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顺楼。
涂白蘋与霍八一进门,小厮便迎了上来。
“客官,住宿还是打尖呢?”
“找人。”崔八冷着声道。
“客官,您稍等,我去请我们掌柜的来。”
那小厮还以为是碰到了找茬砸店的,立马去把掌柜的喊来了。
一个中等身材中等样貌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出现。
“两位客官好,鄙人姓石,是广顺楼的掌柜的,不知两位是来找谁呢?”
崔八按照涂白蘋之前的嘱咐道:“石掌柜,我们来找东神医。”
石掌柜拍了一巴掌,“您说巧不巧,东神医今天下午结了账走了。”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崔八忙问。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呢,东神医在的时候我这广发楼每天客流如云,东神医一走,生意立竿见影地差了。”石掌柜扶额,一脸惋惜。
“那掌柜的可知道东神医去了哪?”崔八又问。
“这是人家的隐私,我不好打听。”
崔八见问不出什么,转身看向涂白蘋。
涂白蘋点点头,两个人离开广顺楼。
“你再回去一趟,单独问问那小厮知不知道巫医东去了哪,给他十两银子买他的线索。”涂白蘋停住,对崔八说。
崔八去了又回,脸上神情怪异。
“怎么?没问出来?”涂白蘋问,然后又反驳自己“不应该啊,那小厮一看就是知道点什么。”
崔八犹犹豫豫道:“那小厮见钱眼开,说了。”
“在哪?”
“在……嗯……在……”
涂白蘋眉心一皱,斜了一眼崔八,“快说!”
“在红翠楼。”崔八快速说完,似乎烫嘴似的。
涂白蘋在心里啐了一口巫医东,一把年纪了还爱风流,也不怕把身子弄坏。
“咱俩跑一趟,务必找到巫医东。”
崔八有些为难,“要不,我一个去吧,小姐告诉我该说些什么,毕竟那种地方您去了不太好。”
“别废话,赶紧的。”涂白蘋目光毫无波澜。
崔八一路上手心和额头不停地冒汗,心想要是烟儿知道自己把小姐带到了勾栏院,肯定几个月不会同自己说话。
路过成衣店,涂白蘋进去换了一身衣服,又把自己的头发束成男子的样式,出来俨然一位翩翩公子。
“不要紧张,现在会不会好点?”
崔八一直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涂白蘋问,才抬起头,一时看失了神,远看还真是雌雄莫辨。
“怎么不说话?”
崔八收敛心神,“近看还是会有破绽,而且小姐一说话就穿帮了。”
“远看没问题就够了,我只是不想引起轰动。”
一主一仆来到红翠楼,崔八买通了看后门的龟奴,从后门进来了。
一进来就是歌台暖响,红巾翠袖,酒杯叮铃,男男女女,好一幅醉生梦死图。
大厅正中央搭了个舞台,不停地有女子上去献舞,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二楼外侧是回廊,内侧是雅间,涂白蘋在二楼回廊处找了个柱子挡住自己,让崔八去找巫医东。
涂白蘋也没闲着,二楼可以俯视整个大厅,涂白蘋怕巫医东藏在大厅的某个角落处寻欢,眼睛一寸寸地搜索着。
忽得,推门声响起,涂白蘋才发觉自己身后的雅间有人出来,为了避免麻烦,涂白蘋将身子彻底藏在柱子后头。
“犬子的事就拜托霍大人了。”
“不客气,咱们之间是互利互惠。”
“哈哈哈,霍大人是个人物,居然敢……”
“伍大人,您喝醉了。”
“是是是,醉了,醉了……”
涂白蘋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歪头一看,正是霍启,看这样子,是这的常客,为了与朝中官员联络,没少一起喝花酒。
这时,有人拍了一下涂白蘋的肩。
涂白蘋吓得一个激灵,反头一看,一张讨厌的脸出现在眼前。
“涂二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贾岛眼里含着笑,一脸揶揄道。
涂白蘋本想假装认错人蒙混过去,可这人点名道姓地认出了自己,只能应付一二。
“哪有什么涂二小姐,难道不是涂公子吗?”涂白蘋在心里默默对涂灵均说了句对不起,就当用用他身份。
贾岛顺着涂白蘋的话说:“好好好,涂公子,来这作甚?”
“状元郎来得,我为何来不得?”涂白蘋故意提高了音量,引得有人往这边看。
贾岛立马警惕地看了一眼涂白蘋。涂白蘋回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电光火石间,两人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戒备,最后还是贾岛退了一步。
“涂公子既然来玩,怎么不找金妈妈定个雅间?”
涂白蘋心想,又是一个常客,亏他还穿一身竹青色的长衫,装什么高风亮节,真不知羞。
“关你什么事?”涂白蘋没好气道。
贾岛谄笑着,一只手搂住涂白蘋的脖子,“怎么不关我事呢,涂兄既然没预定到包间,不如同我一道,雅间里坐着总比在这扒栏杆强?”
说着就搂着涂白蘋往自己所在的包间走。
“不必麻烦贾兄了,我正打算回府呢。”
涂白蘋推了几把推不动,只觉得自己的脖子牢牢被人勾住,往人堆里走去。
“回什么回!喝酒!一起喝酒!”贾岛装成喝醉了一般,搂着涂白蘋的脖子,把身体重量压了一半在涂白蘋身上。
男子喝了酒互相勾肩搭背很正常,再加上回廊人多,涂白蘋不好挣脱,只是在心里将贾岛骂了个底儿掉。
崔八刚打探到巫医东包了一名叫锦华的歌姬,一直在锦华的屋内没出来,立即折回来禀报涂白蘋。
远远的崔八就看见自家小姐被一个登徒子纠缠,崔八气得想动手扭断那人的脖子,刚要动手,被小姐一记眼神制止,崔八只能憋住。
崔八远远的跟着,见涂白蘋被拉进一个雅间,生怕涂白蘋出事,心里不禁紧张起来,两眼紧盯着那扇关紧的门。
这边,涂白蘋被贾岛生拉硬拽进了一个雅间,里面布置清幽,墙壁上挂满了历朝历代书画大家的作品,涂白蘋瞥了一眼,竟还全都是真迹,说是哪个公子哥的书房也不为过。
“玉溪,这位悄公子是谁?可把你比下去了。”
一个公子哥瘫在歌姬怀里,打量的目光划过涂白蘋的脸。
“哈哈哈,这世间比贾某好看的皮囊多了去了,这位是涂府的公子。”贾岛道。
“涂府?哪个涂府?是涂国公的后代吗?”另外一个年纪稍小,脸面有些稚嫩的公子问。
涂白蘋不做声,默默点了点头。
涂白蘋发现正位上的男子低头喝着酒,露出刀锋似的下颌角,一言不发,偶尔抬起头看一眼。
因那一桌坐满了,贾岛拉着涂白蘋坐到一旁的小几旁。
“那个躺在歌姬怀里的是丞相府的季幸,季幼安的哥哥,对面那个年轻的是范稀文,范家人。”贾岛小声地在涂白蘋耳边解释着。
涂白蘋没想到贾岛一个寒门出身的状元郎能在几个月内结识这么多人,丞相府的季幸深居简出,传言他身患重病,这哪像是重病缠身的样子。
涂白蘋今日见季幸与贾岛如此熟稔,又想起那日花园里贾岛故意邂逅季幼安,心里明了七八分。
再有那范稀文先皇后的胞弟,先皇后去世后,圣上对范家之怜惜有目可见,这范稀文更是范家的眼珠子,圣上也宠得不行。
涂白蘋震惊贾岛之人脉,如果自己没记错,状元郎赐得是翰林学士的位置,官品不大,他竟能和这些人游刃有余相处,可见深藏不露。
“主桌上的呢?”涂白蘋问。
贾岛正斟酌怎么开口好时,被人打断。
“玉溪,你同涂公子咬耳朵咬得听欢,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听听。”季幸玩笑着道,引得大家哄然大笑。
涂白蘋耳根乍得一下晕红。
“涂公子第一次来天香楼,诸事不懂,我和他说道说道。”贾岛道。
“原来涂公子是第一次来,我说这瞧着怎么这般拘谨呢。”范稀文也打趣道。
一时间又哄笑一堂,涂白蘋发现无论大家如何言笑,正座上那位永远自顾着喝着酒,完全不融合。
这时,一个踉踉跄跄的醉汉推门进来,眼睛一转,直奔涂白蘋。
“大舅哥,你也来天香楼吃酒,真是缘分呐!”
“还好我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你来了!来来来,到我那喝去!咱兄弟俩得好好喝一次!”
涂白蘋一看来人是霍启,脸上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定是崔八喊来的。
贾岛看到霍启出现,心里有些急,朝后面那桌使了个眼色,季幸和范稀文偷偷挪动身子,将人挡得严严实实。
霍启发现好几道目光打量着自己,这才发现屋内之人都是些什么身份,一时进退维谷。
“霍公子,天香楼可不是朝堂,涂公子是贾某先请进来的,把人带走不喝酒可不行。”贾岛嬉笑道。
“对啊,哪有抢酒搭子的?”季幸帮衬道。
霍启知道这些人也不乐意见自己,拿过小几上的酒连喝四杯。
“抱歉,搅了诸位酒兴,只是我这大舅哥刚游学回来,一直想和他喝顿酒,我先带他走了。”
涂白蘋拱了拱手,粗着嗓子道了一声:“告辞。”
贾岛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吞咽了一下,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冷酒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