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战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比如需要调兵增援前线的州府,各州是否要新增州内府兵额度以应付当地驻兵的空缺,这些额度又该如何配置。再比如因屯兵转战导致的闲置屯田该由何人接手,又该如何管理和重新订立今年缴粮的指标。
以及有人提出考虑到战事的巨大开支,是否应当与北狄议和,又或者派使者前往凉国让凉国给北狄边境施加压力,以达到围魏救赵的效果。
如此等等。
而叶倾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非常强硬。
仗一定要打,而且要不惜一切代价打赢。哪怕为此朝廷要穷上三年,也要打。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陈远思和顾世海都没有站出来反驳她。
虽然陈远思也没有表达支持。
他摆出来一副“让我干嘛就干嘛”的架势。
但这对叶倾怀已经足够了。
待叶倾怀力排众议,从太和殿上出来,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她连午膳也没用,便匆匆出宫了。
这次出宫,她只带了李保全一人。
她要去一趟文心堂。
这个地方,除了李保全,她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自杜正恩问斩后,秦阳便出了宫,又回到了文心堂。叶倾怀从陆宴尘那里问过一次他的情况,却未再见过他的人。
叶倾怀认为,北狄一战的关键是楚博良。
她需要弄清此人的来路,以及他和陆宴尘之间的关系。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去问陆宴尘。
但是楚博良极有可能是前世促使陆宴尘起兵造反的关键,叶倾怀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她需要先有个初步的了解,以免踩雷。
陆宴尘平日里独来独往,在朝中鲜少与人深交。据叶倾怀所知,他在京中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一个是陶远,一个是秦阳。
若问陶远,他只怕又会拿出先帝遗诏来,然后三缄其口。
所以她决定先来问问秦阳。
文心堂的门面无甚变化,王立松的题字仍然高悬于门匾之上,不同的是,文心堂中来往的人多了许多。
毕竟出了林聿修这个状元郎,再加上有文校祭酒时不时来授课,文心堂如今在盛京的书堂里,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了。
叶倾怀一眼就看到了柜台后面坐着的秦阳。
他身形高大,便是坐着也不比常人站着矮多少。
见到叶倾怀和李保全,他面上闪过惊喜之色,立即扶着柜台站起了身来。
叶倾怀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抬手制止了他的礼数。
秦阳知她是微服出宫,不宜行大礼,于是欠了欠身,道:“见过公子,李大人。”
跟在叶倾怀身侧的李保全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示回礼。
叶倾怀看着他的腿,问道:“腿脚可好些了?”
“好多了。周太医给草民做了义肢,平时可以如常走路,只是稍微慢些。”
说着,他往外走了几步给叶倾怀看。
有些跛,倒确实看不出袍子下是一条断腿。
叶倾怀的心落下了一半,她拍了拍秦阳的臂膀,道:“有什么难处,告诉陆先生。他若解决不了,我帮你解决。”
秦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道:“我这儿都挺好的,虽然不便动武了,但在文心堂里也用不上拳脚,我现在跟着他们写字读书,也挺有趣的。劳烦陛……劳烦公子惦念了。”
叶倾怀环顾四周,看得出来,这大堂近期翻修过,两侧墙壁上挂着不少墨宝,都是在文心堂就读或任教过的先生和学生所作。叶倾怀很快就发现其中有林聿修作的诗赋。
“林聿修高中榜首后,来文心堂求学的学子与日俱增,上个月连后面的厢房都被腾出来作书孰,新开的班课也不到半个月就报满了。”秦阳主动介绍道。
叶倾怀点点头,她一直对秦阳心怀愧疚,如今见他过得不错,心中多少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文心堂的掌柜胡叔从后间走了出来,见到叶倾怀,面上一惊,连忙小跑过来行了一礼,道:“不知贵客造访,有失远迎,公子恕罪。”
“胡叔不必多礼,是我来得突然。先前承蒙关照,未及道谢,胡叔莫怪。”叶倾怀十分客气。
胡叔被她的客套吓得连忙道:“公子哪里的话,这是要折煞老朽了。公子今日来敝堂是有何指教?”
“今日主要是来看看秦阳。”叶倾怀热络地看着秦阳,又道,“见他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
胡叔受到了惊吓的神色这才松快了些,对秦阳道:“你看,公子一直惦记着你呢。”说完,他又笑着对叶倾怀道,“已是午正了,公子若是不嫌弃寒舍粗茶淡饭,要不留下来用点饭菜吧?”
“好啊。”叶倾怀立即应了下来,她又看向秦阳道,“走,我们边吃边聊。”
秦宝珠离开后,文心堂中专门聘请了一个厨子,饭菜确实是色香味更佳了。
叶倾怀夹起一筷,手上顿了顿,才送入口中。
嚼了两口,她嘴角浮上了一个落寞的笑容。
果然,她还是更中意秦宝珠的厨艺。
又或许,她喜欢的是彼时在文心堂中众人在她面前畅所欲言的模样。
不像现在,每个人在她面前都恭恭敬敬、战战兢兢,连筷子也不敢随便动。
叶倾怀的神色黯了一黯,然后很快又换上了和气的笑容,她问道:“陆先生平时常来文心堂吗?”
“少东家有公职在身,平日不常有时间过来。但每月文校祭酒会来文心堂设坛开课一次,那一日他一定会到。”胡叔解释道。
“陆先生尊师重道,他曾与我说过,祭酒于他有再造之恩。他二人间的关系,想来更胜于寻常师生。”叶倾怀道。
“是啊,祭酒对少东家也很器重。”秦阳道。
“说起来,总听你们唤陆先生少东家,这文心堂的东家是陆先生的父亲吗?”叶倾怀问道。
“是。不过老朽也有几年不曾见过东家了。现在这文心堂中,都是少东家做主。”胡叔道。
“我记得,陆先生的父亲是做纸墨生意的允州人,怎么会到京中来开了这间学堂呢?”叶倾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