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梁兵府。
从墙后面传出的敲打声让三人都吃了一惊,鬼梁飞宇从未听说过书房里有密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秋宇眸底掠过一丝冷意,面上不显,手中折扇翻转,强悍劲气击打在墙面上,瞬间出现了裂纹。
一旁的翠山行见状,立刻拨动手中的琵琶,弦音暗含气劲,配合着将墙面击碎,尘土飞扬间,入眼却是脸色苍白无力的泊寒波。
得以重见天日,泊寒波身体向前倾倒,翠山行立刻上前扶住,催动真气疗伤,鬼梁飞宇还在状况之外,惊讶出声:“鹿王前辈?!你怎会……!”
问完才意识到不对,看着因墙面被毁而暴露在眼前的暗室,不敢置信地倒退数步,泊寒波此时面色如土,手中紧紧攥着一本书籍,痛苦呢喃:“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老友你……你让笑禅如何面对,你让那些老友如何面对,你让我怎么面对啊!”
秋宇伸手拿过对方手中的书本,看着封面上的四个大字,杀意在周身浮动:“五、残、之、招!!!”
暴动的龙气瞬间摧毁房门,带着圆儿过来的言倾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看着出现在书房中,身体十分虚弱的泊寒波,面上不由露出震惊之色。
管城子注意到书房中的暗室被发现,心里暗自叫糟,不动声色地先溜走了,打算将情况汇报给鬼梁天下。
沉浸在愤怒和震惊中的几人没有去关注少了的那个人,翠山行自然也看到了那书本上的字,想起苍曾经提醒过的事情,脸色已经算不上好了:“吾想府主需要好好解释解释,夺吾小师弟性命的五残之招,为何会出现在贵府?”
“这,父亲他……”鬼梁飞宇刚想要解释一下,却意识到那个暗室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做出来,更别说还要躲过鬼梁天下和下人的耳目,除非……是能够随意进出书房,而不会引起怀疑,这个人也只有……
一时语塞,鬼梁飞宇想到能够学习五残之招的条件,缓了缓神,尽量安抚愤怒之下的两人:“要想学习五残之招得是天阉之人,父亲养育了我们兄弟二人,不太可能习得此招,还请两位稍安勿躁,待父亲回来后再询问也不迟。”
这点确实是个疑问,翠山行面色稍缓,秋宇却是冷笑一声,攥紧手中的书本,说道:“吾自然会想办法验证府主是否为天阉之人,不过在那之前,还请府主解释一下为何要将鹿王前辈困在暗室中,又嫁祸给翳流一事吧!”
挥袖愤怒离去,翠山行稍稍行礼,扶着还沉浸在痛苦中的泊寒波趋步跟上,鬼梁飞宇不愿相信这一切的阴谋者竟是自己崇拜的父亲,只能安慰着鬼梁天下并不是天阉之人,那本五残之招也许是他人嫁祸的……
圆儿和言倾城还没能从刚才的事情反应过来,神情茫然地跟在鬼梁飞宇身后,一同去往大厅处等待。
泊寒波在翠山行简单的治疗下已经好了许多,脸色虽然说不上很好,但已经能解释自己苏醒后的经过了:“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困在暗室里,在迷迷糊糊找出口的时候找到了蜡烛点上,无意间看到了一个被上锁的盒子,想办法打开后却发现了……五残之招……”
泊寒波一开始并不知道他是在鬼梁兵府,还以为自己是被真正的幕后黑手给控制住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被封闭的出口处,却听到外面鬼梁飞宇和秋宇的谈话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秋宇此时看着已经冷静了许多,闻言没有太大反应,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张,平静出声:“真相如何,等府主回来后,自然就能得到证实。鹿王前辈伤势未愈,不宜太过激动,先稍稍平复下心情吧。”
温和的嗓音无端安抚了在场之人混乱的情绪,鬼梁飞宇不禁面露感激,也期待着鬼梁天下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翠山行看了一眼那温雅平和的面容,心里生出了几分赞赏,再次庆幸少白没有看错人。
等待的时间没有过去多久,闻人千秋匆匆忙忙进来了,神情有些凝重:“少主,鬼梁府主同燕归人和一位道长杀进翳流,不幸被北辰元凰重创,府主当场惨亡,燕归人与那位道长下落不明。”
“什么?!父亲怎会……”鬼梁飞宇突闻噩耗,加上还有泊寒波与五残之招一事未解决,一时竟不知该有何种反应,秋宇出声询问:“那不知鬼梁府主的尸身,可有好好收殓?”
闻人千秋面露悲痛:“唉!北辰元凰一掌来得又快又猛,鬼梁府主死无全屍。”
“什……!”
泊寒波一脸惊诧,虽然他愤怒好友竟欺骗了他,但真相未明之前也是心存侥幸,如今却……
“死无对证了吗……”秋宇轻声呢喃,鬼梁飞宇回过神来,强忍悲痛想为自己父亲求情几句,却见人拿着书本站起,作揖行礼,保持着应有的礼貌:“此事与鬼梁兵府无关,吾会想办法得到解释,在那之前,圆儿就有劳少主与少夫人照看了。”
“先生……”圆儿刚想跟上去,听到这番话后就停下了脚步,乖巧点头:“我会听话的。”秋宇没有多说什么,走过去摸了摸圆儿的发顶后,就拿着书本离开了。
泊寒波疲惫地叹了口气,打算先去找西风说一声后,再来参加葬礼祭奠,现在真相未明,他心里也是希望只是一场陷害。翠山行与鬼梁天下没有什么交集,加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在劝人节哀顺变后,就和泊寒波一同离开了。
“唉,多事之秋……”鬼梁飞宇叹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来,一边让人去查有没有外人进入过书房,一边处理关于祭奠的事宜。
秋宇出来后并没有走远,随后走出来的两人很快就跟了上去,翠山行看了眼对方隐含冷意的目光,欠身询问道:“对于此事,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秋宇稍稍回神,表情柔和了些:“道长称呼吾秋宇即可,关于此事还未有准确的定论,吾打算先去岘匿迷谷找好友商量一番,然后才决定如何进行下一步。道长有何打算?”
“吾打算先回玄宗禀报弦首此事,还有蔺无双前辈如今下落不明一事,看弦首的决定行事。”翠山行回答道,泊寒波等两人说得差不多后,才开口问道:“秋宇先生,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吾妹西风现在在哪里吗?”
秋宇轻轻摇头,歉然答道:“令妹的下落吾并不知晓,若鹿王前辈着急的话,不如同吾前去岘匿迷谷,询问好友一番如何?”
泊寒波连忙道谢,秋宇微笑着婉拒了,翠山行见状便行礼告辞了,秋宇回礼目送着人离去,随后对泊寒波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麻烦鹿王前辈带路吧。”
泊寒波此刻的思绪还很混乱,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让他带路的奇怪行为,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下意识走在了前方带路。
走在后面的秋宇余光瞥到藏在树后的白影,面上神情不变,冷冷传音道:殇接下来还有什么交代的事情吗?
回礼司的话,主人在未出事前只交代了这些,并未将后续告诉属下,而且主人他……魂识苏醒后便自行离去了,离开前并未让属下知道。
秋宇抬扇轻掩面容,目光平静:无妨,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后续没有告知,那就顺其自然吧,汝继续为魔界效力,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是。
还有一事。
秋宇望着远处景色,语含淡淡警告:殇将魂识交于汝保管,代表他信任汝,吾不希望这份信任,被再次丢弃。
礼司尽可放心,属下的一切是主人给予的,这一生也只会效忠于主人一人,定不会让主人经历第二次的背叛。
最好如此,离开吧。
是,礼司。
简短的谈话结束,秋宇一收折扇,想起当初所见场景,眼底墨色泛起:不安定的存在终究是个隐患,希望吾抹杀的对象,能够有所改变。
墨色散去,柔和蓝意重新浮现,一心念着自己妹妹的泊寒波未注意到身后之人的变化,认认真真的在前面带路,希望能够尽早得到断雁西风的下落。
远处树后,一双赤瞳静静地看着两个身影远去,随后转身,抬手将垂落在耳边的白发往后弄去,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弧度:看来,要被发现了呢……
雪峰之上,藝如尘打量着突然出现在洞口的少年,注意到那张俊秀的面容上却是孩童般的神色,心里有些奇怪,语调如常:“你是这株晶花的主人吗?”
少年轻轻摇头,如实答道:“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株晶花和你身旁的夜枭,并不知道它们的主人是谁,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
“哦?意思是说它们都算是你的朋友?”
“朋友……是什么?”少年面露好奇,藝如尘压了下被风吹动的兜帽,给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回答:“能够给你陪伴与信任的,就是朋友。”
“什么又是信任?”
“在遇到性命之危时,能够将后背交给对方,或者是有什么不能与外人所说的事情,可以放心的倾诉。”
“哦,那它们确实是我的朋友。”少年似是明白了什么,伸手接住飞过来的夜枭,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藝如尘看了看周围呼啸的风雪,开口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吗?你的亲人呢?”
“什么是亲人?”
“给予你生命,教会你知识,反正不是会将你丢在这种冰天雪地的人。”藝如尘大概看出了什么,兜帽下的目光隐隐带着同情,而少年的下一句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确实给予了我生命,但并没有教给我什么知识,他称呼我为:这是一个失败品。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所以,他算是我的亲人吗?”
“失败品……”藝如尘感觉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看了看对方木讷茫然的神色,问了一句:“你不是人?”
“我不是。”少年轻轻摇头,藝如尘闻言了然,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真正的亲人不会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过那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如何,还得问问你自己的想法。”
少年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见藝如尘要转身离去,开口问道:“你要走了吗?”
“去找些东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再回到这里。”藝如尘一边走一边说道,少年虽然不明白嫌弃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出是不好的词,轻轻摇头:“我不嫌弃,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你能再回到这里吗?”
藝如尘点头,加快步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之中。
少年就静静地站在洞口等着,直到那抹血红抱着一些木柴再次出现在苍茫白雪之中,才稍稍上前一步,好奇发问:“你要做什么?”
“生火,你也别在外面站着了,这天寒地冻的都快成冰棍儿了。”
“什么是火?冰棍儿又是什么?”
“进去再和你解释,现在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要生火。”
“哦。”
从背包里顺利找出打火机,温暖的火堆很快就在寒冷的山洞中生起来了,光亮驱散了一些黑暗,藝如尘刚拿出一些牛肉,抬头就看到少年把手往火里伸,吓得赶忙把人拉开。
少年却对手上的烧伤不以为意,回想着方才触碰到的感觉,有些新奇:“原来火是这样的啊。”
“也不用这样去探索,你还真是不知道痛啊。”藝如尘无奈了,刚想给人疗伤,发现烧伤正在慢慢愈合后就作罢了,边把牛肉放火上烤边提醒道:“下次直接问就可以了,我会尽量回答你的。”
“哦。”少年点头,又盯着火上的牛肉,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为什么它可以放在火上?”
“牛肉,吃的,放火上是要把它烤熟了,不然不能吃。”藝如尘撑着下巴答道,当透明物的光球啧啧称奇:“难得见小阿尘你这么有耐心,我以为你会嫌麻烦呢?”
藝如尘懒得搭理,少年好奇的看着说话的光球,问道:“什么叫嫌麻烦?”
“没什么,他在胡说八道罢了。”没理会光球的抱怨,藝如尘给牛肉翻了个面,转移话题:“吾名云游无归·藝如尘,你叫什么?”
“奈落之夜·宵。”少年如实回答,目光还落在一闪一闪的光球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光球也配合着蹭了蹭。
“夜宵?”藝如尘嘴角抽搐了下,看着开始冒香气的牛肉,轻咳了一声:“倒是挺符合现在的情境的。”实锤了,能取这个名字的肯定不是亲的,谁会叫自家孩子夜宵的,估计起名字的时候正在熬夜吃东西。
暗自腹诽着,少年却摇了摇头,认真纠正道:“不是夜宵,是宵。”
“哦——”原来是这样断句的啊。藝如尘有些尴尬,庆幸对方不知道夜宵是什么,将已经熟了的牛肉用气劲削下来,递了一块过去:“估计你连吃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先尝尝吧,从第一口味道开始学起。”
“嗯。”宵伸手接过,微烫的温度从十指上传入感官,低头轻咬一口,刚从火上拿下来的牛肉还有些烫口,被烤得焦嫩的肉质咬起来有些筋道,因为没有放佐料,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一小块牛肉被认认真真的吃完了,宵就抬头看着还在吃的藝如尘,不由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吃东西?”
“人都是要吃东西的,这是摄取能量的关键,不过你和我都不需要这些,吃东西也只是做做样子,满足一下口腹之欲罢了。”藝如尘将手里的牛肉吃完,又把火上剩下的牛肉给分了,一边吃一边看着跳跃的火焰:“就像是取暖一样,有的时候并不是觉得冷,只是下意识想这么做,想得到些精神慰藉罢了。”
“冷是什么?”宵继续好奇发问,藝如尘将身后的长方状物体取下放在一旁,接着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冷意顺着单薄的衣服渗透进来,语气淡淡:“冷分两种,一种是身体所接触到的冷,这种烤烤火就可以去除了;一种是心理上的冷,这种需要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而这种冷如果没有亲人和朋友的帮忙,可能一辈子都散不去。”
“为什么要亲人和朋友才可以,他们身上有火吗?”宵疑惑问道,藝如尘笑了一下,点头:“有,而且这种火不需要跑去找东西,它也不像面前的火一样能够被看到,但你就是知道它存在,同样能够感受到温暖。”
宵歪了歪头,看不到对方的神色,摸了摸肩膀上的夜枭,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那,你是我的朋友吗?”
“萍水相逢,说朋友太早了……”困意袭来,藝如尘缓缓闭上眼睛,靠着石壁沉沉的睡了过去。
“你回答了我这么多的问题,不是朋友的话,那是亲人吗?”宵继续问道,面前的人却没有做出回答,光球说道:“他睡着了,尽量不要吵醒他哦。不过你的问题不回答的话可以当做是默认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哦……”
宵认真的听对方说完,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随后起身来到已经睡着的人身边,好奇的看着因为入睡而平稳起伏的胸口,按照光球所说的那样先轻轻靠在肩膀上,然后身体轻轻贴近,感受着对方体温带来的暖意。
手上的烧伤已经愈合了,小心放在腰间,好奇的看着感受到热度却没有受伤的手,学着对方闭上了眼睛。
确实,不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