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里除了两个主管以及北哥,都被这句“90后”扫到。
一时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还是翎姐当中间人,赶紧赶他们走。
路上,她和心姐、许小曼免不了谈及此事。
“你们说,小弟会不会辞职啊?”于晓心率先发问。
许小曼缩了缩脖子,“感觉场面真的有点失控诶。我之前待的那个公司,小归小,还挺和谐的,至少我出错,主管也就是细声细气说一句。”
“那你是没遇到那种魔鬼上司,《穿普拉达的女王》没看过?”
许小曼懵懂地摇头,“呃,没看过。”
“可以去看看。”一顿,“不过,那是国外职场,老外的文化就是直接,不拐弯抹角,和我们没法一概而论。中国人最讲‘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闹成这样子,这接下来,唔,不敢想。”
“那郝帆会不会被辞退啊?”
“辞退不太可能,为什么说银行铁饭碗?只要你没违法,没犯严重错误,就不会辞退你。像小弟,就是有点消极怠工,抓了几次不合规,离辞退还早着呢。你看王瑜姐有说让小弟out吗?而且就算辞职也是行长批,王瑜姐顶多能给个意见。”
许小曼挠挠头,“可是,郝帆要是不辞职,就不怕王瑜姐给他穿小鞋……”
庄烟岚在旁安静倾听,听到这,出声打断:“现在银行人也难招,我们行的姿态还摆得高,听说柜员都只要一二本的。”
以及,她猜测王瑜姐那边还有个顾虑——她才来支行不到两年,手底下的柜员已经走了三个,虽说有一个是因为结婚主动离职,但其他两个和她或多或少有点关系,再加个郝帆,行长那边,这离职率怕是不好交待。
许小曼掐着自己的脖子,“我只要一想到之后上班都这么火药味弥漫的,啊,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庄烟岚摇头,“应该不会久。”
“嗯?什么意思?”
“刚才心姐不问了,郝帆会不会辞职,我猜他会。”
王瑜姐眼里容不下沙子,加上郝帆这么下她的脸,针对是难免的;至于郝帆,不是逆来顺受的主,且他一直想出去当客户经理,而客户经理岗并不缺人,他也不像王宇航,能凭背景拉到千万贷款,至少这一两年内出去当客户经理的希望渺茫。
让郝帆再在里头待一两年?估计待不住。月底事件或许就是这种情绪积压之后爆发的结果。
心姐附和:“我也觉得是明摆着的,敢这么和王瑜姐顶嘴,看着就是不想干了。”
三人走出一段路,另外两个已经在聊其他的话题,许小曼一扭头,看到庄烟岚心事重重,不由问:“师父,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庄烟岚应一声。
她不过是在想,王瑜姐的确不近人情,员工出差错只会厉声斥责,平时把他们的加班视为理所当然;但郝帆也的确不是个合格的员工,她和郝帆同批,搭得最多,光是郝帆平日里的消极怠工就够她喝一壶了。
至少,如果她是HR,不会招这样的员工进行。她进行应聘的是管培生,有三面,柜员据说只有两面,无领导小组考察专业能力,而之后的结构化面试只问几个简单的问题,无法全面考察素质;且他们行看重学历,郝帆是重本,还是个男生,更增加了录用的概率。
在她看来,能力重要,素质更重要;柜员不会一辈子做柜员,内部竞聘也是人才选拔方式,银行又是铁饭碗,轻易不辞人,或许在结构化面试上,银行该筛掉郝帆这类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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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也不出心姐和她所料。
周六,庄烟岚去参加市分行的点钞考试,她一如既往地名列前茅,其他人也都过了,只有郝帆补考了两次才过。她猜测,这还是考核放水的结果。
心姐和人约好了去附近看电影,北哥骑自行车回家,而其余四人,她和小弟都有车,便由她载许小曼回去,小弟载郝帆。
她和许小曼走在前头,还没走出几步,便听郝帆在后头抱怨:“MD,成天考这考那的,平时就够压榨了,周六还要考试!一早上就这么废了!”
小弟憨笑一声,“这个点,还赶得上去打场球。”
郝帆显然积怨已久,没理会他的话,接着抱怨:“我同学公务员,每天该几点上班几点上班,该几点下班几点下班,我们呢,说是九点上班,八点就得到,晚上拉完帘子还得轧账,每个月还有一天开会到八点,还没加班工资!摄像头一步一个,而且每月抽查,要是被抓到不合规还得扣钱;工资看着是比他们高点,可要是出不去柜台,几年都还是这个工资。这破工作,我真是脑子瓢了才干这么久!”
小弟解劝:“前段时间,996不是讨论得挺激烈吗?我们银行已经算好了,你们对公……885吧?”
“那你看看人家工资多少?我有个同学搞开发的,第三年就几十万了,我们把五险一金都算进去,也就十几万!”郝帆越说越上头,“MD,我周一就去交辞职信,成天看那个八婆的面瘫脸,忍她的阴阳怪气,早就yue了。”
三人都听出“八婆”指的是王瑜。小弟又是憨笑,转移话题:“你已经找好工作下一份工作了?”
“找什么,辞了再说。还怕找不到工作?”
“裸辞啊?那我觉得还是有风险。现在工作不好找,我有个同学毕业后在家待业半年了。”
“他找不到工作是他的问题。再说了,还有什么工作能比这个更窝囊?”
见劝说无效,小弟只得接:“呃,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正说着,四人到停车场,打完招呼后,各自驱车离开。
一上车,许小曼就忍不住发表了看法:“没想到郝帆这么有个性啊,竟然裸辞诶。”
庄烟岚不置可否。
之前带她的那个姐姐也是裸辞,两人互加了微信,聊过两回。辞职后这一年,那个姐姐都在备战公考:去年国考,没进面;再是今年上半年的省考,在面试阶段被刷;至于这个月的国考,想来那个姐姐也报了名。单是这么算下来,已经赋闲在家一年。
那个姐姐家境优渥,心态上算不上急;而大多数人都面临养自己甚至养家的压力,且一旦毕业,被摘掉“学生”的冠名,压力只会成倍增加。
再者,找工作哪能一如所愿。那个姐姐第一次国考的时候,报的是银监会,大热岗位;后来省考,也选了地税,百里挑一;两次失利后,聊天时,对面多少显得信心不足,表示会考虑报个相对冷门的。
可以说,在找工作的过程中难免碰壁,那个姐姐没有就业压力,在受挫后尚且要调整期望值,更何况已经没有退路的人,多半会囫囵接受一份新工作,也多半不会满意,如此一来,恶性循环跑不了。
有工作在身,总是多份底气,也能缓解焦虑。
故而无论谁来问她对于裸辞的看法,她的答案都是不认同,凡事等找到下一份工作再说。当然,有些人裸辞是要尝试更多的可能性,比如自主创业,本身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只要能够自负后果,她也会举双手赞成。但郝帆显然不属此类。
正思索间,她听到许小曼说:“要是换成我,我肯定不敢。而且,这份工作我不要太满意,还要啥自行车啊。”
庄烟岚轻笑。许小曼学历不算亮眼,之前上的是本二会计,毕业后去私企,待遇还不错,没想到公司突然倒闭。她们行社招时,她也是试试水,投了简历,一开始没被录取,当时名单都公布了,过一周,她已经去应聘其他公司了,分行HR打电话给她,据说是有人决定备战省考,放弃名额,便递补了。故而对于自己能进行,许小曼一直认为是天降馅饼。
“就是王瑜姐严格了点。我听说主管都会轮岗的,王瑜姐应该不会一直待在这个支行……”
“哔——”庄烟岚突然发了个拟声词。
许小曼愣住,“怎么?”
庄烟岚乜斜眼,“刚才那段,我已经录下来了。”
许小曼一个怔忡,“呃,师父,你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庄烟岚微微一笑,“就是想提醒你,祸从口出。就算要在背后议论上司,也找个和你没有利害关系的人。”
上回和心姐一道,她出声打断,就是为这个。许姑娘看样子是一点没觉悟。
许小曼这才反应过来师父是在提点自己,“师父,你可是个好人啊?”
“万一哪天我们闹掰了,万一哪天我不小心说漏嘴呢?”
哪怕小支行人事关系简单,但背后议论上司,在职场就是大忌。
许小曼这才做恍悟状,给自己的嘴上拉链:“懂了,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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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帆的效率不可谓不高,说是要辞职,周一便递交了辞职信,只不过不是交给王瑜姐,而是直接送交行长。
支行人员离职的确需要行长审批,但王瑜姐好歹是直接上司,郝帆至少要知会一声,现在直接越过王瑜姐,显然是要让其难堪。
果然,下午,王瑜姐便去了趟行长办公室,回来把郝帆叫进里头,开口明显压着火气:“现在行里缺人,而且离发年终奖只有两三个月了,你真的要走?”
郝帆满不在乎的语气,态度称得上嚣张:“是啊,你之前不是问我是不是不想干了吗?那我确实不想干了,都不想干了,干嘛不走人?”
可想而知,这场谈话的结果还是不欢而散。
最后的安排是,一个月内,分行会调一个对公柜员过来。
奈何郝帆实在催得急,且每天迟到早退,王瑜姐估计忍无可忍,三周后,新同事到了,是从其他支行调来的对公柜员,做事比郝帆靠谱不少,至少不会在监控死角一坐半小时,也不会出个错就让窗口瘫痪一个钟。
虽说不厚道,庄烟岚还是默默在心底欢送了郝帆,再加上乔姓富二代的销声匿迹,她自觉最近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十一”之后,银行的营业时间只到下午五点。
这天,16:45,作为库管员的许小曼放暂停牌,拉帘子,开始轧账。
这会是月中,对公人不多,庄烟岚基本确定今天不会再有人来办业务,伸手去够凭证,正低下头,眼前光线倏忽一晃,她知道是有客户来了,赶紧整理好凭证;没拿号的情况下,客户自己过来窗口,柜员未能及时迎接,不扣分,但视而不见错就大了。
她起身,伸手,“您好,”当看清面前的客户后,将要脱口的后文稽留于口,职业素养促使她把礼貌用语说完:“请问办什么业务?”
庄烟岚是被惊的。
来人是谁?乔姓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