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也给你一个选择好不好？”
何川看着那黝黑眼眸中自己的倒影，不由胆寒，黎清眼神似是空洞，声音悠长，像蛊惑人类自愿踏入地下的恶鬼，却令何川仿若失了神智般的点头。
“我可以让獬豸为你制造一个幻境，将你的魂魄丢进去，让你在幻境中承受上百次的漫长刑罚，直至将你的罪孽赎清，你就可以回来，而这段漫长的时间对于外界来说也不过是一瞬间。”
“之后你就能活到寿终正寝，死后或许会下地府，但大概率还是要存在于游戏场中，成为孤魂野鬼。”
何川仿佛能看见黎清眼里有着刀山火海、铁柱严寒，那是他可能遭受的刑罚。
下一刻，随着黎清眨了一下眼，后撤一步，那恐怖的幻影消失，只剩何川喘着粗气，迟钝的转头看向回到船尾船舷的黎清。
“但你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投海自尽，投海自尽而死的魂魄，与被天灾、海啸淹死这样的被动死亡不同。”
“投海自尽的鬼魂在没有被拘捕到地府之前，会在每年自尽的那一天，循环跳海的经过与痛苦，无穷无尽，你在游戏场死亡，大概率是很难被拘捕的，所以每年你都要承受这一整天的折磨。”
“而且你会变成水鬼，大部分时候只能生活在你自尽的这片海域，直到你的尸体被发现，被人带回岸上，你才有机会离开这片海一段时间。”
“你可要想好了，是现在接受刑罚，最后寿终正寝，魂魄自由的行走在游戏场的陆地，还是每年一天没有尽头的溺亡，魂魄长时间只能被困在海里漂游……”
何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他也缓步走到黎清身旁，尽管对方说了这么多，何川也相信他是能给自己判罚的人，但他还是对黎清怕不起来。
若是黎清不给他第二个选择，他或许还会怕些……
对于正常人来说，大概两种都不算很好的选择吧，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第一个选择应该更加适合，毕竟人类还是更习惯在陆地生活，即使是孤魂野鬼，永生永世般被困在冰冷的海洋也会更加痛苦。
但换做何川，黎清给出的那第二个选择，对于现在的何川来说，更像是一个恩赐般的提醒。
思及此，何川看向黎清的侧脸，还是那个温和的青年，静静凝望着海面，平淡无波。
“……我选第二种。”
黎清闻声望去，就见何川微笑着，甚至带着向往的看向海面。
‘因为那里有我的阿海，所以无论多寒凉，我都会义无反顾的奔去。’
这段话，他只是藏在了心里。
何川从来都是个很通透的人，他隐约意识到了黎清以一副恶鬼的阴森姿态给他所谓的选择，或许是有难言之隐，俗话来说，就像是走流程。
所以何川也不会主动去点破什么。
黎清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随后就扭头看着他，似乎现在就想让他跳下去。
但何川却莫名看出一种，对方生怕他后悔的意味……
嘴角抽了抽，何川犹豫的询问，“我……能不能等阿海回到海底之后再跳？我怕他……”
“可以。”黎清回身就走，答应的很干脆，甚至没等何川说完话，“就当是我最后的慈悲，不让他临走前还看到你的死相，给可怜的新任海灵留一些美好的幻想。”
黎清的话很讽刺，勾起唇角的样子显得他心情不错，活脱脱一只给予将死之人最后期限的恶劣审判者，只是他没注意到何川的眼神有些微妙。
……其实，何川想说的不只是怕阿海伤心或担忧，也是怕不明所以的阿海做出和黎清拼命地事情来。
好吧，何川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这位判官大人坚持，那他老实配合就是了，若真的戳破一些事，或许对他们都没好处。
但实际上，黎清想得也并非何川脑补的那样高深复杂，他转身后留给何川的只有一个功成身退的背影，但实际上，他摸了摸下巴，用极小的声音念叨着。
“啊，这回钻了律法的空子，回地府后肯定又要被唠叨，但是出外勤的时候将罪魂就地正法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而且我在村民身上已经试验过一次了，獬豸没有阻止，就说明在因果报偿上是说得过去的，反正、反正都要被唠叨了，那就再做第二次也没什么叭……”
“没错没错，而且我有注意补全客观因果，这部分没有缺口的话就问题不大，最多算不按流程走被扣工资嘛，反正我存款多啊……”
“再说了，我可没有放水，利用缚魂的方法把他困在海底，每年都会被溺死一回，这也是刑罚的一种，嗯，回去就把它写在法典里……”
‘……这种草率的刑罚，阎王大人不会过审的吧？’
獬豸低沉的声音灌入脑海，正在不停碎碎念的黎清脚步一顿，差点绊倒，惊异的用气声回复，“你不是都以幻影傀儡的形态待在我的判官印里，咋突然活了？！”
‘我…本来也没…死，只是你前段时间…送…太多魂…阎…派我的…元神…来连接、问……我直到现在才…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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獬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忽远忽近，感觉下一秒就要消失了。还没得黎清再说点什么，就听獬豸好像延迟一般打断了他的话。
‘信号…不好、我…先撤、阎王…人让你…好…休假，别送太…多魂回..来、忙.不过来、你…能就地解决.的就自行解决。’
‘……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像你现…’
獬豸的元神留下最后一句话就突然断线了，甚至连这句话都没说完。
不过黎清也大概明白它的意思，摸了摸鼻尖，回想起堡嘉利特和怪谈公馆两个游戏场的鬼怪和魂体都被他送去了地府，似乎……是骤然加重了地府的负担。
但他没想到，阎王居然直接派獬豸的元神过来传话，也不知道獬豸有没有感应到他在这场游戏里钻漏洞的行为。
其实说起来，问题应该不大，獬豸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似乎就是代表阎王对他这种行为可以暂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
黎清纠结的思索，因为刚才獬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没说完，黎清不大能确定。
他一路走到船头，兔砸和阿海这边还在教学，看样子进行的挺顺利。坐在甲板上，看着这俩交流，黎清也不知不觉将一团乱麻的思绪抛诸脑后。
“对~对~就是这样！”兔砸随意摆动着毛绒手臂，引导阿海控制着灵气。
虽然还有些生疏，但是阿海终于能掌控住一小部分灵气的流动了，吐纳灵气更是拜托兔砸教他做到熟练才放心。
“感觉怎么样？”何川也回来了，盘坐在阿海身边，目光柔和的看着他。
寻常的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应该可以了。”阿海抿唇笑了一下，但眼中却含着不舍——他学会了该学会的，是为了履行该履行的职责，却也迎来了终将告别的时刻。
“准备入海吧，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个吉利的位置跳？”黎清走来，站在白木熙身边，垂眸看向阿海，此刻这种氛围下，他这话也显得不留情面。
但阿海却有点想笑——黎清一只鬼，给他算吉利的位置，实在很有违和感。
“不用了，就这里吧。”阿海摇了摇头，搂住何川的肩，让他把自己抱到船舷边。
鱼尾的搭在手臂上，鳞片的触感有些湿冷，何川低头看着阿海，阿海却望向远处的海平线。
何川知道，阿海不是在临别前不愿见自己，是怕一旦视线相触，他就不舍得离开了。
“……川、”
被何川抛向空中时，阿海颤抖的嗓音才出口一半，他甚至没来得及将最后一声“川哥”叫完。
本能使他纵身入海，分别来得突然，那人也没说一句话，大抵也是怕说了，就无法放手。
尽管如此，阿海最终也没再跃出水面，唯余涟漪轻晃，微波荡漾。
“咕咕……咕咕……”
何川猛然回神，望向天空，阳光终于破开乌云，缕缕投向海面，虽然海洋还没被完全净化，却也是久违的波光粼粼。
海鸥挥动着翅膀低吟，它在传递问候，随后消失在天际。
“真决绝，像是在放生。”黎清也来到船边，望着那缕阳光，好心情的勾起嘴角……连带着一句煞风景的吐槽。
何川也没在意，只是轻叹一声，“也没错，都说爱一个人就是要放他自由嘛。”
“是吗？”涉及到黎清不懂的深邃领域，他看向何川的侧脸，歪了歪头。
“不完全是。”意外的，何川果断摇了摇头，“如果双方是真的相爱，那么除非是不可抗力，两人之间大概都会在追逐自由的同时追逐爱吧？这也算一种自由不是吗？”
“就像你说的，要先为才知能不能，努力了才知道行不行。”
黎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望向被一缕阳光照耀的海面，长舒了一口气。
为爱追逐自由，还是追逐自由的爱？大判官不尽然懂得，但他知道，通关游戏场的“自由之门”应该已经开启了。
……
自阿海回到海洋后，海洋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水位迅速下降，林裴清将船行驶到老人木屋下的斜坡位置，就不再动了。
等了半小时左右，客船顺利搁浅，众人纷纷顺着踏板爬下船，脚踩在陆地上还不是很真实，似乎还有种在海面上晃晃悠悠的感觉，软绵绵的。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通关出口就在斜坡下的左边不远处。
但是由于系统很长时间不出声，现在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苏谨行他们一群有经验的玩家，知道越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通关出口前就越有可能会被做上最终的陷阱。
决定是否前行的，自然还是黎清，他拿着老人的拐杖，正在翻看系统后台。
黎清目光微顿，看着系统后台上写着：
【最终目标已完成，本轮游戏已结束，处在玩家离场阶段。游戏场或将在本轮清场后关闭整修。】
沉吟一声，虽然黎清还想再研究一下这个游戏场的后台系统，但见大家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还是先大手一挥，“没什么问题，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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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尤其是陈永他们那前两批玩家，被困在游戏场最久，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快要将他们逼疯。
现在他们看见通关出口的白光，就像是望着希望的曙光一样。
“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别的事。”黎清在白光前站定，示意其他人先走。
林裴清犹豫一瞬，却还是没有推拒，当然，他若是想留下，黎清估计也不同意。
“黎组长，这场游戏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回去后尽快和会长调查清楚，给你和弑乌一个交代。”
说完就带着洪阳和周柯走了，没有片刻停留，看似是急切的想回去调查真相，实则是怕闲下来的黎清趁机再和他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谈判——就像当初在《怪谈公馆》时，谈判不妥就打劫的那种……
陈永和其余几个玩家是第二波走的，他们对黎清千恩万谢，只是不敢问黎清的真实身份，只说来日有缘再见必定报答。
等他们几个也进入白光后，就剩弑乌的自己人了，而黎清却没打算让他们留下。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也不说话，试图用眼神吓退众人——前一句为陶驭梦的脑补。
苏谨行在两秒后就明白了黎清的意思，耸耸肩，一手推着陶驭梦的背，一手揽着……一手挎着陶赋轩的胳膊，带他们走进白光。
最后，只剩白木熙……黎清无声的与他对视，只见白木熙缓缓开口——
“让我留下，求你了。”
面无表情的说出这句话，不由让黎清嘴角抽了抽，但这也使黎清不好意思再说拒绝白木熙的话，算是默认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白木熙微不可查的绽开一抹笑，有一丝得逞的意味。
今日份拿捏小豹子（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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