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发帽店

话说当年武汉汉口繁华闹市,纬子街口屹立着一家赫赫有名的“万兴发帽店”。这老字号历经风雨,买卖红火得如同灶王爷的香火——从来就没熄过。到了1928年11月的尾巴尖儿上,店门刚一打开,财神爷们就像赶集似的涌进来,那热闹劲儿比早高峰的菜市场还带劲。

店员张华秋,人称“笑面佛”,一张脸永远挂着春风般的微笑,一边忙着招呼大伙儿,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着那些可能顺手牵羊的“三只手”。毕竟,这万兴发帽店可是小偷们的热门打卡地,之前连遭几回黑手,店员们练就了一身鹰眼豹胆。

正忙得热火朝天之际,张华秋眼角余光瞥见一位挑好帽子的大哥,掏钱付款时,一张崭新的一元纸钞悄无声息地从口袋滑落,像只迷途的小蝴蝶,落在地上无人问津。张华秋正打算过去提醒,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位身着兰花旗袍的中年美妇,手绢儿掉得那叫一个“恰逢其时”,捡起手绢的同时,顺手就把那张纸钞裹了进去,手法之熟练,让人怀疑她是杂技团出身。

张华秋这人,实在得跟老秤砣似的,见状立马迈步上前,笑眯眯地说:“这位大婶儿,这钱可不是您的压岁钱哦。”

按理说,张华秋这么做那是正义之举,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人短,难免让人面子挂不住。果不其然,那美妇脸皮瞬间红得赛过熟透的番茄,嘴硬起来比鸭子还倔:“哟,你这小伙子挺逗啊,这钱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不成?”

张华秋也不含糊:“这钱确实不是我的,它是那位大叔的!”说着,他指了指还在懵圈状态的中年顾客。

这话一出口,美妇的脸更红了,跟斗败的公鸡似的,梗着脖子就跟张华秋杠上了。那位无辜的顾客见状,尴尬得能拧出水来,摆摆手:“罢了罢了,就一块钱,不至于,我不要了。”说罢,转身就要遁。

张华秋哪肯放他走,一把拉住:“哎,大哥,进了咱万兴发,保管您的钱包比自家保险柜还安全,这是咱的职责所在。”此言一出,周围顾客纷纷竖起大拇指,那美妇更是臊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一甩手,把那一元钱往地上一扔,扭着柳腰,噔噔噔跑出了店门。

张华秋弯腰捡起那张纸币,毕恭毕敬地递到中年顾客手里。本以为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却万万没想到,这“义举”竟给自己惹来了滔天大祸……

话说这位美艳泼辣的冷大婶儿,打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那大小姐脾气比她的旗袍花色还丰富。后来她嫁给了胡姓中学教员,人称胡冷氏。这位胡先生收入丰厚,家有洋楼,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按理说,这样的阔太太哪看得上区区一元大洋?可她偏偏就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主儿,为了蒜皮葱头的事儿都能跟人掐架,绝对不吃半点亏。

这回在万兴发帽店吃了瘪,冷大婶儿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回到家就跟胡先生哭天抹泪,抱怨自己被那小店员欺负了,要胡先生替她找回场子。胡先生听她一通添油加醋的描述,还真信以为真,扬言找个空儿去万兴发教训那店员。

第二天,胡先生上班途中,无意间听到了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全是在议论冷大婶儿捡人家钱还不讲理的丑事。这下,胡先生的脸绿得能滴出墨汁来,觉得自己的面子都被这个女人丢光了。回到家,他对着冷大婶儿就是一顿痛骂。哪知冷大婶儿不但不认错,反而反过来埋怨胡先生没种,眼睁睁看着老婆被人欺负还不敢吭声,简直就是个窝囊废。

冷大婶儿这一通撒泼,彻底点燃了胡先生的怒火。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跑到丈人家中,把这档子事儿一股脑儿倒给了岳父大人。老丈人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亲自杀到胡家,对着女儿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训斥,骂她丢人现眼,寡廉鲜耻,勒令她好好面壁思过。这场家庭闹剧,硬生生让冷大婶儿从“捡钱狂魔”变成了“反省达人”。

冷大婶儿挨了丈夫和老父亲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数落,心里那叫一个堵得慌。她越琢磨越觉得,这满肚子的委屈都是万兴发帽店的张华秋给整的。于是乎,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杀气腾腾地直奔万兴发,誓要找张华秋算账。

帽店刚开张,冷大婶儿就如一阵旋风般冲进去,一把揪住张华秋的衣领,又抓又挠,瞬间在他脸上、胳膊上留下无数血痕,可怜张华秋那身长衫也未能幸免,被撕得七零八落。这阵仗引得一众吃瓜群众纷纷围拢过来,大家伙儿一齐起哄,冷大婶儿越发嚣张,愣是把张华秋的几缕秀发薅了下来,现场那叫一个惨烈。

这一闹,惊动了附近的巡警张胖子。他闻讯赶来,了解情况后,好言相劝:“要么您给张华秋道个歉,速速离去;要么您就跟我们走一趟。”冷大婶儿哪肯服软,扯出自家男人是教员的身份,连张胖子也不放在眼里,一顿臭骂,还顺手把张胖子的大檐帽给扇飞了。

张胖子哪受过这等鸟气,抄起警棍就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冷大婶儿一看对方动真格的,吓得赶紧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生路,一溜烟儿跑回家中。哪料想,这事儿很快又传到了胡先生耳朵里。胡先生气得连课都不上了,奔回家对冷大婶儿一顿咆哮。

冷大婶儿此刻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全世界的弃儿,处处受人欺负。趁胡先生一个不留神,她偷偷吞下一包大烟膏,待胡先生发现时,她已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床边还赫然摆着一封遗书,控诉自己是被张华秋羞辱,不堪忍受,愤而自尽云云。

冷大婶儿这一死,事情彻底闹大了。胡先生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认定一切都是张华秋惹的祸。冷大婶儿的父母更是悲痛欲绝,发誓要让张华秋血债血偿。一场因一块钱引发的悲剧,就这样愈演愈烈,将无辜的张华秋推向了风口浪尖。

张华秋这小子,真是躺着也中枪,无缘无故卷入一场豪门恩怨,成了被告。胡家、冷家这两个大户人家,家底厚得能砸死人,一掷千金请来当地最牛掰的大律师,势必要让张华秋脑袋搬家。而张华秋呢,穷得叮当响,连个律师都请不起。关键时刻,万兴发帽店老板豁出老本,从上海给他搬来个还算有点名气的律师。老板心想,自家员工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给人冤枉了。

这案子经报纸一炒,瞬间火遍武汉三镇,连外地人都知道了。开庭那天,两方律师犹如两只斗红眼的公鸡,剑拔弩张。前前后后二十多个证人轮流上场,大多数人觉得张华秋干得漂亮,没毛病。张华秋呢,始终保持着招牌式的微笑,面对律师的连环追问,淡定从容,娓娓道来:“我只是做好本分,看见不平事,哪能装哑巴?”

法院连审三场,愣是找不出张华秋半个罪名来。没办法,人家本来就是清白的嘛。最后,法官拍板:张华秋私下赔偿胡家1000大洋,权当精神损失费。万兴发老板觉得这笔买卖划算,花一千大洋买个清净,值!

可张华秋却不干了,他拍着胸脯喊冤:“我无罪!要是我给了他们钱,不就等于承认我有罪吗?”

此事持续发酵,各大报纸争相报道,舆论一边倒地支持张华秋,指责胡家、冷家太过分。迫于舆论压力,胡家、冷家不得不撤诉,但他们咬定了那1000大洋不松口,非得要不可。

万兴发老板拗不过他们,也不顾张华秋的反对,硬是把那笔钱塞给了胡家,算是花钱消灾。张华秋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