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琛深知一动不如一静,杜建平明摆着推张应慈和于兰出来替死。
他放出于兰反水的消息,张应慈那边只要不断缩小封锁圈,他逃不出昌州。
替死鬼只有被抓到绳之以法才能生效,张应慈一天在逃,入室谋杀事件就一天平息不了,杜建平只会比他更急。
若杜建平选择逼张应慈投案,张应慈心生怨恨,就能策反他做污点证人。
若杜建平下狠手,直接灭口张应慈做畏罪自杀的死案,他只要动了,谢琛也能抓住把柄。
前退后进方方面面他都有应对方案,但他始料未及张应慈狗急跳墙,会放出温素的不雅照。
看照片的角度,全是室内摄像头,截取的是她居家的瞬间。
尺度不大,顶多算衣衫不整,传播范围也很小,管平拦得很及时。
但张应慈找人递话,他手中还有一批,用全部照片换他一条生路。
“他位置锁定了吗?”
“锁定了。”
谢琛面露厌恶,“我要他人。”
管平窥伺谢琛脸色,极度不悦,他小心,“现在动手,就逼不了杜建平露出马脚。”
男人牙根紧咬,鬓角鼓动幅度惊心动魄,“去。”
管平躬身,转头去打电话。
等他确定,谢琛已经等得浑身煞气,屋内蔡韵轻声细语像是在说笑,温素似水的眼睛盈润柔光,说一句她笑一下,蔡韵叫她捧场的心花怒放,眉飞色舞。
她算起来比任何女人都像一个陷阱,完完全全长在他喜好上。像是昌州这片土地特意为他量身定制的诱惑。
避开西北的直爽彪悍,直击他心中最隐秘深处,丝丝缕缕,温温文文的柔情,又比真正的南方女人多一股倔强气。
掀开一面,惊喜他一次,日复一日,如同他来昌州后重拾的烟瘾,是禁不掉的心软。
“我出去一下。”谢琛披上外套下楼,抚着她的脸。“门口有人一直站岗,若有事,打我电话,有特制的通讯频道,不会再被拦截。”
温素看向门外,管平已经发动车辆,她动动嘴,到底没说什么。
谢琛察觉她松动的态度,手臂粗大的青色血管鼓动刚硬,“吃完饭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他转身,大步朝着院中车走。
蔡韵目送尾灯消失在院门口,朝温素笑着挤眼,“温小姐,谢总很舍不得您。”
口中肉腥味刺激的温素皱眉,胃里翻涌着,干咽不下,“他……不是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是什么?”
“他有事。”
蔡韵笑出声,谢总当然是有事,所以才会依依不舍,下狠决心才能离开的模样,走出杀气腾腾的背影,仿佛要把气撒在不长眼半夜打扰他的人身上。
跟平时深不可测的威严相去甚远,很有几分毛头小子样的年轻冲动。
温素强咽下口中的饭菜,“蔡韵,我实在吃不下了。”
蔡韵清楚她饭量,食补也不是一顿一口吃个胖子。
“那我收拾了。”她伸手整理餐盘,温素摞起碗筷被蔡韵夺了,“不用您动手,您要真想帮忙,就陪我说说话。”
温素没听,挽起袖子,“蔡韵,你不是保姆。”
“我确实不是保姆啊。”蔡韵挪走碗碟,“我是您的贴身助理,偶尔洗个碗筷,谢总可是要给我算奖金的。”
厨房里灯又换回来,昏昏黄黄的,“那灯太亮,谢总说您眼睛不习惯。”
温素抿唇,她确实不习惯,白色灯光灼亮,落在头顶总叫她想起警局审讯室的光线。
倒是昏黄灯光暖意融融,充斥小时候每一个和母亲依偎的夜晚。
只是她隐藏得好,蔡韵天天在一起都没发现,男人只那一个晚上,洞察力惊人。
蔡韵把碗碟放进洗碗柜,见她心不在焉,“谢总有没有告诉您?”
“什么?”
“没有吗?”蔡韵很意外,“管秘说谢总准备对外公开退婚。我在谢氏总部的朋友都开始着手安排公关了,谭园宴会是向外界表明谢季合作照旧,不会因为退婚产生问题。”
温素以为听错了,心慌得厉害,嗓音哑得艰涩,“公开了?”
“是。”蔡韵肯定,“听说周警官在私下聚会时亲口证实,大季总中午已经回京了,管秘说小季总也要回京城。”
“她在。”
蔡韵瞬间没了声,好半晌才开口,“她……来找您麻烦了?”
“没有,季小姐是找……他。”
蔡韵松口气,又懊恼,“我就该快刀斩乱麻结束租房问题,每次您有事我都不在您身边。不过谢总在,也不会叫她欺负您。”
她以前认为谢总护着季淑华,委屈温小姐。可婚约作废的消息公开了,她是谢氏多年员工,清楚谢季两家合作的深度广度,两棵大树,是因为联姻紧密相连。
不因退婚影响合作,是给外人看的公关说辞,真正内部损失无可估量。
冷漠威严的男人,甘愿剜骨剔肉,之后依旧不声不响,沉默的相护,即便蔡韵全心偏到温素身上,也不能说不撼动。
车辆驶出市区,经过去往省城的跨河大桥,依稀能看见之前和周皋钓鱼的小支流。
谢琛将车窗完全打开,冷风灌入,他脸色沉翳,“季淑华走了吗?”
管平从后视镜窥他,“没有,小季总到了机场,但我离开后,登机名单里没有她。”
谢琛抬手找烟,翻开口袋才发现走的急没带,“季望平呢?”
“大季总回京城了。”管平从驾驶座递烟给他,“您凑活抽,我吸烟口味淡,不如您烟烈。”
谢琛早些年在部队跟着军长司令的老人抽旱烟,品出了味。喜欢味道醇厚,劲儿头足的口,来昌州后全面复吸,口感温润的都嫌浅淡,他摆手,“算了。这两天家里的通令不用告诉我。”
“您父亲的……”
谢琛看向窗外,那晚雨夜江边,她靠在怀里乌发素颜,是清纯至极的冷艳,分明那么多女人胜过她美丽,偏她寡淡得令人生怜。
“一样。”
管平心领神会,这是打定主意要解除婚约了。
车行至昌州最西边线的烂尾楼,一处荒废的地下室,管平掀开遮掩的荒草,露出水泥破烂的楼梯,露出钢筋,滋长着绿霉的苔藓,一股陈旧潮烂的腐臭味。
在墙角堆叠废弃砖块上,张应慈颓废倚着墙壁,听到有脚步声,激灵直起身。
楼梯上显出两个身影,靠后的那位露出一张威慑力十足的脸,张应慈连滚带爬地从废堆上下来。
男人在他身前几步远站定,“你胆子很大,张应慈。”
谢琛黑大衣下白色毛衣露了个领,色度带来柔意,张应慈眼中求生欲盖过恐惧,“我只是想跟您有个谈话的机会。”
谢琛没言语,斜照进来的月色冷如冰霜,暖意成了幻象,张应慈吓得一身鸡皮疙瘩,换了言辞,“谢总,我没别的意思,只求一条生路。”
“生路?”管平讥讽,“你自首,无期徒刑就是生路。”
“我不想坐牢。”张应慈凑近,“我手里还有一半照片,尺度很大,谢总您只要保我安全离开国内,照片连带监控录像我双手奉上。”
死到临头还想威胁。
管平嗤笑。
谢琛上前一脚踹翻张应慈,他腿力强,张应慈摔落很远,未醒神又被管平单手拖回来,双手反锁,俯面压在地上。
“知道为什么同意见你吗?”
张应慈不敢挣扎,嘴唇含着泥土垃圾,“您……不想照片曝光,失了面子。”
“你很了解我。”
张应慈蹭出半张脸,翻着眼看男人,“您身份贵重,到了您这个份上,自己女人在全国艳名远播,女人出名不足惜,最憋屈的还是您。”
谢琛抬脚踩住张应慈的脸,脚上用力,鞋底辗着皮肉,张应慈疼得哆嗦,连声求饶,“知道您在意,我放得有分寸,脸上都打了马赛克。”
谢琛一顿,收回脚。
管平接着用力,“网上照片可不像你说的遮住了脸,虽然模糊,但熟悉温小姐的人认得出来。”
张应慈当即白了脸,挣扎着望向谢琛,“我真打了马赛克,我是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没道理在这上面激怒您,一定是杜建平。他——”
他猝然憋声。
谢琛居高临下,看不清神情,寒意冷得惊人,“他怎么了?”
张应慈犹豫,他想攀上杜建平过荣华富贵的生活,自然不会傻到没有防备,他手中握着杜建平指使他针对温素的证据。
但证据是他最后一层保险,是谢琛这条路走不通,他拿来和杜建平谈判的。
“没什么。”张应慈脸埋进泥土,“我还有一部分照片,只求您答应送我出国。”
“你嘴很硬。”谢琛蹲下身,眼中沉黯,“只是你的命好像没有嘴硬。”
张应慈一激灵,强装镇静,“您别吓唬我,谁都知道您的为人,您会把我交给警方,但绝不会要我的命。”
“谢总当然不会要你的命,但你断几根骨头,少条腿谁又能保证呢?”管平压在他后背的腿粗暴用力,张应慈的脊骨当即咔嚓连响。
他吓得疯狂挣扎,“谢总,我要是废了,那些照片还有视频都会曝光。”
谢琛从旁边掂起一块砖,“那就曝光,我不在乎,你想活命,不如拿出点我在乎的东西。”
张应慈悚然,管平放轻压在他头上的力道,以便张应慈能抬头观察谢琛的表情。
无波,无澜,无所谓,他是真不在乎温素。
张应慈颓然无力,又觉得理所当然。温素那个女人,白开水一样乏味,谢琛能看上她,张应慈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只是玩玩,十足不上心。
张应慈咬牙到双目充血,面色挣扎犹疑,显然在权衡利弊。
谢琛掂着砖,等得不耐。
管平揪住他头发,再次发狠摁进泥里,“一条命值多少,你算不清?”
张应慈窒息之下,手脚抽搐,一个劲地挣扎。
谢琛看足了他丧犬一般的狼狈,才抬手,“想好了吗?”
“我给,我给。”
谢琛站起身,走远几步,管平在后面盘问,等确定掏空之后,放开他。
张应慈支着手肘坐起身,“您什么时候送我走?”
谢琛转过身,利落一脚,他当兵时兵种特殊,什么部位最脆弱,什么部位最痛苦,拿捏着力道不致命,但张应慈喷射出的血沫子能溅到管平身上。
谢琛俯视他,“她刚跟我的时候,做梦都怕人接近,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伸手掐住他脖子,眼神像在看肮脏的垃圾,“你离婚后设计她背上七百万的债,听说还有后手?”
张应慈双手拍打着他手臂,“我只是报复她,那些后手您一来,都没得逞。”
谢琛收紧力道,“拐卖先安排代孕再贩卖器官,你是有多恨她。”
“我……”
力道还在发狠,张应慈窒息中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喊,“您不是不在意她吗?那个******得很,我求婚她不答应,一说替她还债,第二天就能带去领证。还以为有多贞洁烈——”
疾风迎面而下,砖块当即碎裂在张应慈脸上,血肉闷响一下又一下,张应慈只觉得全身都在痛,疼得死去活来。
想求饶都发不出声。
等他晕厥过去,谢琛停住手,管平上前查看张应慈伤势。
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掏出电话联系周皋。
电话中周皋声音在静谧的荒郊,透出十成十的不信,“二哥会动私刑?管秘书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别逗我了。”
管平窥一眼男人的背影,阴恻恻的,气场还带着煞气寒意。
“是真的,肋骨断裂一半以上,两条腿您来得快,还能保住。”
“开什么玩笑,管秘书,是不是二哥叫我过去有事,他不好意思开口?于兰指控的假消息我还能再延缓延缓,但是今天省里关注了,我再缓,也不过半月时间。”
管平发过去定位。
“等等——”周皋尾音发颤,“真动手了?我马上过去。”
管平发了位置,着手清理现场,“老爷子和谢先生若是知道您动手了,一定会立即赶来昌州,要瞒住吗?”
谢琛看着烂尾楼的檐角,“不用。”
“那老爷子绝对会压着您先去自首。”
谢琛从容不迫,“不用他压。”
警车来了又走,谁都没发觉还有一个鬼祟的影子进入地下室,掀开废墟砖块,看到里面完好无损的摄像装备,松下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