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一回事?”过于脱离常识的景象令罗伯特·基里曼忍不住发问,而很可惜的,他周围的护卫中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或许是某种灵能现象。寂静修女会的一位黑曜石骑士在摄政身边做出手势。这种蓝光的表现形式与此前泰罗斯大教堂发出的远火支援极为相似,或许它们同出一源。
他们所有人身处于战场上黄绿色的迷雾当中。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观察,那种肮脏的黄绿色似乎没有那么明显了,但依然非常影响视线。战场上过于潮湿的空气接触到干而冷的铠甲,自然地在上面凝结出了大量水珠,随着所有人哪怕最微小的动作于铠甲上恣意流淌。
以护民官马尔多瓦·柯肯为首的护卫队围拢在帝国摄政的身边,其中的成员包含一整个禁军小队,十几名寂静修女会的骑士,以及更外围的极限战士常胜军们。在抵达战场后,他们从不同的车辆上聚集到原体的身边,粗略看去可能有百人之众。
“那光芒的位置改变了,或许是另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在作怪。我认为必须提高警惕。”一位常胜军在原体的身边如此建言。
基里曼原本疑惑于此处说话的人为何不是卡托·西卡留斯,在一微秒之后,他才想起自己已经在之前将他派去执行别的任务。他其实没有忘记自己之前的命令,他只是太过于习惯,自己身边时刻有一个西卡留斯陪同这件事了。
这没能牵扯他的思绪太久。他很快因此意识到,更多的迷雾涌了上来,奇特的塔楼原本所在的空地快速地被再次掩盖,而且这一次,雾气中显然有某种更加不一般的超自然的力量存在。
太安静了。
基里曼熟悉战场,就像他熟悉自己案牍之上的每一份法案一样,而现在,他确信自己毫无疑问正身处于战场前线。但正常来讲,即便雾气阻隔了他的视野,他也依然应该听到四周平原上、从远处传来的各种型号的枪炮击发声,载具钷素引擎咆哮着的运转声,以及泰坦与骑士隆隆的脚步声。就像他暴露在外的面颊依然能感受到远处爆炸所掀起的气浪一样。
然而气浪还在,其他的声音却仿佛被四周的雾气凭空吃掉了一般,要么消弭于无形,要么就已经被削弱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那样。留给迷雾中央的基里曼的,仿佛只剩下死寂。
“能见度迅速降低了。”柯肯如此汇报,“三十秒内,人眼的观测范围就从约七百米下降到了二百米,而且还在降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护民官未诉诸于口的意思是,希望帝国摄政能够珍重自己,回到指挥车上立刻离开前线。但他显然无法撼动已经做出了决定的一位原体的意志。基里曼只是对他的推论表示了赞同,然后,从腰间拔出帝皇之剑。
就像任何时候那样,有熊熊烈焰在剑身上永不止息般地燃烧着。基里曼将这把来自父亲的赠礼高擎起来,他周身的雾气因这个动作而退却了,不符合物理规律地逆着风向流动了起来,就好像要躲开剑上燃烧的火焰那样。
“我是帝皇最后的忠嗣,罗伯特·基里曼!”他朗声说,而这声音又被他的铠甲放大了无数倍,雷鸣般地响彻于这片寂静的战场之上,“来犯者,无论你是何人,出来面对我!”
他知道指挥这场战役的无疑是莫塔里安,也是莫塔里安故布疑阵、设下圈套,将他一路引导至帕梅尼奥的。若是从前的莫塔里安,基里曼可以毫不怀疑地认定,自己的这位兄弟现在就在雾气背后等着他,磨刀霍霍地准备同他彻底分出一个胜负——但现在的莫塔里安,他不确定。
混沌的腐化与万年的时光都可能会改变他。自大叛乱之后,有太多兄弟变得让基里曼几乎认不出了。他只能率先踏出阵线,假装自己犯了错,以身为饵,试图将敌首从他的藏身处里钓出来。
然而这一次叫阵没能为他引来他想要的敌人,倒是有细沙般的金色光点伴随着淅淅沥沥的轻微声响落在了他身后的指挥车上。基里曼在疑惑中稍微放下了手中的剑,但依旧令它处在一个适合进攻的高度上,随后转身看去:
一位黑发黑肤,身着白衣,手持弓箭的男性缓缓正飘落在车顶。他的身形看似凡人,且没有表露出任何攻击性,但在场的人无一不提高了警惕——毕竟,没有任何普通的凡人可以凭空从金色砂砾般的光点中汇聚身形,也不会仿若不受重力影响般地飘在半空,随后才缓缓落地。
“想必您就是这个国家的摄政王了吧。”凭空出现的男人面对着基里曼,先于在场所有人开口,“我从我的御主(aster),藤丸立香那里接到的指示是,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尽可能保护您的安全,同时作为先遣部队,引导后续增援前进的方向。”
仅凭这一句简短的陈词无法取得在场所有人的信任,但基里曼注意到了,男人手中白色长弓的弓弦上,燃烧着与之前从大教堂方向射出的青蓝色流光极为相似的火焰。
“之前于泰罗斯大教堂发出的远火支援,是你做的么?”帝国摄政试探着问。
男人因为这个问题而稍显不快的抿了抿唇,但那不是因为问题本身,而更像是对自己的少许愤懑。他在基里曼给出的问题上跳过了一步,回答的内容稍微有些对不上:“我在支援的过程中的确出现了问题,但现在,我已经将它更正了。”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很清楚他“更正”了什么,可在另外的一些问题之前,这显得并不是非常重要。
“我们并不信任你。”护民官柯肯直白地表示,“我们无法信任一个凭空冒出来的陌生人。”
没人关注他精妙的双关语。那男人只是针锋相对地表示:“无妨。我被分配的任务中并不包含‘取得伱们的信任’这一项。如果你们坚持认为接下来的战斗不需要我插手,我也可以就这样留在原地,直到增援抵达。”
“如果我们需要增援,那么我们也有足够可靠的通讯链路可以进行联系与定位。”一位常胜军这样补充。
站在车顶的那男人泰然自若地俯视着说话的人,就仿佛他脚下那辆装饰华丽的、王座般的指挥车就应该作为他的陪衬那样自然:“它们或许很快就不够可靠了。仅限于我们脚下的这一片战场,目前正在飞速地异界化——或者用你们更熟悉的说法来讲,沉入亚空间。”
基里曼因此皱起了眉头。他在转瞬间,以神经链接将自己的意念传导至命运铠甲上,以通讯频道呼叫了英杰菲利克斯,前线固定通讯车,随他来到前线的预备队中的通信员,西卡留斯以及狄格里斯,全部都石沉大海。通讯链路中只有稀薄的电子噪音嘲笑般地回应着他,目前为止,他所能指挥的只剩下自己周身的百余名护卫队了。
他再次正视起那个男人,这一次他意识到对方为何选择出现在他的指挥车顶上:在保持住这个高度与距离后,他与对方不需要抬头或者低头,能够毫不费力地相互平视。他知道在战场中分神是件很不应该的事情,但他仍旧忍不住分出一个线程来思考,自己在场的子嗣中肯定会有人对此感到不满。
但基里曼本人对此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他只是继续问:“既然如此,你与你的主人(aster)之间又该如何联系?”
“契约的联系是牢不可破的。”男人的视线从基里曼身上微微偏开,看向了对方身后的雾气中,“但我们现在或许不是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他以明确而流畅的动作弯弓搭箭,瞄准了帝国摄政身侧的某个方向。青蓝色的火焰从弓弦迅速地缠绕上了箭矢,随后在仿佛钷素引擎点火般不合常理的巨响之下转瞬间化作同色的流光,如同尖锥一般刺破了浓重雾气的帷幕。
距离箭矢轨迹稍近的人都通过各种方式感受到了那种超自然的高温,而它似乎也确实在一个瞬间里烧光了亚空间的腐烂迷雾,在众人受遮掩的视线中凭空开出了一条清晰的隧道。
没有听见箭矢击中的声音,或许它也被这种奇异的浓重雾气完全地吞噬了。但所有人都注意到,那只箭划过的方向,远处隐约有着什么庞大的阴影在雾气之后攒动。
“敌人已经在附近了。”那男人这样说。而与此同时,一声仿佛从辽远处传来的钟声响起,痛苦的音符紧随其后,拼凑成令人心碎到癫狂的悲哀乐曲。腐臭的风吹过战场,令雾气将刚刚的一箭所开出的隧道重新弥合。
但它们没有将那些庞大的阴影重新遮掩起来。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所有人都在涌动的雾气中见到了鹿角般的影子。令人作呕的笑闹声随着扰人心智的音乐逐渐靠近,在场的所有人都令他们手中的武器进入了备战状态。
“或许我们没有时间真正建立信任了。”基里曼转向战场的方向,再次将帝皇之剑摆放到适于出击的高度,同时对指挥车顶的男人说,“我将不得不暂时搁置这个问题。我会允许你停留在附近,但同时,我也希望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我得到的命令是,保证您的安全。”那男人就好像听不懂帝国摄政隐含威胁的言外之意那样,悠然自得地回复,“我会留在原地,但若我判断您身陷险境,我自然会出手。”
或许这谈话还应该继续下去,直到将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但他们没有时间了。
——而它的所有参与者,都是病态且腐烂的。
咪呜(无了)
我要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