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茶始茶终

其他人像被惊动的蚂蚁窝乱作一团,可拱桥上近距离接触一切,包括烛九本人的人……

都大气不敢出。

有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屠城的通缉犯鲜血淋漓地给你一枝玫瑰,你敢接吗?

纵然其言笑晏晏,纵然其姣好倾城,纵然其救人性命。

可毕竟名声在外,无好有坏。

谁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兴尽归来?

更何况那手实在可怖的很,在配上那仿佛不知痛楚的婉约面庞,众人都因这危诡之美,心间颤栗。

恍惚间,总觉她会在下一刻将那签杆插进别人眼球,挑出一个用料邪异的“糖葫芦”。

桥上熙攘的人群内心高悬,死寂后,听凭本能,争先恐后地四散逃离。

不过——

还好烛九拿的不是玫瑰,是糖葫芦,所以那无知的孩童接过,然后歪着脑袋天真地问她:“姐姐,你的手不疼吗?”

可惜她还未曾得到答案,便被身边母亲一把搂进怀中抱紧,对方惊惶地看了眼烛九便匆忙退走。

烛九便也收回视线,低眉,甩了甩右手的血水,被剑光切碎的血肉脱落。

锥心的疼痛便也忽上忽下。

冗长拱桥上至此只她一人。

星君要给她治伤,烛九拒绝了。

她不愿因为这点小伤消耗他的神魂力量,相比起短暂的疼痛,她更想让星君一直清醒着。

至于外伤,这副身体会自行恢复。

星君内心酸涩又欣喜,心想幽幽果然离不开自己。

烛九瞧着自己的倒影孤零零映在底下幽绿的水面上时,一道期期艾艾的颤声在桥头响起,不大,但烛九听见了。

“……谢谢,谢谢您。”

烛九一怔,偏头瞧见妇人恐慌复杂的眸光,两人目光相触,她好像受到了惊吓,携孩童消失在湍急人流。

星君在神魂中疯狂不平:“跑什么跑,应该说谢谢九幽上神懂不懂啊?一点流言都能吓破胆,哼!”

烛九淡笑一声:“想这么多干什么,你应该想想这杯茶不喝完着实浪费。”

说着执起石栏上从楚倌里带出来的茶杯,

与此同时,那边争执的火花也终于溅射到了烛九身上。

他们想不明白烛九是如何挣脱缚灵仙绳的束缚,又是如何凭借金丹期的修为接下合体期的剑光。

即使那剑光经过楚弋灵甲的削弱。

楚弋首先因人群获救而松了口气,心底升起一种诡异的庆幸。

紧接着就和凌渊寒一样,有种被看不起的小人物跳起来狠狠打脸的麻感。

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像个二傻子一样震惊脸,而是赶紧抓住她。

两人都很清楚,若是让烛九因他们私自赌约的过失逃掉,他们无一例外都将面临责罚。

一切疑问,且等抓住烛九再细细逼问。

所以二话没说,凌渊寒见烛九还有空在他眼前悠哉喝茶,简直不知死活!

他冷笑一声,拔剑逼近。

烛九睨了一眼他快如瞬移,奔杀而来的身形,目光漆黑,轻巧地将茶杯放回石栏。

凌渊寒以合体期的气势企图将她压制住,但烛九浑然不觉半点压力,步影倏忽便躲开了。

前者神色凝重,越发觉得烛九手段诡谲,恐怕有些来历。

两人在无人拱桥上缠斗在一起,水面倒映的杨柳残月被撕的支离破碎,不时被剑光余威炸起巨大的水花。

另一边的楚弋和城主没出手,他们不认为一个烛九需要四人一起合围,虽然烛九的实力出乎意料,但也到此为止。

况且楚弋躯体灵魂双双受伤。

楚弋冰冷地看了眼凌渊寒,这笔偷袭的账,日后他自会清算!

想到这里,又失望地看向焦急来搀扶他的花魁,“不必了,为了一个凌渊寒,不顾自身安危做到这种地步,你是猪吧?”

楚弋本就长着一张无情凉薄的脸,此刻脸色冷下,花魁顿感痛心:“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复又自责地绞着手绢,担忧道:“你的伤怎么样?”

楚弋咽下疗伤丹药,左胸的血起码止住了,但仍痛的他青筋毕露,根本无力回应花魁的问询。

他拧紧眉,脸色苍白,目光不知不觉转向烛九。

再一次地,他对这个通缉犯产生另一个好奇,为什么有人受了伤还能面不改色?

下意识地,楚弋联系了风止意。

他简要说明了发生的事情,风止意在听见前者说直接杀掉烛九以两全的天纵之思时,沉默了。

楚弋:三师弟,你怎么不说话了?

风止意:没话讲。

楚弋皱了皱眉问: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空手跟凌傲寒过招,难道是修掌法或擅身法的大乘期老怪物门下弟子?

风止意:没那么复杂。

楚弋:哦?

风止意:她只是单纯的没有趁手武器。

当初他在珈岚城醒来的时候,他爹送给烛九的剑,已经被折断了。

楚弋:……?

开什么玩笑呢,那掌法和身法看起来那么精妙强悍!连他都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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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忽想起来,风止意确实说烛九是剑修,还是拥有本源剑势的飞剑术。

楚弋目光变了,若是如此,那这个通缉犯,就算在他们绝崖真传之中,都算名列前茅的天赋。

风止意则内心动摇,迫切想见到烛九,他想听到她说珈岚城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一个为了救人暴露实力的人,怎会做出屠城的事情呢?

只要她说不是,他就信。

可他被关在了寒潭中,出不去。

风止意心脏抽痛着,他恳切嘱托楚弋:二师兄,请你务必把她带回绝崖,另外……勿要伤她。

楚弋这次应的很痛快,一则是怀着复仇之心,一则是某种探究欲在作祟:我自然要从凌渊寒的手中把她抢来。

风止意慎重提醒:你要小心她的剑。

楚弋无所谓地颔首:一把飞剑罢了,还能伤我?

正在这时,远处的两人已经战至关键时刻。

凌傲寒对于处理烛九还要耗费这么长时间很恼怒。

烛九像水上浮木,一推即离,若即若离,身法超绝,惊艳至极!

身影轻灵柔软,快的让他心惊。

又如灵猫,总能在他浑身紧绷时拍来一掌,宛如……戏耍。

他很难受,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轻松压制。

但好在烛九仅仅是金丹期,高强度的闪掠已让她灵力不济,凌渊寒一招凌厉迫近。

烛九踩在石栏上,身体后仰弯腰避过。

凌渊寒眼中闪过得逞的光,抓住她身形在半空中凝滞时,猛然变招!

转而攻击下盘。

这一闪电般的突变,几乎可以预见判断失误的烛九会被斩断双腿。

烛九脸色被剑光照的煞白,仿似惊恐。

凌渊寒唇边勾起残忍的笑:“意外什么的,掐灭就好了,在我面前自以为是的人都无一存活,你也是。”

众人都以为烛九要血溅当场,因为她避无可避,别无选择。

但电光火石间,凌渊寒却见她笑了,眉眼玉润柔软又平添邪异。

她灵力轨迹稍变,身体直如流星坠落湖中!

落下时还有空挑刺道:“那楚弋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

凌渊寒眸色一沉,灵识立刻向下搜寻,但,全无踪迹!甚至连落水的声音都没有。

不过……

凌渊寒轻蔑一笑,极尽瑰丽的一招,戮向身后!

“跟我玩阴谋?”

烛九笑:“阴谋?跟你么,大可不必。”

她指诀一定,虚握抽手,像从天上随手抓了一把星星,冷冽四字:“梅雨星河!”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仿佛被一种无可撼动的冰冷气机锁定。

不为生死,只为一剑。

一声清妩笑声回荡:“借剑一用。”

无数剑修甚至来不及压制,剑鞘中的剑便嗡鸣出鞘,

如鲸向海,冲天而去!

化光,汇光,逐光,听凭她的差遣。

凌渊寒瞳孔骤缩,眼中终于浮现不可置信之色。

万千飞剑像天凉时骤急的梅雨,也像星河坠入人间。

如此银亮,如此冷艳,如此不朽漫天!

这是一剑?

谁又能挡?

反正凌渊寒极尽所能,手段用尽,符箓护甲护体玉珏尽出,仍然被明明白白的透体而过。

扎成血人了,血窟窿汩汩冒血,实惨。

还都没伤到要害,连家里给上的大乘期保险都没触发,更惨了。

星君啧啧啧发出如上感慨。

周边众人已经被震撼得忘记呼吸,忘记今夕何夕。

百穗城静的像一座死城。

剑修们无助地握着手里空荡荡的剑鞘,开始怀疑人生。

很多人都畅想过剑修是什么样的,自己又将变成什么样。

那个美丽绝艳的梦终究是具象化了。

可惜是具象在别人身上。

城主是有大见识的,但内心仍然发出了以下疑问:这世界月经紊乱了?

至于楚弋,他内心一片兵荒马乱,距离他说出“一把飞剑罢了还能伤我”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他可是绝崖真传,眼界顶尖,什么精彩艳艳的剑修没见过,但还是被烛九的剑狠狠惊艳到了。

风止意声音冷丝丝的:我早就说过,小心她的剑。

楚弋:但你没说要小心别人的剑。

风止意:……

而这么万众瞩目的时刻,烛九却再次慢条斯理地执起某只竟还没碎掉的茶杯。

斜倚石栏,脚踩凌渊寒,浅浅啜饮一口,隐有热气氤氲她纤软的墨色眉眼。

那一幕,八万里悟道,终究诗酒田园。

众人被一种扑面而来的豪迈和强大折服的彻彻底底,以至于忘记了言语。

烛九喝完,震腕间,瓷杯残影绰绰,已然复位。

“多谢款待。”烛九朝呆呆望着她的沧孑扬眉笑道。

沧孑懵然地看向身边余热不散的杯子,发觉自己膝盖有点软,心跳频率急剧飙升。

念头太多,以至于乱作一团。

星君看透一切,冷静道:“恭喜你,白嫖了一杯茶,四舍五入,等于白嫖了那清倌。”

然后忽然冷不丁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装。”

烛九笑嘻嘻:“你说是就是喽,不过……救命啊星君!要晕过去了!”

就她现在的金丹境界和神魂情况,贸然使出这么耗费灵力和心神的一招,已经被掏空的一塌糊涂。

星君“切”了一声,虽然嘴上嘲笑她外强中干,矫情做作,但还是给她认真补损,勉强能维持她继续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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