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是早春，晨起时和入夜后都有些凉，白日里晒着太阳倒不觉得冷。
但有了温泉庄子，沈青霓还是想泡一泡温泉。
备好马车，让如星如月将所需衣裳、用具准备齐全，次日，沈青霓便带着如星如月出城。
驾车的是之前向大伯母借的健壮家丁，以防万一。
沈青霓没直奔温泉庄子，而是先去另一个寻常庄子，李家庄。
李家庄在文宣郡城外二十里，不大远，但也不算近，驾马车走了一个时辰。
李家庄是李姓家族构成的村庄，只是田地都是沈家的，村民是佃户，其余的和寻常村子没什么两样。
李村长知晓沈青霓要来，早早等在村口，身旁站着几个村里的青壮，沈青霓远远就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马车在村口停下，家丁放好脚凳，如星如月沈青霓走下马车。
李村长身子佝偻着，步伐却矫健，热情的迎上前来，“沈姑娘安。”
他看起来六十多岁，在古代算长寿之人，沈青霓受他的礼心中不安，福了福身 ，“您不必多礼。”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沈青霓问，昨日她派人来传口信，要求村长将村中佃户佃了多少亩地，标明水田、旱地、菜地等各多少亩，今年开春种了什么粮食作物，都统计好，她今日来查看。
以往都有记录，只需清理今年是否有变更情况，都种了什么作物即可。
李村长：“都准备好了，您移步。”
菜地里种了不少菜，有些才发芽，有些已经成熟。水田中早稻已经种下，现青绿一片，生机勃勃。
地里有村民在忙碌，瞧见沈青霓一行人，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好奇地看向她们，待她们走远，才又弯腰干活。
李村长一边走一边介绍，“水田肥沃，早稻三月种下，七月收割，亩产四百公斤，主家厚道，只收三成租，再交一成的粮食税 ，剩下六成粮食，吃喝完还能剩些余粮应对灾年，虽不多，也足够咱们村子人过好了。”
村长又感慨称赞了几句主家，说了些好话，不动声色观察沈青霓神色。
沈青霓可算听出来了，这是担心她涨租子呢。
沈家富裕，不缺银子，大伯又是郡守，大伯母管着庄子，无论出于何种因由 ，都不会苛待佃户，租子也收的比寻常佃户低。
沈青霓特意了解过，一般是四六分、三七分，佃户交六成、七成租子，亦有二八分，交八成租的，黑了心肝的地主才会这么收租。
佃户再交一成粮食税，前者手中的粮食能够紧巴巴过一年，后者节衣缩食，都不一定能熬过去。
李村长夸大了，留六成粮食，除非家中佃的地太少，不然怎么也够吃饱喝足的过一年。
自古以来农民看天吃饭，多有不易，沈青霓不是黑了心肝的，不想为难他们。
沈青霓：“今年租子和去年一样，我不会涨，大伯母定下的规矩，我也不会动，您且安心。”
有她这句话，村长喜笑颜开，声音都更洪亮了，“沈姑娘心善。”
抵达李村长家中，李村长拿出准备好的佃户佃地账目，厚厚一叠，目测有一卡厚。
好在一张上没几个字，只是某种田的数量及承租人，一户人家三四张黏一起，不肖多久，沈青霓便查完了。
而后，沈青霓叫李村长带她们去了后山高处，此地能一眼看清村中情况，李村长对着佃地账目，将哪块是哪户的指给沈青霓看。
沈青霓没完全记住，但对各式作物、亩产有了大概了解，想糊弄她不容易。
忙活完，已是午后，村长留他们用饭，“粗茶淡饭，沈姑娘莫嫌弃。”
桌上一盘腊肉，一盘春芽炒蛋，三盘时蔬，沈青霓早饿了，看到一桌菜肚子咕噜咕噜响，“怎会。”
然后一人干了两碗饭。
桌上的菜被她们横扫一空。
李村长：“……”
沈青霓笑了笑，“多谢款待。”
李村长：“……”
离开前，沈青霓敲打：“李村长，我既已承诺不涨租，一切照旧，同样的，我希望村长尽心尽责管理村中事宜，一切照旧。”
李村长：“这是自然，主家心善、厚道，老夫自当尽心尽责。”
沈青霓一行人上马车驶离庄子，李村长目送她们离开，心中庆幸，没看新掌事是没经事的年轻女子，就心生歹念，妄想借此讨好处。
温泉庄子稍远，从李家庄过去，用了一个半时辰，在太阳落山时，赶到了温泉庄子。
庄子内建有别院，供沈家人来此处时小住、歇脚。
别院的主事前日便收到口信，知晓沈青霓今日要来，一直派人盯着，待人通禀有人前来，立即迎了出来。
沈青霓走下马车，与他寒暄几句，便一同进入别院。
在李家庄停留半日，又马车摇摇晃晃小半日，沈青霓累了，无暇询问太多别院的事，让主事准备好晚饭，她们先用饭。
用完饭，天色已晚，沈青霓洗漱后早早歇下，次日清早，被窗外叽叽喳喳乱叫的麻雀吵醒。
沈青霓赖在床上，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
如星轻手轻脚推开门，见她醒了，端来热水。沈青霓洗漱完，走出房门。
管事忐忑，他没料到沈青霓起这么早，厨房还没准备好早食。
沈青霓：“无妨，我先走走，迟些吃。”
管事松了一口气，跟在沈青霓身后，为她解答别院的事。
别院所有田地规划得仅仅有条，有的搭了暖棚，有的露天种着时蔬、果树，还有水田种有稻谷。
李家庄种了稻谷，收的租子已经够平日里吃了，怎么别院还会种？
面对沈青霓的疑问，管事道：“这是精心培育过的长粒米，煮出来更好吃。”
沈青霓颔首，看了一圈，对别院作物有了大概了解。
不同于李家庄佃户和地主的关系，别院这边是完完全全的私产，种的东西特供给沈家，主子要吃什么，他们种什么。
别院之人，他们卖身契在大伯母手中，前日给了她。
转一圈回去，早食恰好端上桌。
主事从如星那打听了沈青霓爱吃什么，桌上有油茶、豆腐脑、糯米鸡，还有一碗豆浆。
种类虽多，但量不大。
豆腐脑味道稍差，没有府里厨房做的好吃，油茶差了点味，沈青霓觉着，许是因为没有府里特制的辣椒油。
糯米鸡很好吃，鸡肉味渗入糯米中，还带了淡淡的荷叶清香，鲜美可口。
沈青霓吃得满意极了。
前来温泉庄子，泡温泉自然是重中之重，但亦有其他许多事可做。
沈青霓带着如星如月去暖棚走了一圈，惊喜得发现暖棚里竟然有枇杷树，枇杷树还挂果了，黄灿灿的枇杷坠在翠绿的枝头 ，好看极了。
……就是不知是酸是甜。
沈青霓摘了一个，剥开皮尝了一小口，眼睛微微睁圆，是甜的！
暖棚里树不高，垫垫脚就能摘到许多，沈青霓摘，如星找不到篮子装，看四处无人，提起裙摆兜着。
如月：“……”
如月：“我回去拿篮子。”
不多时，她拿了三个篮子回来，小姐兴致勃勃，可能不止摘枇杷。
她们吃不了多少，沈青霓只摘了小半篮子，篮子挂树干上，蒙上一层布，以防鸟儿啄食。
路边开着野花，长着野菜，别院的不缺这点吃喝，没人采摘，野菜十分茂盛。
沈青霓还没挖过野菜，专挑嫩尖尖掐，“这什么菜啊？”
如星盯了会，摇头，不认识。
如月：“是荠菜。”
这菜她听过，沈青霓：“多掐点，回去包荠菜饺子。”
荠菜饺子好吃。
摘了一篮子荠菜，沈青霓还采了许多野花，各色各样，都很漂亮。
沈青霓试图编个花环，却怎么也不成功，如星如月也一起编，糟蹋了不少花儿，捣鼓许久，沈青霓终于成功一个……有点丑。
沈青霓看一眼如星，再看一眼如月，对上两人期待的目光，沈青霓把花环戴到自己头上。
今天也是端平水的一天。
晚饭就吃上了荠菜饺子。
荠菜焯水挤干水分，和肉沫搅拌均匀包的馅，皮薄馅大，清香味美，着实好吃。
除了荠菜饺子，厨子还做了猪肉白菜和韭菜馅的，味道都不错，但沈青霓吃得更多的还是荠菜饺子。
入夜，沈青霓泡温泉，叫上如星如月一起。
温泉池子是露天的，周边种着密密麻麻的毛竹，还编有围栏，在入口处有婆子守着。
水汽氤氲，水温适宜，沈青霓眸子微阖，两颊被热气蒸得粉红，倚着池壁，享受极了。
池边放着泡好的玫瑰花茶和小点心，花茶泛着淡淡的清香，沈青霓趴在池边喝了一小盏，又继续泡。
真舒服。
虽然没手机没电脑没网，有时会有些许无聊，但这日子真的舒坦。
次日，沈青霓三人去别院后面竹林挖笋，挖了半日，挖出不少，只不过有许多被挖断了。
玩得还算开心。
晚上，吃了全笋宴，又去泡了温泉，恰好洗去疲乏。
第三日，三人去捡蘑菇。
昨日挖笋时发现有蘑菇，但三人不认识，怕有毒，没敢挖，今日同管事说了，管事特意叫了个会认菇的跟着她们。
捡蘑菇这事，越做越有趣。
发现新蘑菇，更有趣。
她们玩了个游戏，每发现一个未见过的新蘑菇，就要三人聚在一处，猜能不能吃，猜错的要给猜对的人两个蘑菇。
沈青霓和如月赢得篮子装得满当当，如星一人输，可把如星不服气坏了，叫嚣着她们欺负她，她不玩了，沈青霓哄着她又玩了几次，叫她心服口服。
她们捡了三篮子，要不是篮子没带够，还能继续捡。
晚上就吃了蘑菇宴，鲜得很。
她们吃不了多少，捡得又多，剩下的蘑菇便全分给别院的人吃了。
第四日，沈青霓上午去让铁匠捣鼓一个烤网出来，下午就吃上了烧烤。
猪里脊、嫩肉片、鸡腿、鸡尖以及其他肉菜准备了不少，全是腌制好的。土豆片、韭菜等素菜也备了些，还有能生吃的青菜，包着烤肉吃，解腻。
如星如月没吃过，不知怎么做，有些许疑惑。
沈青霓会烤，里脊肉片铺开刷油，烤得焦香油亮，阵阵飘香，勾得如星直咽口水。
沈青霓用青菜卷了两块递给如星如月，两人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香辣味和肉香在嘴里绽开，如星如月眼睛顿时亮了，异口同声：“好吃！”
两人渐渐上手，热火朝天烤了约摸一个半时辰，沈青霓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
晚饭自然不用了，沈青霓叫来管事，告诉他明日她们要回去了。
管事：“小姐何不多留两日，别院里好些新鲜事儿您还没看呢！”
沈青霓：“出来好些日，大伯母该担心了，就不留了。明日上午，摘一篮枇杷、蘑菇、时蔬，我带回去，让大伯大伯母尝尝鲜。”
管事应下。
沈青霓泡了最后一次温泉，心里盘算着，何时再来小住几日。
快入夏了，肯定不会来泡温泉，待入秋后、入冬后一定再来。
次日，沈青霓等人用完午饭，启程回文轩郡。
从别院回去，耗时两个半时辰，沈青霓在马车里坐得腰板都坐直了，入城后下了马车，想要走一走。
马车上有给大伯母家带的东西，管事准备的周全，不仅沈青霓说的东西，还给准备了鱼、虾、兔子，还都是活的。沈青霓让家丁快送去，快一点，能让他们晚饭就吃上。
顺便带话，她明日去拜访，让大伯母别忘记准备好吃的。
外出五天没吃狼牙土，沈青霓惦记着，叫上如星如月去文筑坊外的长街，狼牙土豆的摊主在那儿摆摊。
然，万万没想到，没瞧见人。
许是换了位置，可沈青霓找了一圈也没瞧见，回到原来位置，问隔壁的摊主，“老伯，卖土豆小吃食的姑娘今日没摆摊吗？”
老伯笑眯眯道：“你说浅浅啊，她今儿个休息啦！”
沈青霓：“谢谢老伯。”
沈青霓回临江庭院，一路上心里惦记着，猫爪子挠似的。
如月：“小姐，那姑娘就住在文筑坊内，我记得是哪户，咱们去找她买些秘制的辣椒油，回府叫厨房做。”
好主意！
沈青霓：“走，去文筑坊。”
三人折返回文筑坊。
如月：“就在前面，转角第二户。”
沈青霓加快步子，刚过转角，险些和第一户门里突然窜出的媒婆撞上，沈青霓迅速侧身避开，才没撞上。
如星连忙掺着她，“小姐没事吧，撞着没？”
沈青霓：“没事。”
媒婆扫她一眼，嘴里骂骂咧咧离开，“死病秧子，没几日好活了还这么挑，也不看自己有没有命挑，人姑娘看上他是他福气……病成这样，不知能不能行，别嫁给他守活寡才好……”
沈青霓：“……”
如星、如月：“……”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觉着买秘制辣椒油更重要。
沈青霓转身，一眼瞧见媒婆嘴里的‘死病秧子’在关门。可巧，是前些日子见到从书坊出来的俊俏书生。
四目相对，两人动作似有一瞬停滞。
……
沈青霓扯了扯嘴角，神情真挚：“我、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如星、如月使劲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