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笑已经不能用僵硬来形容了。
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勉强简直诡异得有些瘆人。
但叶倾怀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真诚。她是真的想对叶倾怀笑一笑。
那笑容中有感激也有憧憬，还有几分少女的畏怯。
叶倾怀于是也对她笑了笑。
然后，她一把勾过陶远的肩，将他带到了一边。
“你怎么想的？朕找你要人是要去监视顾海望的。你怎么能把她弄来？她看到顾海望能受得了吗？”叶倾怀压着声音问道。
“陛下，这次从允州护送顾海望回京，她是此次行动的暗卫，跟了一路。若她要对顾海望下手，有很多机会。”陶远顿了一下，道，“但她都忍住了。”
“朕不是担心鹰卫的专业性，朕只是觉得……”让一个小姑娘日日面对欺辱过自己的禽兽太过残忍。
陶远似乎猜到了叶倾怀想要说什么，他打断了她，道：“陛下，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但属下想亲眼看着。”沈归荑不卑不亢答道。
叶倾怀站起了身，收剑入鞘。
确实，用凶器对着皇帝是足以治大不敬之罪处以极刑的。但陶远的反应如此大，还是让叶倾怀有些意外。
“暴雨梨针。”陶远走了过来，替她答道，“针上有剧毒，中上一枚便神仙难救。”
这一战是她败了。
说完，他对着叶倾怀低垂下头，恭恭敬敬道：“陛下，这丫头长在坊间，没见过世面，也没学过什么礼法，是属下疏于教导了，还望陛下恕她不敬之罪。”
女孩被他这一声喝吓了一跳，像个犯错的孩子，立即将那个筒匣收回了袖中。
少女飞快地闪身退了半步，退身的同时，她抬起右手，一抹寒光从她袖中闪出，只听“叮”的一声，叶倾怀的剑被一道寸劲带偏了锋芒。
一下交锋后，两人皆退了一步，看向对方的武器。
叶倾怀眯了眯眼，脚下飞快地跨出两步，长剑直扫她的双腿，专攻她的下盘。
说完，陶远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打工人模样。
沈归荑脸上那抹古怪的笑容慢慢散去了，她看着叶倾怀，正色道：“不完全是。”
叶倾怀瞅准机会，飞身而起，剑锋直逼她的右肩。
只要她抬起袖剑格挡，这一剑便会将她的袖剑带开，从而使她的中门大开。而叶倾怀的实招则是紧跟在这一剑后的抬脚飞踢，届时她没有防护，必会被击落在地。
这是一记虚招。
“袖里剑。”叶倾怀看着女孩护在胸前的右手中一掌长的寒芒，问道，“这是你的武器吗？”
她始终追不上她。
叶倾怀回过头去，看着那个才到她胸口高的小姑娘，问道：“为什么？”
说完，他抬手按着沈归荑的头顶，让她和自己一起对着皇帝深深鞠了一躬。
果不出她所料，沈归荑的基本功并不扎实，下盘没有寻常习武人那么坚实。
叶倾怀知道言语上劝不动她，于是拔出了身侧的佩剑，横剑当胸，问道：“既然如此，让朕看看你的能耐。”
她没有用袖剑去挡那一剑，而是向后闪了半个身位，待那虚晃的一剑过后，她才举起了右手中的袖剑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叶倾怀的剑很快，但沈归荑的身影更快。
“朕答应你，必会让他自食恶果。”叶倾怀道。
“起来吧。既是比试，便没有什么不敬。你教得很好，陶远，能在半年内就教出这么厉害的徒弟，真是让人惊喜。”叶倾怀由衷赞叹。
“万一结果并不如你所愿呢？”叶倾怀问道。
她话音刚落，叶倾怀的下一击已经扑面而来。
待她落得地来，再抬起头，却见女孩左手中正持着一个大臂粗细的木制筒匣，筒匣的一端正对着叶倾怀的额头。叶倾怀看到那漆黑的洞口里反射着金属的寒光。
竟然被识破了吗？
她自是不能用腿力去迎袖剑的利刃，于是只得在空中借着腰力猛地扭转，连转了两圈以肘撑地才勉强落下来。
“看剑！”叶倾怀一声大喝，长剑直取沈归荑的心口。
她梳着丫鬟的发型，穿着丫鬟的衣服，连此刻的站姿也是丫鬟的模样。
很快，女孩便落了下风，闪避得很是狼狈。
叶倾怀大惊失色。
“那是什么？”叶倾怀看着沈归荑收起筒匣的袖口问道。
他走到沈归荑身边，对她厉色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用那东西指着陛下？”
不是一点，而是很多点。
王思云，不，现在应该叫沈归荑了，她看着叶倾怀，答道：“属下想知道他最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叶倾怀停下了攻势。
沈归荑也跟着停了下来。她站在陶远前面，双手护在身前，微微偏着头，警惕地盯着叶倾怀手里的剑。
“沈归荑！”陶远喝止道。
剑光追在少女藕荷色的身影后，闪过青石的地板、院中的石桌、后屋的檐角，大堆的落叶被剑风和衣摆带起，在风中颤抖着翻卷。
叶倾怀很快便发现，这姑娘的轻功很好。虽然沈归荑看似每次都是将将躲过叶倾怀的剑锋，但那只是她为了节省体力而刻意为之，若是叶倾怀加快手中的剑，她便也会变得更快。
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她便沉下了神色。
女孩灵动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寒意，她垂下头，道：“属下相信陛下。陛下说会让他自食恶果，就一定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汇升典当的后院中，陶远站在正厅的门外，抱着双肩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交手。
叶倾怀皱了皱眉头，看来这姑娘是下定了决心了。
若不是因为她右手里的三寸寒芒，任谁也想不到这丫鬟竟是鹰卫的一员。
不知为何，叶倾怀感觉到陶远今日异常的严肃。
沈归荑并不出手，只是被动地闪躲，偶尔用袖剑格挡一下，可偏偏叶倾怀就是刺不中她。
陶远和沈归荑这才抬起头来，陶远谦逊道：“她功夫底子不好，但是轻功的天赋很好，属下就教了她些暗器的手法。”
叶倾怀点点头，看着沈归荑，道：“她这样正好。若是个内家功夫深厚的，只怕会被人一眼就看出来。”
她看着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心中又浮上一丝不忍，最后又问了她一遍：“沈归荑，你当真想好了吗？”
女孩回看着她，坚定而缓慢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