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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笙的暑假也没闲着,他去奥地利深造萨克斯,很辛苦,甚至连游戏机都没得玩。”季琦说。
曾幻想无拘无束的假期,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形式提升着自己。我的小伙伴都用一门特长陪伴了这段时光。或许我该庆幸,为时未晚的正确态度让我认真对待横笛课,我在假期中也算有所收获,所以并没后悔错过了很多集《还珠格格》。
佀光说:“我当然知道他没游戏机玩,因为向南笙的gba在我这儿。”
“今天向南笙回国了,他跟我打了电话,抱怨枯燥的假期。”季琦把向南笙回来的事告诉我俩。
我说:“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找向南笙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愿意为他准备欢迎礼。
每个人都很自信地认为接下来的时间里,向南笙会联系我们,毕竟拥有非比寻常的友谊。他回国后会兴冲冲地想要先见到我们吧,我想。
其实只是我想见到他。
所以傍晚母亲叫我们吃饭,佀光说不吃了。
“为什么不吃了你们三个?”母亲问。
“哎呦你别管啦!”佀光站起来推搡母亲。
她转身轻轻带上房间门摇了摇头:“神经兮兮的。”
于是乎等到晚上九点多,仍不见向南笙打来电话找我们,心里泄了气,究竟在傻等些什么,明明知道回家之后一定是要跟家里人吃饭的,难道我们要比他的家里人还重要吗。想得通的道理,却怎么也顺不过这个气,向南笙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变成心中被隔阂的那个人。
即使几天之后向南笙约我们爬了次英雄山,和山顶荒凉的秋风一样,我们都打起了寒颤。
我想这就是开学报到那天大家吵架的真正原因吧。
白驹过隙,转眼到了八月三十一日,整个校园操场站满了家长,他们大都在苦口婆心教育着自己的孩子,然后口气越来越粗劣,由教育变成了训斥。家长总是用突发的“独到眼光”发现孩子们又犯下了新错误,一句表达内心的话,一个挖耳朵的动作,都是大人们大发雷霆的始因。用批评来展示个人的权威,不仅是家长对孩子、老师对学生、上司对下级,整个社会都在以这种方式传达着自己高高在上的也只能展现给自己看的优越感。
源于孩子之间的友好关系,季琦的妈妈和我母亲闺蜜般聊着家常,是为数不多的景象。令自己欣慰的是,通过孩子们的友情让母亲结交新朋友,她们的开心与否直接影响到我和弟弟会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新学期。不一会儿,家长便开始奔波于教育制度,季琦的妈妈负责排队交学费,母亲负责排队填写入学表格,两个家长分工合作,用一半的时间完成入学的琐碎流程,事半功倍。
我、佀光和季琦站在角落里聊天,向南笙跑过来找我们,不合时宜说了句:“你们还没交完钱啊,我已经都办妥了。”
是啊,并不是每个爸爸都参与过盖学校教学楼的工程。
向南笙的到来让气氛凝固了许久,我无心参与他和季琦相互噎人的对话,环视四周,看见了沈冰露和她爸爸。她爸爸个头很矮并且挺着啤酒肚,面色黑黝黝的显得过于年老。沈冰露不耐烦地打断她爸的话,扬起头指责她的长辈。沈父伸手正了正女儿的书包带,沈冰露摇着身子甩开父亲的手,背过身就生起了闷气。她爸无可奈何还是多嘴嘱咐了几句,跑去交学费。她回头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我俩对视,又明显地看去别处。
过会儿三个男孩去上厕所,只有我自己站在那儿。沈冰露绕了半个操场绕到我身边,她一直在等我独处的时机吧。
所以我先发制人:“刚看见你爸惹着你了?”
沈冰露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不用你管。”她开着嘴看来是想反唇相讥,不过没有把柄。
哈哈,心里的小作祟笑开花。
但她还是想起了什么:“佀晓珺,交择校费的那天我也看见你爸妈了,怎么,你也没考上直属初中?”
“什么择校费?”我问她。
“你也真够惨的,好歹级部第一的好学生,发挥失常就和我一样了,是不是有一种六年白学的感觉?”沈冰露凑过来嘲讽,“我啊一直是学习不好,交个择校费也应该。佀晓珺你可是班里的尖子生,真是可惜死了。”
我不解地问:“你说了些什么?我妈妈说咱们学校升学是看六年来综合成绩的。”
“哈哈,”她笑起来,“你是没有听说过中考高考吗?中国啊,就是一次考试决定人生的国家。”
中国啊,就是一次考试决定人生的国家。这是十三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
你的失败容不得借口。
我没法反驳沈冰露对我的奚落,突然发现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对啊,没考好凭什么上最好的学校?
择校费吗?
我需要他们,男生上厕所快回来啊。
“怎么了?你不知道你上直属初中是交钱上的吗?”沈冰露连续提了好几遍“择校费”,那三个字像是针刺进心里,未来初中三年,择校费都成为过不去的坎。每学期的学杂费,正常考进来的学生只需交十块钱,而择校生,学杂费是一百多元。不属于这初中,我只是寄生在一个更优渥的学习环境里罢了。教育铺出一条摘取知识的路,同时它亮出一张偌大的口袋,交钱交钱才能往上爬。
男生们回来了,弟弟说:“刚才看了分班表,我们都在同一班啊,运气真好。”
向南笙说:“我特意求了老爸才把咱们安排到一起。”
“所以啊谢谢你,好同桌。”是沈冰露说的。
“你把沈冰露也安排到了一起?”我顿时火冒三丈,朝向南笙大喊。
“关你什么事,这么小心眼?”沈冰露借着刚才嚣张的焰火吞噬而来。
我期望着向南笙说句对不起,他什么都没跟我们商量。
“对不起。”向南笙果然说了,“没有提前告诉你们。”
说对不起就得原谅你吗?强盗逻辑在我脑袋里盘旋着,我很清楚是沈冰露呛我的那口气出不来,我想发泄,我该说些什么过分的话呢,我……
我的天,沈冰露又哭了。
所以,不再是孩子的小打小闹,母亲和沈冰露她爸各自护犊子,以至于拳脚相加。学校保安不得不干涉,把一众的人赶出了学校。
学校的想法大概是,只要不在他们的地盘撒野,杀人放火都随意。
母亲想的是怎么能欺负我家孩子,养父想的是怎么能欺负我的女人。当养父赶来的同时,他的若干同事也跟来了,态势愈来愈恶劣。季琦的妈妈尝试过拉架,但被误伤划破了胳膊,所以她死死地抱住季琦不让他往前凑,之后季琦妈妈就悄悄地牵着季琦离开了。此时的我无法冷静,所以我觉得每个人都是王八蛋,大人小孩都是。
我和弟弟可怜地靠在母亲身旁,母亲摇晃的颤抖的身体也曾害怕,她在保护她的孩子,她无所畏惧,母亲在用最错误的方式描绘最浓厚的母爱。
校领导眼看形势严峻如同大火蔓延灰飞烟灭,让沈父跟他回了办公室。我的爸妈在他们身后骂骂咧咧,粗俗的话不间断地从口中爆破而出,每一个字都是维护我和弟弟的证词。深入其中,我并没觉得骂脏话的爸妈很丢人,相反,这让我感受到他们对孩子的爱。
冲突双方其中一方消失,满街道看热闹的闲人渐渐散去,他们倒戈相向鄙视着我那没素质的父母,可是,旁观的人就算再主动、激烈、辩驳、安慰。
这些事也通通和他们无关。
我甚至有了很多感动的瞬间。
当全世界都孤立了你,你还有我啊!
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