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省电视台、电台以及省日报等相关媒体公开发出正式通告。
为了丰富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娱乐生活,维护党的领导,将组织一次声乐大赛,设通俗组、美声组、民族组,任何单位个人都可以以任何形式参赛,比赛将于5月中旬开始,省电视台、电台将全程进行现场直播。
通知发出的当晚,邱素萍晚间练好琴回来,妈妈已经洗好了澡,正坐在电脑桌前玩扫雷。
调到省城后,邱瑞然就一直住在邱素萍这里,一半是因为老太太家靠着街道,晚上有些吵,一半是想尽量多的时间跟女儿呆在一起。
当然另外还有一个不好说出来的原因,是老太太越老越唠叨,而且一开始可能是埋怨邱瑞宣迟迟不找女朋友结婚,到后来会演变成当姐姐的也不够积极帮忙想办法,邱瑞然自己心理承受力本来就不强,惹不起就躲起来。
邱素萍洗了澡回来,看到妈妈有点慌张的坐回到电脑桌,心中有些疑惑,回来找电吹筒吹头发时,发现小灵通有被动过的痕迹,心里顿时明白,知道刚才妈妈肯定是趁她洗澡时翻看过小灵通。
还好,作为老牌女特务,她有天然的警觉,自从妈妈来后,与张不凡之间短息联系时,她保留了阅后即删的好习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连通讯录都给删了他的联系电话,反正那个号码跟她这个号码是连号,本来就容易记。
她这里一边吹着头发时,妈妈说话了:“非非,你听说了吗,电视台和电台要组织一次全省的声乐大赛……”
“听秦老师提到过,正式通知了吗?”
“今天通知了。”
“哦,有得看了。”邱素萍继续吹头发。
妈妈回头看看她,想了想说:“任何单位、任何组织或个人,都可以报名参赛。”
“是吗,知道了。”
“省一级的哦,今天你舅舅说,还有可能对优胜者进行集中培训,代表省参加全国比赛。”
“哦。”邱素萍继续吹头发。
妈妈看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说道:“这孩子,你究竟有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什么?”
“我耳朵又不聋,女特务级别的耳朵。”
“那我说什么了?”
“说声乐比赛啊,优胜者可能集中培训代表本省参加全国比赛,这不很简单吗?”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妈,难道你感兴趣?那你报名呗,不把观众吓跑就算我低估你。”邱素萍笑道。
“不是我,我感什么兴趣,我又不是学声乐的。”
“我也不是啊,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妈妈苦笑一声,说道:“好吧,我问你,你那个……那个……黄老师的儿子,不是正在学声乐吗,学得怎么样啦?”
“这我怎么知道啊,我都多久没见过人了,你问问朱朝吾呗。小灵通就在这。不过你也不用打,你忘了吧,朱朝吾每晚八点左右就来阿冕姐这里报到,现在差十几分钟,等一下你就问问他嘛。”
妈妈说:“你意思是,你跟他现在都不联系的?”
“是啊,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我,把我做媒给了别人之后,就很少跟我联系了。你要是不信,小灵通就在那。”
妈妈说:“不可能,有一种叫什么q的东西,你们一定是在q上联系了。除夕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真当我没听到吗?”
邱素萍心里暗暗着忙,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时是临时起意,看到有空位,就把秦老师父女请来了,除了张秋,没跟别的人事先沟通过,后来当众解释,目的是为了说清楚秦老师的来意与宋依无关,让宋依坦然一些。
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甚至还暴露了自己请过白莎莎的父亲出面为张不凡求情的事,冷静后她就后悔不迭,但说都说了,只盼能淹没在一大堆热闹的记忆里,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是落空了,妈妈恐怕是记得牢牢的。
邱素萍说:“我承认之前是有联系,因为那时不想让你们和黄老师的关系变糟,过了年之后就没有了。”
妈妈说:“你打开那个q给我一个个看我就信你。”
邱素萍苦笑说:“妈,你是不是一点隐私都不打算给我留了?我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九岁了。”
妈妈说:“好了好了,我不说这个,我其实是想告诉你,你舅舅今天吃饭的时候就说,他是认为张不凡是有前途的人,人品也很好,不能让这样的人才埋没掉了,让我跟你说一下,要他抓住这个机会,报名参加,真是的,防我像防贼一样。”
邱素萍有点意外,这段时间以来,妈妈越是抓她抓得紧,她越是防她防得厉害,总觉得她这么做,一定是铁了心不让张不凡靠近她。
听到妈妈这么说,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说道:“那等一下朱朝吾来了,你就跟朱朝吾说嘛,朱朝吾是可以转告的。”
妈妈定睛看着她,眼神里还是带着一点不相信,可是知道她嘴巴紧,真不想说的时候,很难套得了她的话,苦笑一声。
邱素萍心里有点内疚,不过瞒了这么久,也不能因为她一两句话就全盘交待,多留个心眼还是必要的。
果然一会儿朱朝吾就到了,邱瑞然叫他进来,刚把这意思说了,朱朝吾说:“这事知道了,他已经跟我们学校的两个声乐高手说过了,准备组个队代表学院参加美声组。”
邱瑞然道:“美声组啊,那还唱不唱他自己写的歌了。”
朱朝吾道:“这事你也知道?”
“连我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最后叫了谁作曲,写好曲了没有,不过我感觉不可能唱美声的吧。”
“也不是唱法的问题,本来就不准备唱这个,他很珍惜这个歌,希望找到能长期合作的伙伴才展示,象这种仅仅为了参赛而临时组织起来的队伍,改编现成的歌曲就行了,而且,很多人都说,在唱歌比赛上唱原创歌曲不太好,要唱观众熟悉些的才好。”
这时阿冕也回来了,她是学校对外培训班里做主要舞蹈老师,每晚六点到八点上课,学生都是一些初高中生,因为没能进附中就读,就来参加学院的校外培训,收入也还不错,她进来打一声招呼后回自己的房间,自然把朱朝吾也吸过去了。
邱瑞然说:“还要搞组合呀,会不会是要找一个女歌手?”
邱素萍说:“有可能吧,他那个歌,还真就需要一个女歌手。”
邱瑞然说:“那个李老师不就是学声乐的吗?找她不就行了?”
“这个你也知道?”
“你舅舅说的。”
“李老师的声线不太适合流行唱法。”
“为什么一定要流行唱法?”
“唱歌总得有人听吧。”
邱瑞然想了想说:“你估计他会找什么样的女歌手?”
“这就不是我们能关心的问题了。妈你还玩扫雷吗,不玩就把电脑让给我。”
妈妈让到了一边。
邱素萍坐到主位上,打开一个音乐播放器,放了个钢琴曲,又打开网站看看新闻。妈妈在旁边看着,说:“哪个是q啊,听说很多人用,你教我用一下。”
邱素萍说:“怎么突然这么感兴趣?”
“现在在省城,你舅舅说,无纸化办公是早晚的事,我又没老,得趁早学会用,你现在也有空,教会我用不行吗。”
邱素萍打开了qq,在登录面板说:“到了这里,需要输入号码和登录密码,你要的话我现在就给你申请一个,很简单的。”
“你登录一下你的看看?”
“可以啊,但你得先回避一下。”
“我有那么让你讨厌吗?”
“妈,这是隐私,万一有人发了一些话,比如李婷,她发一些私密的话给我,是不是我有任务不给别人看?我没经过她的同意,让你看到了,我是不是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
妈妈无可奈何,说:“好,你有理。不看了不看了。”坐回床上了,拉开被子睡下去。
邱素萍吐吐舌头,扭头看一眼,见她果真侧卧着,而且背朝这边,便把音乐关小了些,输入qq密码,登录上去。
本来不指望能有什么信息,因为张不凡要到9点40左右才可能回到家。他现在骑了摩托车,每天下了晚自修就回家,宿舍基本不住了,就为了可以保持qq联系。幸好她妈妈有早睡习惯,每天十点之前必睡着,所以这个联系方式,基本上不受影响。
今天他的q名又改了,叫“邱与特夫斯基”,邱素萍快给他气死了。“丘比特”故意写成“邱与特”也罢了,还加了个“夫”,真是幼稚。
“邱与特夫斯基”一直在闪动,邱素萍扭头看看,见妈妈还在背身而卧,便打开,看到该昵称发过来好多段话,看时间,是在放学后写过来的:
“今天抽空把宋校长的《磨一剑》看完了,从现在的眼光看,可能是有一些矫情和粉饰,但还是蛮感人的,虽然文学功底比不上你爸爸,但在创作用心上,可能比你爸爸还要投入,建议你有空也看一看。”
“里面的主角,应该就是宋校长年轻时的样子吧,一个痴情的书生加清醒的创业者,勇敢地创业,却在爱情面前有些懦弱自卑,我觉得有点象我自己,我一直就这样藏着自己那么强烈那么汹涌的爱却不敢告白,可能在最爱的人面前,再勇敢的男人在感情方面也会变得懦弱和自卑吧。”
邱素萍憋着没笑出来,这还能借机吹一吹他自己。
“书里的女主角叫凌书燕,是个离异的女县长,带有个小男孩,有雷厉风行的一面,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而且与男主角一样,都有文学才华。
有时我觉得象你,有时我又像得像张秋或者像我妈妈,她一直在支撑着男主角,可惜宋校长为了某些心理诉求,把她给写死了,他现在也很后悔,说准备推翻改写,把凌书燕救活过来。
所以你如果看的话,看前十八回就行了,后两回先不看,等什么时候写活了再看,要不然真的受不了。”
“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我以前听说,宋校长特别敬重女性,对所有的女下属都非常友善,所以他对我妈的照顾,我们一直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是那天他让宋依姐去照顾我妈,宋依姐有一些话,好像在暗示什么,让我感觉很茫然,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妈好像也跟我一样,有所察觉,但也不确定,所以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宋校长的善意。”
邱素萍看了之后,急忙关掉qq,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可是这时候她不敢动键盘,首先第一句,得让这家伙把昵称改一改,反正不能写“邱”,什么“夫斯基”随便他。
关于《磨一剑》这本书,其实她已经看过了,只是当时看的时候正好是在张不凡做媒之前那一段时间,可能正是因为这本书的影响,让她决心多给一点信心他,结果最后是他给她做媒。
在这件事之后,生活比小说还要烦心,冲淡了她对这小说的感觉,后来又碰到这家伙动情的表白,更进一步淡化了这小说的印象。
凭良心说,这本小说给她的总体感觉还是不错的,反正对她来说,只要能把爱情写得美好感人,她就觉得好,什么深度不深度的,她才懒得去管。
但是关于凌书燕的官位设定,她不怎么喜欢,虽然凌书燕所做的一切,只是把柳河应该得到的权利,还有所需要的公平公正还给他,但对于当时来说,一个普通的创业者能得到这些,可能就已经是奢侈了。
轰轰烈烈的改革大潮里,不少的弄潮儿,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应得的权利而被潮水吞没的。
如果凌书燕不是县长,而是一直陪在男主身边跟他一起奋斗的人,可能她会更喜欢些。
最后就是关于他后面那一段话,怎么说呢,连她爸爸都察觉到了,可能是“身在此山中”的原因,这母子居然到这时才有所察觉,当然,也许是因为年龄有差异,使他们都没往那方面想,也可能是他们都不曾知道,早在认识黄老师之前,她的形像就已经在宋剑那边立起来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缘份,在感情世界最荒芜的时候,宋剑在别人的作品里找到了一个离他梦想最近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黄老师的试讲,在他这里,不是初次相遇,而是久别重逢。
难得的是,在如此残酷的岁月和环境的合力摧残下,这次“重逢”,黄老师竟还没有让他失望。
而在得知她离婚的消息后,他应该是非常激动的。在此之前,他可能会仅止于欣赏,在此之后,感觉就肯定不一样。既然有人不懂她不珍惜她,那就让珍惜她的人来接管好了。
但是纵然如此,他还是处理得相当慎重,可能是考虑到她的儿女们的心态,使他有所顾忌,也可能他本人真的就是小说里的柳河,在真爱面前,注定做不成勇士。
在小说里,需要柳河的妹妹柳思去帮他提示,在现实中,变成了要让自己的妹妹宋依来帮他暗示。更巧的是,在小说里,凌书燕比柳河大了四岁。而现实中,根据她的了解,黄老师四十九,而他四十五,也是刚好四岁……
十几年前他的一本小说,也许给了老天一个提醒,于是老天安排了这样一个相逢。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害怕了,他说要重写这个章节,要让凌书燕活下来,可能就是一种心理暗示……
谁知道呢,文人或者艺术家的敏感,就是这么细腻微妙。
可是这份感情,未知因素还是不少的,爸爸说过,黄老师是一个很难放弃过去的人,因为她太善良了,善良的人,会念念不忘过去的好。
她的这份善良,不会只给了爸爸,也一样会给张安默。
但她可能不知道,正是这份善良,毁掉了她和张安默的昨天。
如果她当初对她的爸爸狠一点,可能他们的婚姻也能好一些。
她的善良也许可以拯救一个人,却可能毁灭她自己。
正如爸爸所说,如果那一年她没有来看他,他真的就绝望了,可是来看他的代价,是她几乎毁掉了此后的二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