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剧本

“这艘花船用了多年,不知道沾了多少喜气,你们就偷乐着吧。”

木匠眯着眼望向这边,阴阳怪气,仿佛谁抢了他的喜气似的。

难怪喜船只需要一棵柏木。

无数次的喜宴,唯一的逃生之门当然会在挣扎中受损,那些换下来的柏木门背后,不知会不会留下绝望的指痕。

先前的经历告诉她,这只是上位者编造的一场游戏,可她所看到的一切痕迹太过真实,真实得顾迟迟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一叶障目而不见泰山。

顾迟迟按住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怀着沉重的心情,一行人回到院中,吃了食不知味的一顿午饭。

下午,大家兵分两路,芷柔、小奇、浩然继续向村民打听消息,剩下人单独行动,潜入村民家里寻找线索。

经过马刚等人昨天的打探,因为他们祭神仪式的干扰,许多村民今天会去河神庙拜神弥补昨天。

机会仅此一次。

顾迟迟三人在院门分开,向不同方向走去。

王婆作为村里年龄较大的女性,必然知道陈家村的许多内幕。

从回忆里找出王婆离开小院后行走的方向。

顾迟迟一家一家找过去。

根据房屋外晾晒的衣服等特征进行排除,顾迟迟终于找到了王婆的住所。

王婆的后院种了一棵歪脖子树。

顾迟迟后退几步助跑,登上墙顶,跳上树干,再落到地面上。

内屋的门上了锁,王婆也应该属于今日祭神的一员。

顾迟迟绕了一圈,发现一处打开通风的窗户,刚好可以翻进去。

进了屋,顾迟迟打量一周,这个房间是王婆的卧室,布置简单寻常。

床头旁边的柜子上,摆着河神的祭祀台。

这个河神像要比河神庙的小得多,用的材质也是普通的木质,甚至有些粗制滥造。

看来,王婆对河神的信奉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多。

继续将屋内每个角落搜寻一遍,顾迟迟在一个柜子最下层抽屉发现一张了简笔画。

其他抽屉或多或少放了点零零碎碎,只有这个抽屉仅仅放了一张画。

画的纸张发黄,显然是年岁已久,上面是两个铅笔小人,画风童稚,依稀可以看出是两个小女孩。

小人一高一矮,高的有马尾,画的上方是两个不明意义的符号,一个不规则的方形,一个是上扬又下折的短线,像小女孩脸上简略的笑眼。

鉴于这个柜子离主卧较远,也不太像主人经常拿出来看的样子,顾迟迟将画叠好,放进裙子的口袋。

再没找到其他线索,顾迟迟将屋内物品恢复原状,又从窗口翻了出去。

接连翻了几个院子,每家人都在卧室供奉了河神像,皆是木质,而且看室内装饰,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

若财物都汇集在了庙里,看那胖道士的贪婪模样,应该都被他独吞了。

这样的话,怎么会给一座不示于人前的神像镀金。

神像定有古怪!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去看看。

顾迟迟查得差不多了,动身前往之前已经约定好的地方。

宋明两人已经在树下会合。

见到顾迟迟,宋明表情严肃:“我发现一个东西,一时说不清,你们跟我一起去看看。”

顾迟迟和马刚跟着宋明来到一处院落。

“这里……”顾迟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建筑,“从外表上看和我们住的院子几乎一模一样!”

院门带锁,三人依次从院墙翻了进去。

院内风景萧索,只有一棵黑黢黢的枯树,地上积攒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应当是从院外飘进来的。

院内房间的布局和他们的也一样,四间房,一间带锁。

宋明:“那三间房我已经看过了,和我们对应的房间里面的布置也一样,不过多了一些女生生活的痕迹。”

三人一同将房间转了一遍,房间内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桌子上的木梳、抽屉里的头绳、衣柜里挂着的几件带花的衣裙,无不说明——这是女孩子的房间。

马刚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将这么多女孩子放在一起?”

顾迟迟:“囚禁。”

村子的最中央,向哪个方向走都会碰到人,然后,再抓回去,也许会有惩罚,也许只是再度关起来。

最后一个房间上挂着铜锁。

马刚使劲拉了拉,没能打开。

木框架的窗上糊了一层发黄的纸,不知为何,上面零零散散地分布着手指大小的小洞,连成一条水平的线。

看高度,和成年男子的身高差不多。

无法打开门,马刚想从窗户观察一下房间。

“等等!”

宋明来不及阻止,马刚已经把眼睛凑上其中一个小洞。

在两人的视线里,马刚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他呼吸急促,瞳孔放大,嘴巴裂开一个极其夸张的笑。

顾迟迟和宋明赶紧上前救人。

他们一人掰着一边肩膀,拼命将人往后拉,可马刚纹丝不动,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到了窗户上。

顾迟迟松手转而勒住人的脖子,马刚被勒得翻白眼仍无济于事。

“别把人给勒死了。”宋明手背上青筋暴起,见顾迟迟的状态忍不住提醒。

看来得使绝招了。

顾迟迟停下动作,右手在空气中一握,长柄饭勺顷刻浮现。

宋明瞳孔地震,那个勺子还真就是游戏道具,。

顾迟迟控制着手上的力度,勺子一扬,敲在马刚的脑袋上。

“?!”的一声,马刚停顿了几秒,又恢复了不正常的模样。

顾迟迟稍微加大力度,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

不过这次马刚来不及贴上窗户,力道更大的一勺又砸了下来。

反复几次,宋明嘴角抽搐,顾迟迟这哪里是救人,她是想测试自己的道具吧!

最后,顶着满头包的马刚抬手挡住勺子,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精神攻击导致的内心脆弱,一米八几的汉子哭得泪流满面。

把人打哭了?宋明看着淡定收勺的顾迟迟,心里顿时肃然起敬。

顾迟迟一本正经:“你不知道你方才有多危险。”

“谢谢椰姐。”马刚擦着眼泪,憨厚一笑。

摸摸脑袋上的包,粗略一数就有四五个,看来椰椰真的费了很大功夫来救他。

宋明:“……”

顾迟迟:“不过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马刚眼睛里掠过一丝恐惧:“我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人对着镜子梳头,镜子里的人,没有五官!我感觉不对劲,但是身体不能动,然后那个人突然回头,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顾迟迟:“房间里的布置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或者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布置……对了少了一个柜子!”马刚激动起来,总算发现了新线索。

“每个房间里有两张床,床的左侧是床头柜,那女人在一个床头柜前梳头,另一个柜子却消失了。”

宋明:“这是在引导我们柜子里藏着什么东西。”

“我们的院子!”三个人突然想到了一处。

顾迟迟三人即刻动身,不消片刻就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小院。

原本上锁的房门大开,其中一扇在风中一张一合“吱呀”作响。

应该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却传来年轻女孩的笑声。

顾迟迟径直推开门,笑声戛然而止。

为了避免门突然关上的情况,马刚堵在门口,顾迟迟和宋明去搜柜子。

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块被塑料袋包裹的不明物体。

顾迟迟凑近嗅了嗅,眼睛一亮:“是米糖!”

宋明见她将东西揣进兜,提醒道:“可能过期了,别吃。”

顾迟迟无语,她像是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的人吗?

打开柜门,里面是一只普通的菜篮。

顾迟迟拿起来观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出房间再做打算。

回到院子,门外传来吵嚷之声。

小奇三个人带着一位老奶奶进了门,见到顾迟迟他们,如同看到了救星。

“椰椰姐救我!”小奇声音委屈,她的手腕被老人紧紧握住,怎么拉都拉不开。

芷柔:“我们在村子里看到她被几个小孩扔石子,小奇不忍心,帮她赶走了小孩,可她一见到小奇,就拉住了小奇的手不放,我和浩然两个人都掰不开。”

浩然还在尝试掰开婆婆的手,急得脸都红了。

顾迟迟将篮子换到左手,右手变出饭勺,看看婆婆,有点犹豫,殴打老人似乎不太道德的样子。

婆婆两只手如干枯的树皮,抓着小奇,嘴里反复低声念一个什么字。

宋明耳朵微动:“她在说什么?”

芷柔无奈:“糖,她一路上都在说这一个字,我们身上哪来的糖。”

婆婆突然抬头,仿佛听到了重要的东西,滞涩的目光四周一晃,定格在顾迟迟的身上,眼睛突然睁大。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消失,小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顾迟迟还在纠结,一个身影慢慢走到她跟前来。

婆婆激动得步履蹒跚,双手微微颤抖,抚上顾迟迟的脸颊。

顾迟迟用眼神制止了其他人的动作,微微弯腰方便婆婆顺利地摸上她的脸。

她从婆婆的眼神里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除了恶意。

顾迟迟闭眼,粗糙的手从她的眉毛摸到眼皮,鼻梁,再往下是嘴唇。

一寸一寸描摹,婆婆脸上的期望渐渐褪色,变成失望,最后双手无力地垂下。

“婆婆是在找谁吗?”顾迟迟睁开眼,轻声询问,“她也和我一样拿着篮子吗?”

婆婆呆呆看着菜篮,一言不发。

顾迟迟从兜里掏出刚才找到的米糖,手心摊开,向她展示。

婆婆这才有了反应,将米糖抓在手里,然后放进篮子,做完这一切,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接着仿佛完成任务般,转身,离开小院。

留下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

米糖静静躺在篮子底部,一点甜香随风散去。

顾迟迟盯着米糖,从婆婆的身上,她感受到了一股深沉的哀伤,厚重得如来自灵魂,又经过了多年的沉淀。

也许,剧本不是剧本,而是一个人或一群人真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