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不觉六年已过,又到了春节,家家户户,闹哄哄地暖火盆,放爆竹,合家欢宴。
烟儿拎着手炉进来,将手炉递给涂白苹。
“小姐,要不您去看看池林公子,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烟儿试探性地问。
涂白苹揉了揉太阳穴,“随他去吧,越大越爱使小性了,过年的衣服不做也罢。”
今日涂白苹请了清河最好的裁缝上门来做新年装,霄乐不在,就让那裁缝比着虎子的身高做一套,虎子莫名其妙发起脾气来,把那老裁缝赶了出去,气得涂白苹断了他的早饭,现在好了,午饭也不吃了。
烟儿见涂白苹在气头上说话有些重,不再多嘴,只是帮忙揉着太阳穴。
这几年霄乐和故渊不在,只有池林公子一个人陪着小姐,烟儿看在眼里,小姐是真心疼池林公子,日日相伴,读书作文通通都在一块,池林公子生病了都是小姐亲自照料的。
涂白苹眉心展平后,烟儿道:“小姐,您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墩儿都在小厨房里热好几遍乌鸡汤了,这不是您吩咐的还有谁?”
被点破涂白苹有些不自在,“那小孩风寒刚好,不多补补落下病根怎么办?”
烟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池林公子已经十七岁了,不是小孩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一提这涂白苹就来气,“自己的想法?一个个都说有自己的想法,霄乐有自己的想法,跑出去做生意六年,故渊那个小不点有自己的想法,九岁就敢跑来和我说要去雪峰山拜师学艺,三个年头了吧?连封信都没得。他白池林也有想法了?也要走是吗?”
烟儿柔声道:“小姐,您这就是不讲理了,霄乐公子和您打赌赢了,三年就挣了一万两回来,这天赋不做生意可惜了呀,再说了,今年不是回来陪您过年麽?
还有小公子,不是您说他筋骨好趁年纪小可以找名师多学习学习,崔四崔八才把他们师傅白毛大师请动收小公子为关门弟子,再过三年就可以出山了,小公子关在雪峰山上写不了信,即使写了也送不出来。”
涂白苹被烟儿说得哑口无言。
烟儿趁机道:“小姐,您就去看看池林公子吧。”
涂白苹被烟儿说服,起身,烟儿立即搀扶着涂白苹往虎子院子里走。
涂白苹推开门,就看到虎子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发呆,屋子里火都没生。
涂白苹使了个眼色,烟儿立刻端起火盆往外走。
烟儿走后,涂白苹清了清嗓子,“虎子,为何不用午饭?”
几个小孩年纪大了,鲜少有人再叫他们小名,只有涂白苹偶尔改不了,还是喊他们小名。
虎子闷声道:“没胃口。”
“是没胃口还是想学霄乐和故渊两个和我唱反调?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最不值当,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也不知涂白苹这话踩到虎子那根线,“腾”得一下站起来,直视涂白苹的眼睛,“霄乐可以!故渊可以!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涂白苹脸一沉,“你知不知道你是谁?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我是谁?我是县主死契上的一个奴!是拴在县主身上的一条狗!”虎子咬紧后牙槽道。
涂白苹听了这话,心脏微微发疼,看向虎子的眼神多了几分薄凉,什么时候这孩子竟长这么高了,自己和他说话还要仰头,终究是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你也知道你签的是死契,想天高海阔,等我死。”
涂白苹说完转身离开。
虎子听到那句“等我死”心里一慌,分明早已手足无措,却仍然要强装镇定,定定地看着涂白苹离去。
烟儿端着火盆进来,发现屋内只有虎子一人,涂白苹已经不在,以为两人已经修补好了关系。
“二公子,您傻站在那干嘛,过来烤烤火,小姐既然走了,也不知道把门阖上,这寒冬腊月的,冻得慌。”
虎子没说话,呆呆地把门关上。
烟儿看虎子傻愣愣的样子,一阵好笑。
“二公子,您今天莫不是没吃饭饿昏了头,小姐让墩儿把饭菜都热了好几遍,我去给您端来,怎么样?”
虎子听到烟儿提起涂白苹,想起她临走前那一眼,看得自己心碎。
于是,又打开门,大步往外跑去。
烟儿被虎子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喃喃道:“二公子平日里最规矩得体了,今日这是抽了哪门子疯?”
虎子一口气跑到涂白苹院子里,见门窗紧闭,又失了勇气,自己来干什么呢?来认错?可自己又有何错呢?
三人之中,她对自己最为严苛,小六子错一个字,她罚他抄十遍,小宝错一个字撒个娇就混过去了,自己错一个字,便是失望的眼神和一记教鞭。
小六子可以大江南北做生意,小宝可以放弃作文去雪峰山修炼,只有自己,像一只戴了镣铐的鸟,学兵法学谋略学历史,可自己只会纸上谈兵,从未历练过,自己也想见识一下小六子在信里说的精彩世界。
可,她不让!
虎子突然泄了气,沉默地往回走。
回到自己房间,看到冒着热气的乌鸡汤,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心窝里如霜刀相侵,满腹中似钢刀乱搅。
是她将自己带回家,让自己衣食无忧,从乞儿到公子,识文认字,可既让自己在书里领略过大千世界后又想让自己甘心在四方天地里枯萎,她真的好狠心。
另一边的涂白苹同样不好受,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对的,自己清晰地看到了虎子眼里对于外面世界的渴望,可自己却用一张死契拘着他,这样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