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放了饭,窝头咸菜,加上白菜汤。
白菜汤上飘了几点油星,没看到一块肉。
所有人都默默地吃饭,牢房里响起一阵又一阵吧唧嘴的声音。
刘鹏是个粗人,他跟我讲过他的身世,我知道他吃过不少的苦。
所以对吃食他没有什么挑剔,吃得特别香,两个馒头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就没了,喝光了菜汤之后,他起身咣咣地敲门。
“没吃饱,再来点儿啊!”
众人都纷纷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但却没人阻拦他。
外面的狱警也不搭理他,他光光地又敲了几下,终于引起了狱警的不耐烦。
指着他大声地骂道:“你他娘老实点儿,你以为你是住酒店呀?”
刘鹏的怒火被他激了起来,啪的一下摔翻了手里的饭盒,指着那个狱警大声说道:“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一铁锹劈了你。”
那个狱警也火了,想必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犯人。
提着警棍大步的走了过来,打开牢门,就要找刘鹏的麻烦。
我刚想起身拦一下,那个叫三荒子的瘦小枯干的家伙,赶紧拦住了狱警,嬉皮笑脸地说:
“李头儿,李头儿,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别往心里去,等回头我跟他好好说说,这次就算了,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上下摸索他的胸脯,仿佛是给他顺气儿。
姓李的狱警骂骂咧咧地走了,咣当的一声,重新锁上了牢门。
三荒子立刻收起了笑脸,不过转身之后,又换回了笑脸。
可我却清楚地看到,就在他刚才拦阻姓李的狱警的时候,从他身上顺出了一样东西。
不由得一惊,原来这小子竟然是个同行,难怪刚才他跟我嬉皮笑脸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手不一样。
干我们这行的,修炼本事的时候分几个方向。
有一些人是纯小偷,赚的就是小偷小摸的钱。所以他平时练的只是那双手。
这样的手是童子功,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练,每天伸出食指和中指,戳墙一千下。
小孩子的骨头稚嫩,这样坚持戳下去,用不了两年,就会影响到关节缝隙软组织的生长,让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头尽量一样长,变成一个天然的镊子,方便盗取别人怀里的东西。
还有另一种修炼的方向,与之恰恰相反,不会对手进行任何破坏性的锻炼,反而是从小每天早晨,都要用牛奶泡手。
牛奶里放一勺盐,一勺醋,和一勺糖。
一边泡着牛奶,要一边加热,加热到四十几度。
让牛奶喝里面的盐糖,尽可能地润滑皮肤,刺激皮肤末梢的神经,让神经变得更敏感。
如此修炼个几年,这双手就会变得特别的敏感,是掏别人的包,还是探别人的口袋,手指的皮肤所碰之处,仿佛像眼睛看到那么精确。
当然小偷小摸修炼的并不止这两种功夫,有的还用铁筷子,有的还用障眼法,总之各种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
而像我这样的,练的是身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只要你足够快,那么在你眼里,世上的所有人和所有事物都特别的慢,甚至他们在你眼里是禁止的。
那么无论他的东西藏得多深,对你来说,都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所以,即便刚才那个三荒子下手足够快,动作也足够轻,在我眼里仍旧是慢动作,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支钢笔,蓝色的笔身,看起来颇为精致。
他是光着膀子的,可那支钢笔就卡在他的手里,随着他动作的变化,钢笔一直在调换位置,始终卡着那个狱警的视角,即便与他近在咫尺,也无法看见。
这种手法已经很强了,与我的眼遁之术如出一辙。
我仍旧低头吃饭,但我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手。
对他心生敬佩之余,也暗暗的起了防备之心。
这小子拿了一管钢笔能干什么?写字?当然不会。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摘掉钢笔帽之后,那锋利的钢笔尖儿就是武器,如同一把匕首。
可以轻易的刺穿一个人的喉咙,甚至胸膛,刺破心脏。
难道他是要杀人吗?
我的心头暗暗一紧。
那人又去劝慰刘鹏,自己饭盒里的两个馒头拿给刘鹏说:“兄弟,不够吃,吃我的这个,我最近减肥吃的少。兄弟,我劝你两句,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别跟他们计较,否则吃亏的是我们自己。”
他这番话说的倒是中肯,若不是我发现他刚才顺了一管钢笔下来,对他心存戒备,说不定我也会因此而感动,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我悄悄的对刘鹏使了个眼色,他明白我的意思,不再与那狱警纠缠,假装气哄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吃完了晚饭之后,我们被要求集体地坐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新闻。
一直到晚上9点,才熄灯睡觉。
初秋的9点,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牢房的灯熄了,整个监舍陷入了昏暗。
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在牢房里过夜。
很快,身边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有的咬牙,有的放屁,有的含混不清地说起了梦话。
刘鹏也睡着了,我从众多喊声中,分辨出了他的声音。
我假装睡觉,心里琢磨着一会趁着夜黑溜出牢房的方法。
正在此时,我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另外一侧传来,正在慢慢地向我靠近。
此时我正侧着身,背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假装哼了一声,慢慢地翻过身,正面朝上。
我眯着眼睛,但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个黑影,已经走到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地方了。
见我翻身,他立刻警觉地停住脚步。
那消瘦的身型,我立刻分辨出来,是三荒子。
他是要干什么?杀我?用那支他从狱警手里顺来的钢笔?
我确定之前不认识他,与他应该没什么怨仇,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是受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