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肖帅哥的男友力

肖行雨真的好敏锐,章陌烟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太有刺探意味,但其实她只是想到就问了,虽然心头有点小冤枉,但是肖行雨这么怀疑她也确实无可厚非。

“没关系,本来就是这样。”

肖国涛的口吻极其平淡,不是满不在乎的那种,而像是被太多的失望伤透心以后的那种麻木。

原来这些瓷器被销毁的原因只是因为不是天青色。尽管在章陌烟的眼睛里,它们已经无限接近于那传说中雨过天青的神秘色彩了。

汝官窑的复烧不易,难就难在天青釉的复制,从元代工匠复烧天青釉瓷算起,至今已不知有多少先辈折戟沉沙,所以世人有云“造天青釉难,难于上青天。”

现在再看眼前的这座大把大把废瓷堆砌的玉山,忽然就觉得触目惊心了。

这成千上万件的“残次品”,就像是考生答卷上的一个个红色大叉,海量的失败,直观地展示着复烧天青釉瓷这张考卷的登天难度。

而这些所谓失败的残次品,其实每一件都是出自汝窑泰斗之手,随便哪件拿到市场上至少都能卖出上万的价格。

而就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就在这一抛一扔间,一两百万就这么没了。

按照昨晚听到的肖国涛三天烧一窑的频率来算,这位朴实无华的老人,可能是整个肖家里最败家的角色了。

显然,器物的金钱价值肖国涛已经不屑一顾,在他的心里,必定有像底线一样的东西在坚守。

“肖老别急,您以后一定能烧出天青色的,”章陌烟下意识安慰老人,但这话说得连自己都觉得十分笨拙,后面还想起了,“哦对了,您已经烧出过天青色了……我的意思是说,您以后一定会弄明白它的呈色机理的!”

老人愣了愣,宽慰地笑了笑:“谢谢你。其实我早已经习惯了,汝窑的天青色自古就有‘十窑九不成’的说法,对任何一个朝代的工匠来说它都是巨大的挑战。烧不出来是正常的,能烧出来倒才是令人意外的。”

老人虽然说得豁达,但神情却是挥之不去的落寞。

他最终把手中的葫芦瓶扔向玉山,一件精美的瓷器在空中留下最后的弧线,啪一声撞在成堆的碎片上,至此香消玉殒。

章陌烟忽然眼睛有了点湿润:“我还是觉得很可惜,因为不知道哪一件会成为天青釉瓷,所以您在做每一件作品的时候都是全力以赴吧……您赐予这些凡土美丽的生命,最后亲自这样舍弃,实在让人觉得心疼。”

肖国涛出神地看了章陌烟一会儿,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孩子啊,那是因为你还年轻。你要记住一句话,有些东西,它存在的本身就是错误,不要被它的美好迷惑了,想想它即将引发的事端,就没有什么不舍了。”

章陌烟直觉老人这话很厉害,这绝对是一句发人深省的至理名言,但可惜以她单纯的人生阅历,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些美丽的瓷器能引发什么事端。

一旁的肖行雨见她又要张口开问,不禁蹙眉,这个女人一直问个不停,是生怕别人不怀疑她的身份吗?

于是先于她道:“如果爷爷的作品流出去,几经转手,必定有人把这些作品贴上天青釉瓷的标签。这于天青釉瓷和爷爷的名誉,是两败俱伤。”

说话态度依然冷淡,但绝对称不上恶言恶语了,章陌烟觉得这可能是被肖国涛训斥过的原因,经肖行雨三两句点拨,她也豁然开朗。

是的,如今这是个追名逐利的时代,人们身上但凡有一点可以变现的东西,都要大夸其词地疯狂炒作,只要看看现在那些没下限的网红奇葩就知道了。不难想象,肖国涛作为复烧过天青釉汝窑大师,如果他的作品流入市场会引发怎样的后续。

纵然会有实心眼的收藏家把它们当一件件艺术品私藏,但是绝对不可能排除那些唯利是图的伪收藏家们为了利益最大化,给它们贴上天青釉瓷的标签转手出卖。

毕竟这世上真正能够分辨天青釉瓷的人极少,大多付钱的人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附庸风雅沽名钓誉。而事实上,这些作品并不是天青釉瓷,他朝一旦戳破,这作伪的污名势必扣在肖国涛的头上。

所以,阻止这种厄运发生的最直接办法就是断掉祸源,把这些瓷器在起初销毁,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章陌深受震撼,这样的魄力和纯粹,没有人能在见到之后还无动于衷。

“肖老,您真棒,你和见过的任何一个名人都不一样。”

肖国涛包括肖行雨都愣了一愣,一般人对肖国涛的恭维都是“德高望重”“泰山北斗”之类的词汇,对八十岁的老人说“真棒”的估计也只有章陌烟了

肖国涛不禁有了点兴趣:“哦?怎么不一样?”

章陌烟思考着说:“我见过不少的作家、书画大师、收藏名家,他们虽然有的守旧,有的新派,有的个性张扬,有的低调内向,但是通常他们身上都有非常浓郁的文人气质,但是您不一样,我觉得,您更像一个老实淳朴地地道道的手艺人!”

闻言,肖国涛没有说话,敛了神色定定凝视着章陌烟。

这样的反应让章陌烟突然有种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的感觉,果然奉承人这种事她是做不来的。

肖行雨脸绿了绿,还以为这女人会另辟蹊径夸出一条花路来,所以没拦着,看来还是高估了。

说享受国家经贴的非遗大师像老实淳朴地地道道的手艺人,字里行间还说肖国涛没有文人气质……这女人的情商真是有点问题。

“章陌烟,”肖行雨低沉地喊了下她的名字,神色晓以阻止,嘴巴上却换了个赞许的调子:“其实你说到了精髓。”

章陌烟眼睛瞪得滴溜圆,正不解其意,就听肖行雨不紧不慢地说:“诗词歌赋乃至琴棋书画之所以能够繁荣绵延,正是因为它们为文人所喜,有无数饱学之士练习发扬才走向辉煌!但观瓷器一行,终究是与泥土为伍的手艺活,与风雅相去甚远,所以古往今来名人雅士只是收藏,没有几个真正愿意俯首涉足。”

他顿了顿,做深邃状望向眼前的瓷片堆:“想想,如果当年也有名流大家投身汝窑,汝窑的传承不是依赖身份才学都很低微的匠人,或许天青釉瓷的烧制工艺不会消失得这么彻底……”

他目光收回到章陌烟的脸上:“但是你的语文能力是不是太差了,手艺人?”他嗤笑了一下,“我爷爷至少也该是个匠人吧!”

章陌烟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不是因为肖行雨批他语文差,而是她隐隐觉得肖行雨这些话是在替她补台。

不知道她是不是多想了。

肖国涛听到肖行雨说这个,也有些意外,好像把肖行雨的话在肚子里回顾了一遍,他豁然笑了起来:“行雨,我本来就是个手艺人嘛,这几十年来越来越多的头衔加在头上,我真是有点儿忘了是干嘛的了。章小姐,你今天还能在我身上看到手艺人的影子,我真的很高兴。”

“肖老,您叫我小章就可以了。”章陌烟有点手足无措,这场圆得有点强行,她眼睛根本不敢和肖国涛对视,于是就对上了肖行雨的眼睛,那眼中的内容,天啊她根本读不懂!

“行雨!”

还好这时柴叔一溜小跑进了小院子,一看章陌烟在,先意外了一下,然后一起招呼:“早饭做好了,你和章小姐一起去吃吧!今天要去公园,可把太姑奶奶激动坏了,已经一个人在吃了!你们快去,我再去催催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