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东京(一)

晨霜起寒月,晓露湿朝霞。

初冬的早晨,残星尤明,朝暾初白,天边已露出一丝亮色,在朝阳亲昵地爱抚下,沉睡的大地渐渐苏醒。

这里是东京都的荒川区,传言,这里在古代曾经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大泽,荒芜破败,毒物横行。

后来难民逃难至此,在神灵的帮助下,将此处改造成平原田野,大家才能在此处居住下来,繁衍生息,以荒川命名。

在荒川区东郊,有一方青山,行至山前,但见满山幽静,鸟语花香,秀树翠岩全在微明的朝阳中舒展出无尽的碧色,

山中苍松密布,乱石遮路,人迹罕至。

青山之间,出现了一名身形枯瘦、面容枯槁、须发皆白、嘴上两撇胡须、颔下一丛胡子的老者身影。

老者一身巫师打扮,白色的上衣配青黑色的和服裤裙,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从外表看起来,应该是神社里的神官。

此时的他神情肃穆地站在山脚下,打量着眼前这座青山。

山脚下一条石径蜿蜒,石径入口处,立着一方两米多高的空白石碑,碑上青苔密布,显然有很长的岁月了。

老者轻轻摩挲着石碑,感受岁月沧桑在石碑上的沉淀,脸上露出一抹伤悲,叹了口气,牢骚道:“哎,这都是身为一方御守的职责呀。”

说罢,他便沿着石径进入山中,周围尽是松树,初阳斜斜照下,一股灰蒙蒙的云气在山间悄然飘拂。

晨雾如烟,苍劲挺拔,树影横斜,花香扑鼻。

林木郁郁青青,伴著鸟语花香,潺潺流水,宛如梦幻。

但不知为何,这里时常有闹鬼的传闻,只因但凡有人进入这山中,不仅极其容易迷路,而且在回去后,往往会感染风寒,大病一场。

久而久之,这里竟然成了东京一处怪谈之地。

也有那僧侣法师闻讯而来,意图降妖除魔驱鬼,但却一无所获,只好说这里试荒山野外,湿气重,寒气深沉,行走其间,身子虚的人容易侵染湿寒之气,从而感冒发烧罢了,并无灵异。

当然,也有人神神叨叨地猜测,如果不是妖魔鬼怪,那便可能是神明沉睡之地,对打扰祂的人小惩大诫。

老者一边思索关于此山的资料,一边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山中走。

穿过一片低矮的松林,前方巨石错落,青草夹生,一道清澈的山溪叮叮咚咚的流将下来。

溪边草地石隙长了一丛丛茂密的绿竹,竹林幽幽,风景倒是极为秀丽,浑然不像是传说中的那般荒芜。

沿着崎岖山路继续上行,更觉路回峰转,美景迭出。

拂花掠藤地行了多时,已到了山腰,两边松树渐少,竹子倒越来越多。

在这片绿意森森的竹林中穿行片刻,便可在竹林憧影中依稀看见前方有一间破落神社,自外看去荒冷破败。

进入神社之中,却可以内里的殿堂厢房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一群人类五六岁幼童大小,穿着麻衣的生灵在神社里手持着笤帚、抹布、拖把等打扫工具,摇动着尾巴,兴高采烈地跑老跑去,打扫卫生。

这些生灵有的看起来像猫,一张圆脸甚是喜感。

有的看起来像是狐狸,长相清秀妩媚。

有的看起来像是山狸,甚是活泼好动。

“山精野怪?”老者呼吸急促,唇上两撇胡须一抖一抖的,连忙躲藏在一块岩石背后,偷偷摸摸探出头颅,观察神社里的情况。

虽然眼前只是一群懵懂可爱的小孩子,但老者可不相信它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遑论是一群山精野怪呢。

你以为最恐怖的妖魔鬼怪是谁?

是那些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丑陋之极的么?

非也,非也!

前辈们血淋淋的教训说了,越是伪装成漂亮女子、可爱小孩的妖魔鬼怪,才越恐怖啊。

只是这些小鬼们气息清灵,并没有一丝丝的污浊秽气,看来是餐风饮露而生,而非是食人恶鬼。

这不禁让日暮苍松有些迟疑,想了一下,日暮苍松觉得还是暂且退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阴阳寮,让专业人士处理好了。

“老夫只是来给孙儿赚取一些奶粉钱,犯不着拼命啊。”日暮苍松喃喃自语道,然后就要离去。

却说这边日暮苍松在思考着要回去,那边神社里的小家伙们还在辛勤打扫卫生。

它们能够使用法术,洒水洗尘,扬风去秽,一眨眼的功夫,便将诺大个神社打扫的一干二净。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一点头,欢喜的高举双手,高呼一声:“打扫干净啦!”

然后,小家伙们井然有序地站好队,清点了了一番人数后,便排着长队,先将清扫工具放置好,然后一起欢呼雀跃着涌入神社中,簇拥着一名宫装妙丽女子,热情说道:“静大人,静大人,我们完成清洁啦,吃过早饭,就去做早课啦!”

那宫装妙丽女子,不是他人,正是化作灵狐消散的巫女静。

巫女静恬淡一笑,亲昵地抚摸了一番众人的头顶,柔声道:“辛苦各位了。那么大伙先去用餐吧。”

“哦哦,吃饭咯!”小家伙们一起高兴地举着双手,跑了出去。

刚到门口,却见一名少年款款而来,为首的那名小狐狸连忙停了下来,毕恭毕敬道:“哎呀,陆玄大人早安。”

这两人,自然便是陆玄和巫女静。

“各位早安。”少年笑眯眯回应道。

“哎呀呀呀!”没想到,这一停不要紧,后面的小家伙们一道撞了上来,大伙都摔了个七荤八素,在地上迷糊了一会,也一道向陆玄行礼。

见这群小家伙手忙脚乱的样子,陆玄哭笑不得,轻轻摇头,手指一弹,几滴金色的露珠便分发到小家伙手中,叹气道:“你们这群小鬼啊,快去吃饭吧。”

“谢谢陆玄大人!”小家伙们异口同声道,小心翼翼地握紧了双手,唯恐手中金色清露掉了去,一脸欢愉地跑去了后院。

等小家伙们走光了,陆玄进入屋子,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一副惫懒的样子说道:“这群小孩子就要劳烦静大人你用心教育了。”

巫女静掩嘴一笑,柔声道:“这群孩子可比你们小时候乖巧多了。”

“静大人,淘气的是桃子姐,可不是我。”陆玄双手一摊,耸肩撇嘴道。

巫女静听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桃子现在怎么样了?”

陆玄宽声道:“静大人放心好了,等神明苏醒后,我自然会回到火影世界,将桃子姐等人带到这里来。”

巫女静宛然一笑道:“那自然好极了,这里可比火影世界太平太多了。”

“不过,眼下有客来访,还是招待一下吧。”陆玄微微一笑,掐了个手印,瞬间消失不见。

等到再出现时,他手上却是扶着一名老者。

那老者一愣,面色大变,不知自己怎么突然从山间来到了神社之中。

他扫视了一圈,立刻从陆玄身边跳了进去,右手从怀中掏出四五张符箓,大声吼道:“大胆妖魔,竟然敢惹在东京都惹是生非。真不把阴阳寮放在眼里!”

“还有我日暮苍松,可是远近驰名的大阴阳师,要不是看你们尽是妇孺之辈,不愿为难你们,老夫早就将你们尽数封印了!你们还要作恶不成!我看你们还是快快束手就擒,要不然阴阳寮的神官一来,你们就要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了!”

陆玄挠了挠头,一脸无奈地看向巫女静。

巫女静则款款行礼,微微点头,沉声道:“稻荷神座下弟子巫女静拜见法师,不知法师来访,有何贵干?”

日暮苍松愣了一愣,一脸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巫女静和陆玄,感知到巫女静身上的神灵气息,不禁脸上一红,羞赧地收了法器符箓,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啊,原来是宇迦之御魂神殿下的神官啊,这个老夫是隔壁区日暮神社的神官,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听闻这里有了新的神官,来探望一番,打扰了啊。”

日暮苍松一边说着,一边蹑手蹑脚地向后倒退,就要离开神社。

陆玄笑道:“神官大人哪里去,远道而来,不如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这个你就太客气吧。我看天色不早了,我还是不多打扰了。”

日暮苍松讪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去,却猛然间看见陆玄突然出现在门口,笑吟吟看着自己。

陆玄一拱手,客气道:“老人家,来都来了,还是喝一杯茶吧。”

日暮苍松却是脸色一黑,想起自己刚去世的儿子,嗷嗷待哺的孙儿,还有可爱的孙女儿,不禁悲从中来,绝望大吼道:“无耻妖魔!竟然妄称稻荷神神属,老夫和你们拼了!”

陆玄与巫女静面面相觑,一道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只见陆玄伸手一点,一道金光化作一条绳索绑住了日暮苍松。

日暮苍松挣脱一番,发现那金光所化的绳子柔软之极,但无论怎么拉扯也拉扯不断,又急又气,大喊道:“哼。老夫身为日暮神社神官,就算是死,也不会向你们这群伪装成神灵的妖魔鬼怪屈服的。”

“老人家,误会了。”巫女静哭笑不得,上前搀扶住日暮苍松,一边解开绳子,一边将一道稻荷神灵力送到日暮苍松体内。

日暮苍松一呆,感受到稻荷神灵力中慈爱和善之意,煌煌如明日,皎皎如月华,根本不可能是妖魔所能拥有的,狐疑地打量着巫女静和陆玄,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是误会了?”

一番亲切友好地交谈下来,日暮苍松如释重负,重重舒了一口气,不断抚着心口,后怕不已道:“老夫还以为遇到了什么苏醒而来的绝世大妖呢,原来真是稻荷神的眷属啊。”

“不知长者为何认为我两人是妖魔呢?”巫女静问道。

“这个,可怨不得我,是你们的牌子太大响亮了。”日暮苍松苦笑一声,将霓虹国神道宗教事宜娓娓道来。

霓虹国有专门的政府机构,隶属于国际安全部门,名为阴阳寮,专一负责处理神道妖魔事宜。

“在阴阳寮里,类似于天照大御神、素戋鸣尊、稻荷神等正统神明的神官,都是独一档的存在,有专册记录在案的,不得私自设立。”

“也就是说,像大人您这样的神明眷属,所居住的神社,都是在政府那儿挂了名的,由阴阳寮辅助管理,不得私自开设。”

陆玄不禁莞尔。

还真是正邪分明啊。

违逆朝廷,不从高天原,逆了神仙法度的,就是妖魔。

管你人鬼猴牛,狮鹏蛟豹,有了高天原的身份,就算是进了神道体系,自然便是正统神明!

日暮苍松继续说道:“所以,稻荷神神社不可能设立在深山老林中,也不可能只看见山精野怪,却见不到一名人类。”

“此外,霓虹全国共有十万多的正统神明神社,三万余座稻荷神社。像静大人您这样灵性充沛的神官,老夫这么多年所见,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不过几人罢了。”

“如稻荷神社总社本宫的伏见稻荷大社的神职巫女,祭祀天照大御神的伊势神宫大祭主,大华严寺住持僧正。”

“他们哪一个不是名扬天下的大人物。却是从未听过闻过周边附近有您这等高人。”

“所以,一听您自称自己是稻荷神神官,又感知到您体内那如此庞大的灵力,老朽心里不禁一咯噔,慌了神,以为您是传说故事中镇压于此的狐妖苏醒了。”

说到这,日暮苍松露出既敬且畏的神情,显然巫女静给他的压力极大。

巫女静莞尔一笑,微微施礼道:“让老人家受惊了,却是我们的不是。不过,鄙人确实是稻荷神神职巫女,一直在深山中修行,偶然间到了此处,点化了些许小妖灵,打算在此定居,教导它们行善积德。”

“哈哈哈,是您太客气。”日暮苍松挠了挠头,放声大笑道:“和您没有任何干系,是我这个人上了年纪,老糊涂了,变得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虚惊一场,还误会了两位,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

说着,日暮苍松眼中精光一闪,详装糊涂到:“只是老夫虽然只是一名小神官,但活的时间长了,也算是薄有几分见识,却不知为何从未听过静大人的名号。”

陆玄微微一笑,悠然说道:“你自然没听过。因为我们是战国时的人呀。”

“啊!”日暮苍松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盯着陆玄,哑然失色。

“是啊,就是穿越啊,跨越时空的旅者。”陆玄一脸真诚地点头说道。

巫女静恬静一笑,心中腹诽起来。

以陆玄不过八九岁大小的年纪,一脸老实地说谎,还真是将日暮苍松唬住了。

“让我想想,嗯,这里在战国时代,还是一片荒山沼泽呢?”

接下来,陆玄如数家珍般说了许多战国时期的故事。

不得不说,日暮苍松身为一方神社的主持,确实见多识广。

有许多故事,他都在自己家传的见闻录上见过类似记载,两相比对下,日暮苍松也接受了陆玄及巫女静两人是从妖魔肆虐的战国时代穿越到现代的人。

这么一想,巫女静身上那澎湃的灵力便理所应当了。

“日暮大人,您是远近驰名、德高望重的长者。我们师徒两人无意见闯入现代,一直心中惶恐不安,见到了您这般善良忠厚的长者,总算是能放心了。”

陆玄说着,面露为难之色,唉声叹气的摇头不已。

“在现代社会,我们师徒二人如无根之浮萍,一直担心受怕,唯恐惊扰了地方,现在有了您,希望还请帮我们师徒二人解决身份的问题。”

“好说,好说,包在我身上!”日暮苍松一拍胸膛,大包大揽道:“我在治安局里有一两个熟人,让他们给两位出个居民证明便是了。”

“那就有劳日暮苍松大人了。”巫女静谢道。

“哈哈哈,远亲不如近邻么。”日暮苍松轻轻捻着胡须,看了一眼陆玄,一老一小两只狐狸,一道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日暮苍松自然知道,这一女一小来历不明,身份神秘,但是,以那女子的灵气修为,便是当时第一人的佛门僧正亲自,也只能交好,他区区一名乡野神官,难道偏要逞能作死不成?

既然这女子看起来属良善之辈,反倒不如结个善缘,与之交好,帮助一二,也能给子孙后代留个福祉。

他日暮苍松身为一方神社主持,本就因为驱鬼降妖的缘故,与当地治安官颇为熟稔,帮助两人要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至不济,也不会招惹事端。

想到这,日暮苍松不禁心中一暗。

他的独子前段时间,便在镇压妖邪的时候丢了性命,留下妻儿老父。

若非如此,他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又何苦折腾老胳膊老腿,来这荒川区解决灵异事件。

陆玄也知道日暮苍松并非全信,但也并非不信,只是这等说辞,正适合给双方缓冲的一个台阶。

此方神社确实镇压了一只战国时期的妖狐。

不过,在陆玄和巫女静穿越到这里的时候,想要吞噬两人的生命元气,便被陆玄出手打杀了。

关于战国的知识,都是从妖狐魂魄中得来的。

来到此方世界,巫女静懵懵懂懂,但陆玄却是驾轻就熟。

他嘱咐巫女静在山上静养,设下法阵保护好巫女静后,便下山打探去了。

这里是1986年的东京。

虽然也是东京,但却不是陆玄前世所在的时代,而是一个有着妖魔存在的世界。

相比较火影世界,这方世界虽然也不算太平,但却安稳太多了。

而且,巫女静在这方世界重新感知到了灵气的存在,虽然微薄,却也足以修行。

于是陆玄便生出了让巫女静在这里安置的心思。

在陆玄聚灵法阵的帮助下,巫女静受伤的魂魄本源不仅很快便复原了,而且修为更上一层楼。

在两人修行的日子里,山中有灵性的小动物也得了机缘,在陆玄两人吞吐日月灵气之时,沾染了福气,得天地之精,日月之华,纷纷开启灵智,化作五六岁大小的幼童,作为式神,在两人身边侍奉。

“哦,对了,日暮大人,这一片山区,都是我们神社的资产呢。”

陆玄忽然开口道,并从袖中掏出一方古老破旧的契证,上面确实清清楚楚记载了这一大片地方,都是他们的。

这契证,自然也是妖狐留下的,上面可是正儿八经盖了天皇的玺印。

日暮苍松面露为难之色,这一大片地区,现在好多都是城市所在了,怎么作数啊。

若是不予,但这天皇玺印可做不得假啊。

陆玄微微一笑,道:“当然,时移世易。我们师徒二人也并非贪婪之辈,只要将这一片荒山划下于我们二人做栖息修身之所,也感恩戴德了。”

“那好说。”日暮苍松松了一口气,接过地契,爽朗道:“两位尽管放心,这片山区归市政厅所管辖,既然两位有地契为证,产权明确,那么自然便是两位的。”

“那就多谢老先生了。”陆玄拱手笑道,然后捧出一杯清茶,说道:“这是采集灵水泡的茶,还请老先生品尝。”

“哦,是么?那我就不客气了。”日暮苍松闻着淡淡茶香,只感觉茶水中灵气四溢,芳香阵阵,闻一下,浑身骨头都轻盈了三分,不禁吞了吞口水。

一时之间,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