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藏书阁回来后,卫襄心里一直惦记着在医书古籍上看到的,说是倘若脑袋再受到同样的撞击,说不定会恢复记忆。
她踩空时就想这么摔下去,脑袋撞到地面,会不会恢复记忆,没想到被裴云玠稳稳接住。
虽然没有亲身验证,但却免受磕碰。
卫襄转念一想,要是按古籍上所说的,脑袋受到外部刺激,不就是要再撞一遭?
她登时摇了摇头,一想到要自己刻意去撞击脑袋,她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就好像她从小没受过什么伤一样,这遭从山崖跌落,身子上撞出淤青划痕,已经是她受过最重的伤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卫襄躺在床上,望着阖紧的碧青色床幔,想着若不是裴云玠那个时候将她从藏书阁里带出来,她肯定会把手里的那本古籍看完。
罢了罢了,左右已经回来了,明日再去藏书阁看看,找找其他的古籍,指不定还能找到旁的恢复记忆的办法。
心里装着事情,第二日一早卫襄就醒来了,梳妆后她带着空青和小茴直奔藏书阁。
两个婢女守在门口,卫襄进去后,找到昨日她放置古籍的书架,弯腰找寻起来。
然而找了一遍后,她却没有发现昨日看到的那本古籍。
“咦?我昨日就是放在这里了呀,怎么找不到了?”卫襄站直身子,疑惑地摸了摸发顶。
难道是她昨日没有把古籍放在这排?
那本古籍是她在上面的几排架子上找到的,裴云玠来了后,她随手将古籍放在了下面的一排架子中。
卫襄弯腰将上下几排架子都看了一遍,几乎将整个书架都找了,她还是没有找到。
真是奇了怪了,她分明就放在这里了呀。
会不会是裴云玠把那本古籍拿走了?
卫襄双手叉腰,盯着这几排架子看,想了想,转身走到门口,问道:“侯爷呢?是在忙吗?”
空青转身面向她:“表姑娘,侯爷吩咐了,您若是有何事,可以去侯爷的书房找他,奴婢也可以去向侯爷通禀。”
裴云玠的书房就在藏书阁旁边,卫襄道:“走吧,我去找他。”
她有些迫切地想要找到那本古籍,昨日她并没有看完,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记载着一些别的方法。
空青颔首,在她身旁带路。
从藏书阁门前的游廊出去,走了半刻左右,卫襄就看到了侯府的书房。
踏进院子里,她看到书房的窗子支开着,有一张书案搁在窗边不远处,裴云玠正坐在案后。
离得远,卫襄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袍,脊背靠在圈椅中,眼眸垂着。
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举手投足间却透着威压。
而书案前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走了没几步,裴云玠就像有感应似的抬起头,朝窗外看来。
目光一触及到她,裴云玠抬手示意对面的男子停下话头,那男子沿着裴云玠的目光看过来,识趣地告退。
男子很快走到院中,空青和小茴恭敬地福身:“狄副使。”
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男子向卫襄拱手,随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卫襄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一回头就看到裴云玠站在不远处,抬脚向她走来,一面唤道:“阿萤。”
他虽是平淡的神色,卫襄却莫名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欣喜。
她走上前,有些歉意地问道:“侯爷,打搅到你们谈事情了吗?”
裴云玠摇头:“正巧事情谈完了,阿萤来的正是时候。”他引着卫襄往书房走:“阿萤快进来。”
他的书房很大,书案朝南面,其后是一排摆满书籍的架子,靠墙一张茶桌,门口不远是几张供人歇息的椅子。
卫襄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来。
裴云玠在茶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清茶递过来,看到她在打量自己的书房,“阿萤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卫襄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侯爷,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今晨我去藏书阁找昨日看过的古籍,竟然找不见了,所以来问问侯爷,有没有看到古籍。”
裴云玠稍作惊讶:“古籍?是昨日阿萤看的那本吗?”
“没错。”卫襄忙点头。
裴云玠蹙眉想了一阵:“抱歉,阿萤,我没什么印象了。”
卫襄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又不是侯爷将古籍弄不见的。许是我忘记放在哪里了,既然如此,我一会儿再好好找找。”
裴云玠笑容微僵,说道:“也许是那几个修理木梯的侍从,不小心将古籍碰掉,再之后又不知放在了哪里。他们这时在府外修理,过两日回来我问问。”
听他这么一说,卫襄觉得很可能是这样,于是期待地望向他:“那就拜托侯爷了。”
裴云玠笑笑,神色不变。
事情说完后,卫襄便也不久留。
临走时,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担忧地问他:“侯爷,你后背的伤如何了?昨日涂药了吗?”
裴云玠薄唇微抿,眼眸中透着几分欢喜,“并不严重,阿萤不必担心。”
他又告诉她过几日会带她去裴府瞧瞧,说不定她会想起来一些什么。
卫襄唇角翘起,自然说好。
她走了后,守在书房外的辞生进来,少年的脸上洋溢了丝欣喜:“侯爷,表姑娘竟然主动来寻您了。”
裴云玠却是神情淡淡,目光望着卫襄身影消失的地方,沉吟了片刻:“昨日让你处理的那本古籍,处理干净了吗?”
辞生顿时收起玩笑的表情,“侯爷放心,属下已经将那本古籍烧了,表姑娘决计不会再看到的。”
“其他的医书和古籍呢?”
“这……”辞生愣了下,“侯爷,藏书阁的医书那么多,属下还没来得及查看其他的书籍。”
裴云玠抬眼扫过去。
辞生冷不禁打了个寒颤,登时垂下头:“侯爷放心,属下现在就去查看藏书阁内的所有书籍,一定不会留下任何一本有关表姑娘病情的书籍。”
五日后,裴云玠空出一日带卫襄去裴府。
卫襄的身子已经几乎好全,额角的痂也掉落了,只是还留有一道浅粉色的疤。
她拨了一些鬓发下来,遮住了疤痕。
今日去裴府,说起来裴府的员外郎和其夫人也算是她的亲戚。
卫襄的母亲是裴府的表姑娘,俗话说一表三千里,虽然关系已经很远,但毕竟是血缘稀薄的亲戚,卫襄还是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说起来,这还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出侯府。
裴云玠一早就在房门处等她,两人一同走出府。
侯府门口是一辆朱漆华盖的马车,一角印着侯府的图徽。
上马车后,卫襄心里有些忐忑,捏着袖摆问道:“侯爷,以前我与裴府的人关系如何?”
一会儿见了人,她也知道该怎么对待。
裴云玠想了想,说道:“阿萤,你的母亲是裴府远房的表姑娘,关系并不亲近。那年老妇人病重,她千里迢迢赶来侍疾,老妇人怜她孤身一人,嘱咐裴府的人多关照她。”
说起自己的母亲,卫襄认真地听着,“……后来阿萤生下来,一直跟裴府的人不亲近,再后来,你们便去了青州。”
听他说完后,卫襄有些失落,她本以为裴府的人会是关系亲近的亲戚们,原本她还抱着侥幸,想着多与熟悉的人相处,有助于恢复记忆,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关系疏远。
裴云玠见她失神,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他探身过去,黑眸盯着她的眼睛,声线悠长:“阿萤,不必理会他们。毕竟,往后是我们一起相伴。”
卫襄撞进他的眼底,也不知怎的,她点了点头。
手背上覆着的大手宽厚温热。
马车辘辘而行,从平康坊出来,半个时辰就到了裴府所在的通济坊。
裴云玠封侯后,陛下赐给他昭平侯府,他便从裴府搬离了出来。裴府则住着他的父亲,兵部员外郎裴暮和其继室及孩子。
甫一下马车,卫襄就看到裴府门前站了乌压压一片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迎上来,他应当是裴云玠的生父,此刻醇厚地笑道:“疏衡啊,早就知道你要带着阿萤回府,这不我跟你母亲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你们总算来了。”
疏衡?
听到那人唤裴云玠为疏衡,卫襄扶着车壁抬头,一眼就看到外面这么多人,她心中一紧,又垂下头,心里忖道疏衡似乎是他的表字。
裴云玠利落下了马车,却没搭理他们,转身将卫襄扶了下来。
卫襄站定,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眉头轻轻蹙起。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他们的脸,都好陌生。
在场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看到裴云玠对卫襄这么重视,心情更是复杂无比。
裴暮身旁的女子穿着华贵,珠钗满头,正是裴夫人,也同样对他们展露笑脸,对着卫襄夸道:“这就是阿萤吧,许久未见了,真是出落得十分水灵。”
卫襄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容,朝裴云玠走近了一步。
察觉到她的不适,裴云玠剑眉拧起,丢下一句:“我们随意走走,你们不必跟着了。”
说罢,他也不管门口候着的一片人,握住卫襄的手就进了裴府。
一进府,裴云玠左转踏上长廊,步子慢了下来,以便卫襄边走边看。
眼前没那么多人,卫襄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没那么紧张了。
思及方才的事情,她问道:“侯爷,你的表字……”
“疏衡。”裴云玠接过她的话头,朗声道,“疏衡是我的表字。”
疏衡。
裴疏衡。
卫襄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他的表字,仍是没什么印象,便不再多想,转而将视线放在周遭的环境上。
从长廊中走过时,卫襄走得很慢,望着两旁的景致,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毕竟她只有幼时在裴府住过一段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景致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想不起来应当也是正常。
长廊外连接着一个花园,裴云玠陪着她从花园走过,他侧眸观察着卫襄的表情,见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露出疑惑的模样,如此生动鲜活的样子,他的目光根本舍不得移开。
走出花园后,是一排后罩房,七八间屋子连成一排。
卫襄忽地驻足,她眉心一跳,缓缓道:“侯爷,我似乎对这里有点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