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小雨。
乌云密布,雨水淅淅沥沥,滴落在湿润的泥土地里,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气息。
听着窗外的潺潺雨声,猿飞日斩似乎回到了过去,又似乎去往了未来。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许多逝去的老朋友,在雨中微笑着看着他。
猿飞日斩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像无数次梦境中一样,试图挽留他们,却还是老样子,除了冰冷的雨滴之外,什么也碰不到。
他转过身,心中凄凉,掏出烟管,幽幽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浓烈的烟气香味随着他的喷吐渐渐扩散开来。
烟雾弥漫,烟气袅袅,那一丝丝一缕缕,仿如他无尽的烦恼,在他周围缠绕不去,又如抽丝剥茧一般,一点点地抽离他那残存的灵魂。
烟气终将散开,一如生命终将别离,猿飞日斩仿佛看到了很多人一脸悲戚地站在自己身前,或者说,是墓碑前,在同自己做最后的告别。
人群里,有卡卡西,有波风水门,有漩涡玖辛奈,有自来也和纲手。
都是他寄予厚望的晚辈。
猿飞日斩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但一想到昨日宇智波族会上的暗流涌动,猿飞日斩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口中的烟斗随着他的呼吸明灭不定。
他放下烟斗,从右手边第一个桌柜里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叠照片。
瘦骨嶙峋、满是老茧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手中的这一张照片,有几年前,他在木叶忍者学校毕业典礼上,以校长的身份,和当时的毕业生一同照的。
但现在,这张照片上的人大都变成了黑白照,永远地躺在英魂墓里。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头戴护目镜,开怀大笑的活泼少年身上。
是个急性子并且十分自信的少年郎,虽然上学期间经常迟到,成绩也只是吊车尾,但却特别珍惜伙伴,十分善良、有爱心、有梦想。
性子有些天真,十分注重自己的步调,乐观、活泼、积极向上,是一个以行动贯彻火之意志的少年!
宇智波带土!
“火之意志啊。”猿飞日斩怅然地再次点燃了烟斗,狠狠猛吸了一口,让辛辣的烟气在肺里,在血液里,在身体内猛烈炙热,刺激他的精神,麻木他的情感。
然后,他从照片最底层里掏出一张已经泛黄了的照片,只是在看到倒数第二张照片时,他愣了一下。
那是千手柱间、扉间两位师傅和他、转寝小春、水户阳炎的毕业照。
照片了,柱间沉稳,扉间亲切,自己意气风发。
接着,猿飞日斩继续往下看,最后一张是他们那群人中忍结业时候照的,其中一名青年的眼神是那么清冽而孤独,带着落落寡欢、与世隔绝的气息。
那是宇智波镜。
一开始,谁也不知道,这名被宇智波一族寄予厚望的少年天才为何会背叛宇智波,选择与众族人割裂,选择拜师千手扉间,这个在宇智波一族看来,是宇智波一族最大敌人的腹黑阴险狡诈之徒。
猿飞日斩却知晓个中详情,他耳边似乎响起宇智波镜昔日拜师时的志向:“我希望我的后代生活在一个和平幸福的村子里。”
“而不是像我一样,生来背负着罪孽。”
在说这句话时,宇智波镜的眼神中带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就像是暴雨时的云层。
后来,在两人共同经历过一次极其凶险的任务,死里逃生之后,猿飞日斩才从宇智波镜口中得知,宇智波一族为了恢复往日的荣光,竟然不惜代价,选择了养蛊之法。
他们会在族中特意挑选两位关系比较亲切且血缘关系比较接近的后辈族人,以秘密培训为由,将两人扔在宇智波一族的密室中。
只有活下去的那个人,才有资格离开密室!
亲手杀死你的挚爱亲朋!
亲手杀死你的手足兄弟!
睁大你那双罪恶的双眼,让血淋湿那双充满无穷力量的眼睛,然后,睁开吧,神之眼写轮眼!
当宇智波镜一脸冷漠地诉说着,那一天,从小到大一直与他手足情深的兄长在家族密室里如何凌辱他,如何斥骂他,如何如猫抓耗子一样戏耍他,如何残忍地在他身上割开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时,一行血泪从他眼中滑落,染红了那双眼眸。
“就像那天一样。在兄长将我逼迫至将死之局时,绝望的我睁开了这双眼睛,在他即将杀死我那一刻,终于看穿了兄长漫不经心的动作,然后,就这么直直地向前一刺,就用苦无刺穿了他的心脏。”
宇智波镜一边说,一边掏出苦无,向前一刺,动作僵硬却熟练,这个动作,他每时每刻都深深地印在了脑海。
“鲜血喷涌而出,在他身上盛开出灿烂艳丽的花朵,也将我染成了血人。”
“当我带着仇恨与怨念的目光,看向那个我一直敬爱的兄长时,我并没有死后余生的快乐,只是疯狂地大声咆哮嗷,为什么,为什么?”
“然后,我看见了那双如血液一样猩红的眼眸,带着爱怜和不舍,在注视着我。”
“他亲昵地在我眉心一点,轻声说道,镜啊,你还是这么温柔。这样的你,在这个残酷的忍界,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带着愤怒与恨意,努力挣扎着活下去吧。”
“我的兄长一边咳血,一边温柔地倒下去,睁着一双充满静谧气息的眼眸,在注视着我。”
“然后,他的双眼就慢慢暗淡了下去。”
“失魂落魄的我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密室。直到扉间大人将一卷绝密任务卷轴交到我手上。”
“我的兄长,早在一年之前,因为队友牺牲自己帮他断后,六人小队只活下他一个时,就已经觉醒了写轮眼。”
“也就是说,他要我痛苦地活着。自己这个懦夫选择轻松地赴死。”
说到这,宇智波镜咧开嘴笑了,笑地歇斯底里,笑地上气不接下气。
宇智波一族总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贵族忍者的尊严,或许是因为写轮眼的负面作用。
当这种压抑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的时候,他们总会疯疯癫癫起来。
宇智波镜悲痛大呼三声,疯狂大笑三声,嘶吼道:“啊啊啊啊!哈哈哈!为什么我要摊上这么一个愚蠢的兄长!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他就是个懦夫!”
“死了多容易啊!活着才是无尽的痛苦!”
那以后的事情,猿飞日斩自然知晓。
宇智波镜一脉自此便搬离了宇智波一族世代族居的祖地,在木叶的小角落里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
他们依然以宇智波这个姓氏为傲,但他们却不再被宇智波所认可。
看着两人有些相似的面貌,猿飞日斩手上青筋暴突,犹如虬龙,死死抓住相框,狠狠道:“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火光将会继续照亮村子,并且让新生的树叶发芽!”
“镜,带土,你们的死亡不会白费!”
“木叶,会一直屹立于忍界顶点,成长为为所有木叶忍者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
说罢,猿飞日斩珍而重之地将相框收了起来,收敛了下心神,起身,带上火影帽檐,扶正,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出,声音坚定:“走,去参加英魂祭!”
每年的盂兰盆节,总有一股悲伤的气息弥漫在木叶忍村之中。
对忍者来说,死亡是他们最高的荣誉。
但对忍者的家人而言,死亡是他们痛苦回忆的起点。
卡卡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将手里的白色玫瑰放在带土的墓碑前。
悲伤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他的左眼隐隐作痛。
那是带土的眼睛,也是他的眼睛。
他揭下忍者护额,露出一只猩红的眼眸,正是背负着诅咒命运的禁忌之眼写轮眼。
“带土,我们胜利了。”卡卡西悲切地扫量了一眼四周,想让带土最后再看一眼他魂牵梦萦的故乡,他深深热爱的木叶。
最后,卡卡西逃避似地闭上属于自己的右眼,左眼的目光重重落在了身后沉默不语的琳身上,然后,卡卡西的目光慌乱地逃窜到了其他的地方,
野原琳怔怔地看着卡卡西狼狈躲闪的目光,一时之间,痛苦之余,又有些茫然了。
她一颗芳心一直系在卡卡西身上,但直到带土身死,她才发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顿时空荡荡的难受。
带土对她意味着什么?是玩伴?是朋友?是亲人?甚至是恋人?那卡卡西呢?
她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在脸上流淌,带着温润的眼泪,滴落在泥土地里。
卡卡西眼神迅速瞥过野原琳,然后呆在原地,盯着带土的墓碑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琳,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
“虽然在忍者的世界里,违反规定的人会被称为废物,但是…不珍惜同伴的人连废物都不如!”
“我认为,木叶白牙是真正的英雄!”
音犹在耳,人鬼殊途。
回忆神无毗桥一战,卡卡西痛恨自己的无能,但在带土的引领下,他终于解开了心中沉重的枷锁。
他的父亲不是废物,不是失败者,不是懦夫,而是为同伴牺牲自己的英雄,是真正的忍者。
带土也是一样的忍者。
“我会好好照顾琳,以这颗写轮眼为证!”卡卡西握紧拳头,重重锤在自己心口,默默发誓道。
随后,他感觉左眼一阵钻心裂肺的痛楚,鲜红的血液自眼眶中留下。
卡卡西咬紧牙关,捂住写轮眼,流下悔恨的泪水,混着血水,痛彻心扉。
他多想让带土再看一看木叶,看一看这片热土,但他无能为力。
“卡卡西,闭上眼睛吧。”一道亲切低沉的声音在卡卡西身后响起,默默抱住卡卡西,右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黄色闪光,波风水门。
他低下身子,卡卡西耳边轻声说道:“记住。这只眼睛是带土与你羁绊的血誓。守护好他。还有,尽量不要在宇智波一族前曝露。”
说罢,波风水门抬起头,看着带土的墓碑,眼神坚毅,眉宇之间却是阴霾密布。
血继限界一族对自己一族的血继限界极为敏感,特别像宇智波、日向这等拥有“神之眼”的大族。
在对于带土写轮眼的处置上,木叶内部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涌流动。
照理说,宇智波一族要搞事情强制回收写轮眼也不是不行,他们完全可以将自己摆在高姿态的一方,他们完全可以说:写轮眼是宇智波一族的,是宇智波独有的血继限界。
每个家族对自家的血继限界都有保护措施,就像日向家族的宗家和分家。
有这方面原因,宇智波一族回收写轮眼也属人之常情。
但宇智波不敢!
宇智波一族宿来自立,一贯听调不听宣,但在三战期间,宇智波选择了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以此表达对三代目火影猿飞日斩忍校改革的不满!
在宇智波族长看来,下等忍族根本就不配与屹立于忍界顶点的宇智波一族的共同学习,更遑论平民忍者了。
只有素来亲近千手一脉的宇智波镜一脉,选择将自己的后代送入忍校,如宇智波带土,宇智波止水等,送入忍校,与那些泥腿子忍者为伍。
在宇智波族长看来,现在正是宇智波一族扩大自己在木叶权力的最好时机。
纲手恐血症的消息瞒不了木叶上层,大蛇丸也因继任火影的原因与三代目离心离德,只有一个自来也,宇智波一族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也就是说,猿飞日斩苦心经营的势力遭到史诗级削弱!
现在是宇智波一族恢复荣光,重新崛起的天赐良机!
宇智波族长宇智波镗想得很好,只待木叶惨败,宇智波一族便能以救世主的姿态出场,救木叶于危难之间,进而攫取最大的利益。
“须得让猿飞日斩那只臭猴子知道,木叶,是忍族的木叶!是我宇智波与千手一族打下的江山!”宇智波镗意兴风发地在族会上公然大声宣称道!
但是,宇智波一族到底低估了“泥腿子”忍者的潜力。
经过千手柱间、扉间、猿飞日斩三代耕耘,忍校终于在波风水门这一代开花结果。
大批成建制的忍者新军为木叶在忍者战场上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有生力量。
三三制的组队模式,加上从入学初始就在一起学习训练的默契配合,使得木叶忍者学校在整个忍界声名鹊起。
特别是波风水门的出现,大忍族眼里的一介布衣,区区的平民忍者,却成为木叶战场上最出彩的明星英雄。
这其中固然有波风水门本身优秀的原因在,但师徒制的悉心培养,忍校制的精心指导,三三制的优良配合,也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这不禁使得众多平民忍者与小家族出身的忍者备受鼓舞,纷纷以木叶黄色闪光为榜样,聚拢在三代目猿飞日斩身边。
木叶白牙被冤杀的旧事也随风飘散了。
大伙都相信,每一名木叶忍者都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这就是火之意志!
在宇智波一族大规模避战的情况下,木叶在三代目火影的带领下,不仅未见颓势,反而越战越勇。
以波风水门为代表的木叶新生力量在第三次忍界大战中势压砂忍,力挫岩忍,逼退云忍,震慑雾忍,可谓是睥睨天下,莫敢与之敌!
迈特戴以一己之力屠杀雾隐七人众!
波风水门力敌艾比组合,以一敌二,占据上风!
神无毗桥波风水门令敌人胆寒,娃娃兵忍者也个顶个的出彩。
旗木卡卡西年仅12岁就成为上忍!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让猿飞日斩威望日隆,声势显赫,被世人尊称为历代最强忍者!
猿飞日斩越风光,宇智波一族的境遇就越窘迫。
宇智波镗不堪沉重压力,引咎辞职,将族长之位穿于宇智波新一代的领军人物,宇智波富岳。
一方面,宇智波富岳是宇智波年轻一代中实力最强的几人之一。
另一方面,宇智波富岳一脉素来中立,与宇智波的鹰派和鸽派都有良好的关系。
再加上宇智波带土的壮烈牺牲,宇智波一族低下骄傲的头颅,负荆请罪,选择了向以三代目火影为核心的木叶统治阶层
而在宇智波富岳的继任大典前,宇智波一族惯例举办的长老会上,志村团藏同宇智波几位长老一同宣布,宇智波镗这位前任族长,虽然忍术精深,体术精湛,但在昨夜突发重疾,难以治愈,已经撒手人寰了。
“真是太令人伤感了,木叶对此深以为憾。”志村团藏看着战战兢兢的几名木叶长老,面无表情地说道,仿佛死的只是一只野猫,一条野狗。
他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道“谨代表木叶,向宇智波镗长老的两位后人,宇智波铁火与宇智波稻火,致以最沉痛的哀悼。哀悼人,猿飞日斩。望诸位传代。”
“话已传达,我就不叨扰富岳先生的继任仪式了。”团藏盯着宇智波富岳,沉声说道:“我相信,宇智波一族在富岳先生的带领下,一定会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宇智波富岳心有不甘地握紧了拳头,低眉顺眼道:“宇智波一族会在火之意志的指引下,为木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就好。”志村团藏掏出两枚眼睛,在月华下,闪烁着妖魅的光芒,赫然便是宇智波镗的写轮眼。
他陶醉道:“真是美丽的眼睛啊,但看不清路,也就是瞎了,那还有什么用呢。”
说罢,团藏一手拍了拍富岳的肩膀,一手把玩着两颗猩红的三勾玉眼睛,扬长而去。
这时候,没有人敢说出口,收回那属于宇智波一族族长的眼睛。
很少有人知道木叶高层和宇智波一族之间的激烈交锋,但波风水门作为猿飞日斩瞩目的第三代接班人,对此自然一清二楚。
宇智波止水已经被破例收入暗部,而且他还接到猿飞日斩的授意,要他将千手扉间的秘术千手の瞬身传授于宇智波止水。
木叶虽然赢了战争,但是,波风水门抬起头,看着渐渐变小的雨水,以及那仍然阴沉沉的乌云,心中默默道:“黑云翻墨,风雨如晦,这究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天晴雨歇的祥和?”
门外的一声呼唤将猿飞日斩拉回了现实。
“火影大人,已经到点了,是时候去参加盂兰盆节的英魂祭了。”
每年的盂兰盆节,木叶总是会下起如刺如针的毛毛细雨,扎地人心千疮百孔。
看着慢慢停下来的雨水,火影卫队的成员不禁感慨,每到这一天,这雨怎么也避不开,仿佛老天也在为之哭泣。
死亡如明天一般如期而至。
猿飞日斩心中依旧沉重苦涩,有说不出的烦闷憋在心里,但火影的职责只允许他淡淡回应道:“知道了。”
身为火影,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阴雨季了,也不知道未来自己又会再次经历多少次这样的阴雨季。
可能只有在自己死亡的那一刻起,这种令人心烦意乱的情绪才会终止吧。
“或许,不,是肯定。”猿飞日斩的眼中积淀着沉郁凝结的悲伤,这种悲伤慢慢变作一往无前的坚毅,他挺直腰板,大步流星地走出火影大楼,心道:“我肯定也会迎来属于我的雨季,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