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柏(13)

某人要何时才能回来却没有个准数。他倒是问季淳风要到了费铮现在用的电话号码,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安全的,怕在不该打的时间打了,那可能就坏事了,所以也不敢打。而问小余儿,则更觉得不好问。本来其一天在店里忙前忙后的可能不太有很多时间想这个问题,他去一问,不是雪里送冰么!

有联系只是解决了初步问题,话说得再好,最终也还是要看实际效果。而时间越拖越长,无形中的变数也好像越来越大。让人一想起这件事,便莫明的有点心慌。

某天在吃午餐后,季淳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看了看对面还未吃完的人,说道:“你说,如果费铮不会回来了,那小余儿会怎样?”

秦禺落手一震,筷子差点掉下去,“不会吧!”

“其实很可能会。”季淳风垂目看了看杯中的水,“有些沟坎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跨得过的。原本我以为既然他家里这一两年都知道他的情况,那么接受起来应该是很有心理基础了。这次的事,看似凶险,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这时间越来越长,好像这个看法并不太准确了。”

秦禺落捏了捏筷子,最后还是主动放下,“我还是相信费铮。”

季淳风轻微的笑了笑,不说话了。

秦禺落抬手按了按额头。天气虽然热了,但室内有空调,还是挺凉快的,凉得好像背上有点发寒了。“我知道我的说法过分感性了一点,不过我确实没有办法想一下余儿到底会怎么样。”

季淳风想了想后说道:“如果保持联系是一种缓冲,重新工作可以开阔视野,这样一星期、一个月、一年的过下去,你觉得又会怎样?”

秦禺落看着他,默然无语。

季淳风再说道:“如果在背他去医院与重新祝福他之间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秦禺落想继续沉默,但似乎不太好,于是反问他,“你呢?”

季淳风抬手支起下颌想了一下,“对别人,其实无论怎么选择也只能接受后果,能有法改变的只有自己。”

秦禺落没心思吃饭了,将碗移到了一边。仔细思量了一后还是说道:“我觉得我们的每一个选择都在影响结果,如果我不介绍费铮到季氏里工作,说不定他与他家会继续拉锯下去。如果你不知道费铮的家并加以帮助,那小余儿可能会旱在沙滩上。如果你不扣下地址,那现在的状况也肯定不会是这样。”

季淳风听后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们的结果不管是好是坏,都与你我的行为脱不了关系。”秦禺落抬目,见到他神色越来越差,回神过来自己可能这是踩到不应该踩的地方了,于是起身收拾起碗筷回了厨房。

那啥,锋芒,是要避的。--

在厨房里洗洗涮涮了一阵子,收拾干净完毕了。在不经意的模样下有意的看了一眼门外饭厅里的状况,然后在心里晕倒:那季某人居然还是那副模样!今天这是踩到地雷了吗!

洗了手,晾了晾,还是走了出去。

他是百分之百的不想与季某人有什么矛盾,但这矛盾实在要来,他也挡不住。那什么,理不辨不明,话不说不清,对吧!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尽量自然道:“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季淳风抬目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在几个月之前,我去过一次心理诊所。”

“嗯!”秦禺落被他这飞来的一句整得有点晕,一瞬间还以为是两人灵魂交换了:去诊所的是自己才是吧!

季淳风放下手叩了叩桌子,很是踌躇了一阵子后才说道:“我们在一起后,你居然会渐渐想起以前,又想到你对小时候失忆的原因、状况,我觉得这是一种非常态的状况,所以就去咨询了一下……”说着,有点小心翼翼的抬目看了看对面的人,“按说,这是你的私事,我好像不应该这样。”

“没事。”秦禺落摇头。能使得你如此上心,我还有点意外之喜。

季淳风顿了顿,继续说道:“听我说了一下前前后后的大概之后,医师说你能再想起的原因与我有莫大的关系。”说到这,季淳风顿了顿,懊恼的抬手耙了耙头发,“我不知道会这样,当初与你说明以前时,我真的不知道会成现在这样。”

秦禺落看着他,不知道他的思路具体是怎么转的,有点无措了,“现在这样不好吗?”

“难道好吗?”季淳风抬目注视了他一下,“半夜经常被梦惊醒的感觉,很好?”

秦禺落默,闭着眼想了几圈后,他想,他了解季某人的想法了。

倒啊!这个人在愧疚!

这事若不说开了,怕是以后相处的感觉就会很奇怪。但要怎么说呢!挠头。

一直的习惯是无话可以表达心里的想法时,就多想想老人言。这辈子喜欢的长辈,外祖父,对,就外祖父!

“外祖父说,忘记了便忘记了,不必要太过去强求想起。那么现在想起了便想起了,也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概念。”说到这秦禺落抬目看了一下对面的人,“当年爸妈从车祸后到去世前的那几天,对我来说确实很难以接受。但是,前边那些年我却很能接受。要忘记悲,连带着失去了欢。要想起欢,一路的带起了悲。我觉得这也很公平吧。何况,这其中还有你。”

季淳风听后沉默了一下,侧头看了看窗外,“但我觉得一年前的你就很好,至少心里很轻松。”

“那样也好,但现在这样也好,只要能达到一个平衡,那就都好。”秦禺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落目处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说到余儿他们的事,如果事情再来一次,那我想于情、于理、于势,你我还是很可能会那样做。所以所谓的选择其实是没有选择。这样子想一想,我也就觉得很坦然了。好与歹的想法都只能依着眼下的状况来说,什么或许、如果、为什么之类的东西,我也有想,但不太多。我觉得这样很好。你说呢?”

季淳风回目注视了着他道:“但是人可以纠正自己,总结经验、教训以改变行为方式,这是连动物都有的生存本能。”

“嗯……确实是。”秦禺落顿了顿,同回目看了看他侧开脸轻淡道:“不过也有改错的了。我认识一个人,他说他以前相处了一个人,那个人适合宽松的相处状态,但他严谨了,所以那个人挣开束缚,跑了。后来他又相处了一个人,这个人适合严谨的相处状态,但他却因有了前边的教训而宽松了,所以这个人眼睛花了、瞎了。但我觉得不能说他矫枉过正,只是没有因时、因事、因人而制宜罢了。”

在个人想法上,季淳风是一个不沟通的人。而秦禺落自己因为一些顾忌再加上对方不沟通的气场,所以也很少说到这些。他知道这话题发展到现在,已经从外人穿越到了彼此,从汗毛穿越到了骨髓,但却止不下来了。有好多事情,是已经许多次许多次的想过。

“我与你以前认识了十三年,重新认识了两年半,相处半年有多了,不可能对你没有看法。从很多方面说起来,你不可谓不潇洒。再多的钱,你洒得出去;喜欢你的人,你也放得了手;再大的事业,你丢落得下;一堆多部分也算很亲的家人,你可以少接触到不接触。但是,你洒钱不是败家的那种洒,淡情不是滥情的那种淡,事业上放得下却又不是毫无计划的那种,新居都在养蜘蛛了。对家人似寡情又似深情。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形容你。看起来是这样的潇洒,但我却觉得你压抑,因为感觉得你就像是在走高空钢丝一样,踩在很微妙的一条线上,微妙得让人有时候想起来都会紧张,好像若是在这条线上左斜一寸或右斜一寸,那是你痛、喜欢你的人也痛。所以虽然我也有一些希望,但我大部份意愿还是乐意保持在现在这样。”

秦禺落有点郁闷,因为说着说着,鼻腔竟酸了起来。他没有这么弱的。

靠在椅背上仰了仰头,轻微的笑了一下,“不过呢,今天这样一说,怕是再也难以保持得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到一半,电脑自动关闭,启不动了......_

小秦的父母,想了想,还是车祸了......因为前几天的出行就看到一车祸。这真是一个虽狗血但很大比例的祸事啊.....

第40章

季淳风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这是秦禺落在重新与他认识后的不久就知道的事。

但是这个人的原则是略微有点异常的,而且还是很坚固的,好像有一套完整的想法作为心理基础与后盾。虽然在相处中有了一定的变化,但这变化似乎还不太根本性。

不过若要是其在这种思想观念下过得很快乐,那秦禺落也认了。但因为切身相处了,有心思去感触了,便又知道并不完全如此。只是若说其是强颜洒脱欢笑,似乎也不尽然。

好吧,他知道,其实人都是多面的、复杂的,就算他自己、就算只是对这个人,也是一方面诸般的放不下,一方面又会偶尔的郁闷那么一阵。人本来就是一个矛盾混合体,这他知道。

可是,虽然他喜欢的是现在的季淳风,但他有时还是会想念记忆中的那个季淳风。最后的印象中十七、八岁的人在体貌方面从大体上来说与现在已经差不太多,但是却很明朗、纯粹,有想法而不沉涩。

他知道时光是不能倒流的,人是不可能完全回到从前的,他自己也肯定不是以前的秦雨了。

但是只要有一点点就行,不过分吧!

将眼睑中的温意倒了回去,回目看了看对面垂着眼睑、将半杯水端起又放下、放下再端起的人,秦禺落默然。话都说了这分上,他没有再去圆场的余地了,后继要怎么进行,完全在看这个人如何反应。

虽然他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但是看到对面的人一起身,还是在一刹那间浑身沁凉了,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

沟通失败了是吧!

太不淡定了,冲动了,冲动是魔鬼。他们原本的相处也是有点像在走高空钢丝的感觉,这一冲动,原本的平衡感不存在了。

但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听到其离开的脚步声,秦禺落疑虑中带着点期望的张开眼看了看,只见季淳风只起身走了两步,在一旁的窗边站着,随意的看着外面。虽然情态不怎么样,但至少人还在不是!

秦禺落轻舒了一口气,似乎还有回旋余地。

起身一顺手把旁边格橱上的烟与打火机拿了下来,走近前递了过去。

慢慢思考吧,只要这个人愿意认真一下,那就算考虑出一个冰山结果,他也有基础再烤一烤。

季淳风侧头看了看他,将两样东西接过手,真点了起来。

屋内因为开空调而基本密闭了的,季淳风往窗边上站了站,伸手将一堵窗玻璃推开了一点。秦禺落不抽烟,他不喜欢让不抽烟的人吸二手烟。

厚玻璃一开,楼下有人家里传来一阵阵隐约的歌声: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分手不是唯一的结果,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对你说……]

秦禺落听出来了,这是今年初才发行的一首歌,虽然是属于一时流行类的,但这几个月确实在哪里都能听到那么几句。此时此刻,它穿插到这里来,真是又伤感又喜感。

季淳风当然也听见了,因为站在当风处,他听还要清楚些。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地就一起都笑了。

季淳风掐灭了烟,很没有公德心的从打开的窗户处丢了出去,回目看了看秦某人,抱着手笑道:“真的,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对你说。”

“那你慢慢想呗,我不着急。”秦禺落推开窗户向楼下看了看,他想确定一下歌声的方位,然后哪天去重谢一下。但是未果。只听得换了歌手后又唱道:[……既然你并没有犯错,为什么还要不理我,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请你不要再沉默。]

服了!他还要感谢写词的。

季淳风一伸手把窗户关上了,啼笑皆非道:“不要让它再刺激我了。”

秦禺落回身靠在窗台上笑吟吟地看着他,很亲很浓郁。他找不到比较适合的回应句了,且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别再乱冲动的好。

“没有想好应该说些什么与怎么说,不过确实不想看到你不开心。”季淳风揣着手也靠在窗台上,侧头看了看他,“我知道你有一部分情绪是我牵带着的,是我的原因,但很多东西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才好。我只是季淳风,并不是季大神,这一辈子我活了差一点才三十一年,但没法妥善解决的事情已经遇到很多了。这,你能不能理解?”

秦禺落想了想,点头,“我想我能。但是我不赞同你那种什么事都搁着自己一个人想而不说出来的状态。我记得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说理想、说学校、说你二姐的男朋友,还有其它很多很多。我记得对吗?”

季淳风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但是我们不是后来没在一起了吗。”

“偏差了啊,我是说性格,不是说人物。”

“接触的人物与环境的改变,性格自然会变的。”季淳风看着他笑了笑,“哦,你以为地球这么大,要找个能说话的人很容易?”

秦禺落摸了摸鼻子,这下被点到穴道上了。对于与季某人的事,他不是也觉得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么!不过,“你不是一直有一帮子的老朋友么?我看你们交情挺好的,特别像是徐恒。”

季淳风沉默了一会,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灯,“有些人是不合适说,有些事则是无论对谁说都会有所顾忌。慢慢的,也许就成习惯了。”

秦禺落默然,他不好再说得什么了。别人都说无论对谁都会有所顾忌,他还能说什么?

“我记得我上大学那年在走之前,还有去找过你。之前大半年为了临时抱佛脚的备战高考,所以没太有时间见你。那时想告个别吧。但那个时间你因为暑假去你亲戚家玩去了。我为了想先去熟悉一下学校,所以也就提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