎都没发现黎清这边的声势浩大,能看见獬豸幻影的好像就只有何川。

何川虽然见过很多普通人类没见过的东西,但像如今的场面,仍旧令他腿软。

獬豸锐利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何川没见过这样的异兽,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拖进了一个虚无的空间。

像是长辈们常说的死前走马灯,何川这一生的幕幕景象,飞速在眼前略过,许多早已被遗忘的事情,如今却历历在目。

何川看着眼前地记忆碎片,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自己做过的亏心事。除了阿海,他这一生唯一后悔的就是因为一己私欲,被仇恨蒙蔽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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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自以为对的道德高塔,手握名为“系统”的权杖,做着对玩家的审判。

他挑拨村民,让他们自寻死路,玩家因为村民的阻挠无法接近海洋,从而变异生物就有机会在陆地潜伏,哪怕咬死几个村民也是好的,关于这一点,他并不后悔。

但也是因此,玩家才会一步步落入村民的陷阱从而丧命,这也是事实。

何川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杀人凶手,因为布置陷阱的是村民,决绝到想要杀人的也是村民,可他却无法否认,玩家死亡的原因里有他的一份。

因为是他,向村民揭露了玩家的真实身份。

何川称得起一生良善,唯有这一份连累他人的悔意,成为他末尾余生的罪孽烙印。

待何川回忆结束,就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片虚无,高大凶猛的异兽也消失了,黎清甚至又维持在了起初手撑栏杆的动作,垂头望着海面发呆。

就像刚刚的一切,都是何川的错觉。

“……我、”何川迟疑地开口,就在他刚出了一个音节,黎清突然抬手打断了他。

“你的罪孽,獬豸已经告诉我了,本分淳厚的老实人,却因为仇恨,间接杀害了许多玩家。”

黎清的话也证实了何川所看到的一切都不是错觉,他慢悠悠的直起身子,从他面上看不出喜怒。

“和那些村民一样,玩家的因果没有牵扯到你身上的痕迹,但你的记忆不会说谎,獬豸已经记录了你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忏悔。”

“你还算诚实,没有抵赖的潜意识。”黎清垂下眼眸,唇角微微勾起,似乎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很久没见到你这样老实巴交的人类了,真难得。”

黎清好似隐隐发出低笑,听不真切,忽远忽近,却让何川感到阴冷,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遭的海浪声仿佛都静了下来,阴风习习。

“相比于那些村民,虽然有了更为确凿的证据,可我也没法给你定罪,这是地府律法的规定。”

“但是,还是那句话,我既然确定了既定事实,就不能坐视不理,这是我的职业操守。”

“你的魂体上也没有属于玩家的那部分因果烙印,那我就换种方式……”

黎清一步步凑近他,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不过,你的罪孽不算深重,你前半生的功德也可将其抵消一部分。”

“所以……我也给你一个选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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