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豆大的泪珠径直滚落乌黑的眼眸，章陌烟喉咙中像被东西梗着，说不出一个字。
坐上洗衣机后，两人的身高差缩小了很多，肖行雨只要微微低首，就能和她额头相抵，章陌烟一瞬不瞬地望着肖行雨，透过氤氲的水雾看肖行雨，他模模糊糊的好像在发光，虚无缥缈。
肖行雨对章陌烟突如其来的发言略感疑惑，替她抹掉泪水：“好好的怎么说这些，有这么不自信？是我没给够你安全感吗？”
一连三问，章陌烟心口的那份无助和焦躁终于到达顶峰，理智和情感激烈交战，汹涌的情愫中有个理智的声音特别清晰：别再浪费别人的真心了。
“不是，”她低下头，手紧紧抓着洗衣机边缘，抬起头，“现在几点了？”
“过十二点半了，”肖行雨敏觉一丝古怪，顿了顿，“问这个干吗？”
“那么生日就过去了。”
“有什么关系吗”
“行雨，”章陌烟嘴唇颤抖，不忍心说出即将要说的话，“行雨……行雨……”
于是就变成了控制不住反复呢喃他的名字。
“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肖行雨长呼一口气，把女人搂入怀里。
怎么可以又拥抱了？章陌烟伏在肖行雨的肩头自责，明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为什么要害怕一无所有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行雨，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章陌烟抠着食指关节，忍住搅碎般的心痛：“就是，我们分手吧？”
仿佛有一声轰隆巨响，幸福的大门关上了，她自己关的。
章陌烟感觉肖行雨身子怔了怔，接着她就被推到了肖行雨眼前被仔细观察。
她的脸已经不红了，甚至有些发白。
“你说的什么？”肖行雨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我听错了吧？”
章陌烟没有回避，又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我们分手吧？”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出事。
肖行雨一下就沉了脸，把她松开，单手插兜，侧头看了她好一会儿。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了吗？”
空气里的压迫感陡峙，章陌烟呼吸都感觉受阻了。
“没有。”她手指攥紧，完全不敢跟肖行雨对视。
“还是对我有什么地方不满？”
章陌烟摇摇头：“也没有。”
一阵安静。
肖行雨的眼睛已经看得出来在骂人了，刚才还跟他吻得如胶似漆的，现在居然跟他提分手！这是什么节奏？！
是跟他肖行雨提分手欸，有没有搞错？他严重怀疑这个女人上一秒鬼上身了！
但尽管匪夷所思，可这女人看着真不像是闹着玩的。他之前的女友有过几个拿分手刺探他反应的，但都不是章陌烟这种状态，何况他相信以章陌烟的个性也不可能闹这种矫情。
所以她说要分手，肯定是真的要分手。
但是为什么要分手呢？
肖行雨感觉胸口开始冒火，但还是忍住了勃然大怒的应激冲动，在脑海里寻思了一遍答案，拉过章陌烟的一只手，拇指缓缓摩挲她的手背：“真介意我给交大捐设备的事情了？”
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可能的原因，毕竟连他母上都觉得很严重了。
章陌烟迷惘地抬头，这哪儿跟哪儿？
“这个我可以解释，”肖行雨说，“我这么做是为了进一步促成和交大的合作。主要从两方面考虑，第一当然是我本身也想要重新研究天青釉瓷；第二，这不你上次跟你爸妈说我是化学老师吗？我跟交大成立研究所，这么一来身份就契合了，你也不算欺骗长辈。”
章陌烟张口愣住，原来还有为她考虑的因素……
说实话，她对伴侣付出感情的程度要求真的不高，肖行雨做到这一步已经完全超出可以让她托付终身的水平了。
她也不是冷心冷情的木头，肖行雨这样几乎屈尊降贵的解释，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但是……那封绝笔信真的挺毁她的。
抛开她和肖行雨的相识相遇是否人为设计不谈，就她的生母谋害了肖国溪这件事，她和肖行雨就注定了只有殊途。
这点是没办法和解的。
硬要和仇家女孩在一起的人生会很苦吧？
她不想要肖行雨体验到这些。
开弓没有回头箭，想清楚这些，章陌烟调整呼吸平复了起伏的心情，回视向肖行雨，平淡地说：“和你捐交大设备也没有关系。”
肖行雨拧起眉头，从章陌烟的表情他看不出这女人的想法。
“那是什么原因？跟我说说。”他退出了章陌烟双腿可以夹住的范围，背靠墙上，另一只手也抄进了裤兜。
章陌烟懵了一下，这才想到，对啊，为什么分手呢？她光顾着要分手，却压根没想过分手的理由！！！
并拢双腿静默了片刻，没有特别现成的矛盾，章陌烟含糊其辞：“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肖行雨：“哦？什么问题？”
章陌烟目光闪躲：“……我觉得我们不配。”
肖行雨嗤了一声：“怎么现在才觉得不配，一早怎么没觉得？”
章陌烟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个理由不行，得换个理由。
又停了会儿，章陌烟说：“我感觉有点腻了，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一个人。”
“腻了？”肖行雨站直，目光紧紧盯着章陌烟的头顶：“跟我在一起不开心？”
章陌烟沉默，她实在没法违心说出“不开心”三个字。在这段短暂的恋爱中，她是开心的，她不想否认，不想亵渎。
肖行雨气得要发晕，严厉道：“到底什么原因？！”
冷冰冰的声音直戳人心脏。
一连两个理由都没能站住脚，章陌烟头皮一阵发麻，分手怎么这么难！必须有个很硬的、可信的借口才行。
“好吧，其实是我……我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这个理由一抛出，肖行雨果然没像前面一样反问什么。
“对不起，”章陌烟心如刀割地抬起眼眸，饱含歉意地说，“你曾经问我，如果我爸妈坚决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会怎么做，我说我会拖到30岁，但只有当我真面临的时候才发现……对不起，我其实做不到违背他们的意志。”
肖行雨听言，额头上青筋渐渐浮现，他抿了会儿唇，语气还算好道：“他们不同意的点在哪儿？”
章陌烟呼吸顿了一下，感觉像在智力大闯关，急忙在脑海里张罗起答案：“因为，他们……还是希望我能……找个从事公检法的男朋友。”
章陌烟的不甚流利看起来是一种为难。
肖行雨仰天深吸口气，俯身双手握住章陌烟的肩膀，漆黑深邃的眼睛攫住她，柔声道：“那你就同意了？都没有为我争取一下？……我不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