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行雨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在黑暗中和章陌烟四目相对,突然有一种后宫嫔妃被翻牌临幸的感觉。
像一条巨型毛毛虫往床里蠕动了很多,又把枕头推进去,空出的巨大面积力证了巨大的热情。
章陌烟在他旁边放好枕头,人夹着毯子一起上来,把毯子平铺好,一边把长发捋到胸前一边在肖行雨身边躺下来。
肖行雨的鼻端立刻就盈满了一股淡淡的发香,是他们家洗发水的味道。
章陌烟在黑暗中望着床顶,好像是为了继续聊天才上的床,好像是看他可怜想妈妈才过来的,但是一躺下,某人强大的存在感掠夺了周围所有空气,脑子里好半天都是一片空白。
安静得太久,两个人中间也像隔着楚河汉界,这可不是肖行雨把人哄上来想要的状态。
“陌烟,我是不是发烧了?”
就在章陌烟觉得肖行雨可能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身边响起他的嘀咕。
章陌烟闻言一惊,赶紧支起半身去看他:“真的吗,你房间有没有体温计?”
“你先摸摸看是不是?”某人的声音透着乏力,拉住她的手就往自己额头上搁。
章陌烟仔细地感觉了一下,无奈道:“我摸不出来,我去看看那个药箱里有没有体温计。”
说着抽身要走,却被人扣着拽回了枕头:“不要去了,我觉得可能是低烧。”
“还是……”
“我说了不用了!”很不耐烦又不容忤逆的口气。
章陌烟只好又躺下,收回手,但还是有些担心的看着肖行雨。
“好了好了,我骗你的。”肖行雨懒得装了。
章陌烟莫名其妙:“为什么要骗我啊?”
肖行雨漫不经心地说:“看你那么紧张,活跃一下气氛。”
章陌烟喉中一梗:“我哪有紧张啊?”
“哦,那我误会了。也对,都差点忘了你是有多热情奔放了,又怎么会紧张?”肖行雨好像自言自语的样子。
章陌烟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他不发烧她的耳根子都要发烧了。
不过经他这么一闹,隔阂的气氛好像的确松融了很多。
“肖老师,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再回来研究天青釉瓷?”
肖行雨看着她对自己的胡说八道既不敢反驳又不敢求证,只能遮羞似的换话题,觉得有种难以言述的甜蜜。
怎么那么可爱?!
“你的提问很有水平,”肖行雨一本正经的,“直接先认定了我会回来研究天青釉瓷,这就是你们记者的话术吗?”
章陌烟冤枉:“不是的。可能之前周夏跟我说你一定会回来重新研究天青釉瓷,所以我潜意识里早就默认了这个设定。”
肖行雨不置一词,浅浅地笑了一声。
章陌烟:“虽然你之前说过,周夏说你离开瓷界的原因不对,但是她至少猜中了结局对不对?你会回来的。”
肖行雨把头转向她:“那又怎么样呢,谁知道那又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呢,我自己都不知道。”
章陌烟听他这么一说,迷惘了一会儿:“什么意思啊?”
肖行雨伸出一根手指,拨弄起章陌烟落在她枕头上的几缕发丝:“其实外面人说得也不错,我的确江郎才尽了,弄不出什么名堂来了。”
有点认真的灰心,不禁让章陌烟抬起身子奇疑:“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我说的就是事实,”肖行雨叹一口气,“早年我也是意气风发雄心勃勃,我也知道自己比别人有天赋,我也很努力不去浪费这种天赋。我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我爷爷有生之年让他看到天青釉瓷的配方,所以我很早就做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事情。但是,太难了,比别人发展得快的并发症就是比别人更早迎来瓶颈期。”
章陌烟有些呆愣。
肖行雨声音低低的,感慨道:“我已经去了国内外最好的学府深造,已经尝试了所有有可能的技术,也已经踏遍了所有收藏天青釉瓷的地方……但是越了解越知道这件事情有多难,我已经到了瓶颈,不仅仅是研究上的,还有心理上的,我已经失去了做这件事的信心和力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太多的失败已经快压垮我了,所以我必须停下来。如果以那种状态强迫自己从事下去,我不仅一无所获,还会毁了我自己。我用了十五年的时间终于承认,天青釉瓷不是短时间内能有成果的东西,我接受这个事实。”
章陌烟听完久久沉默,忽然,她意识到一件事,肖行雨居然在跟她推心置腹!
他明明说过,不要随便向别人吐露心事的。
难道肖行雨已经把她当朋友了?
如果是这样……朋友应该给朋友鼓励。
而且,她确实也明白,当一个人面对一件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时,会有多难受。
“你这么做是对的,消极的心情是做不好任何事情的,自己也会很痛苦。人应该有空杯心态,当心里装满负面情绪时,就要应该先排空这些负面情绪,然后美好的事物才能装进来。不能强求的事就顺其自然,我们过好自己的人生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既像对肖行雨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被毯窸窸窣窣,肖行雨在黑暗中一阵好大的动静,章陌烟直到自己的腰腹被结实有力骨骼分明的手臂箍紧,直到腹部搁上了一颗头颅,她才知道某人做了什么。
顿时浑身僵硬:“肖老师?”
肖行雨理所当然道:“我小时候就是睡在我妈肚皮上的。”天经地义地把人搂得更紧了点儿。
章陌烟语塞,可是我又不是你妈!而且你也长大了!
“这样……我怕你睡不着,”章陌烟双手绕着他的头,想推开可是又有点不敢,“肚里会有咕咕的声音,不是很理想的枕头。”
肖行雨稍微抬高一点,转过头来。
“肚子不理想的话,那就枕你的大腿吧。”他似乎很通情达理。
章陌烟吓了一大跳,膝弯立即蜷起。
“那,那还是肚子好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肖行雨忍住笑意“哦”了一声,又转过头去。国师早就说过,中国人的性格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礕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无视女人的欲言又止欲哭无泪,正大光明地抱着她的身子,舒舒服服地隔着薄毯枕在她的肚子上。她的肚子好平坦,好柔软,某天一定要让这里面装上自己的崽。这么想着,肖行雨侧了侧脸颊,在她肚皮上落下半个吻。
借由这个隐秘的动作,他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