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容一脸“你在玩我呢”的表情。
玄烨倒是泰然自若,“事实如此,这吉服一直在后殿放着,不信你问魏珠。”
魏珠鸡啄米似的点头,天地良心,他虽然长得唇红齿白不像好人,可的的确确是个实诚的。何况吉服的缝制非一朝一夕之功,若非万岁爷授意,内务府怎么敢自专呢?
玥容此时才回过味来,自己被人耍了——不管她答不答应跟老康合作,这嫔位都是会给她的。
是她自己太沉不住气,人家稍稍放出些烟雾弹,她就巴巴地跑来咬钩了。不愧是能当皇帝的,这份猜度人心的本事,再修十年她也赶不上。
玄烨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如何,你肯跟朕好好说话了?”
事已至此,玥容还有什么不服,她都成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再反悔不过徒增层气受。
嗓子眼齁得厉害,玥容顺势打开食盒,把里头甜汤舀出一碗来,反正皇帝没心思喝,不如自行解决,省得再找人试毒了。
玄烨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给朕。”
玥容愕然,“什么?”
玄烨以目示意那盛在白瓷碗里的红枣银耳汤。
方才不是你叫放着么?玥容心内腹诽,可也不敢违拗,只得卷起衣袖亲自动手,她自己沾染过的当然不能有碍圣颜,还是另找个容器的好。
玄烨浅抿一口,“味道不错。”
除了身边近侍,宫里少有人知道他爱吃甜食,原是以前出痘的时候,饮食里忌讳发物,禁绝了好一阵子,过后倒是念念不忘起来。
但这种癖好说起来是不怎么威严,自然羞叫人知。而嫔妃们个个注意身材,就更不会往汤羹里多加蜜糖了。
不想这安贵人倒是投其所好。
其实玥容只是按自己口味来罢了,在这个缺乏巧克力、奶茶、焦糖布丁的时代,她只能通过增加糖的分量来增添愉悦感,幸好她这副体质是不容易发胖的,身材也够高挑,远看起来总是亭亭玉立。
面对老康夸赞,玥容便赧然一笑。
玄烨斜睨着她,“是你亲手做的吗?”
玥容不想犯欺君之罪,换了个较能接受的说法,“是臣妾亲眼看着她们炖好的。”
玄烨轻哼一声,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玥容谦虚地道:“万岁爷倘若喜欢,妾以后跟着御膳房学学就是了。”
只当说客套话,反正老康瞧不上她手艺。
哪知玄烨顿时来了兴趣,“甚好,那朕便等着你叫朕大吃一惊。”
玥容:……恐怕不是惊喜,是惊吓。
郭络罗氏在乾清宫前的空地上等了快一炷香,依旧不见里头有人出来,心下不禁泛起狐疑,难道万岁爷竟留安贵人用膳了?
指甲不自觉地掐进肉里,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前几日还不闻不问,这会子安贵人主动送上门去,他就却之不恭——好一对不知廉耻的奸夫淫/妇。
她跟李氏倒没什么仇怨,可看玥容总是一副清高自诩不可一世的模样,难免嗤之以鼻,既进了宫,做这些腔调给谁看?跟惠贵人一样装模作样,整得自个儿多超凡脱俗似的。
反倒是自己这样尽心奉上的被瞧不起,连宁寿宫都多嫌了她,以为她是狐狸精转世迷惑圣心,天道真是不公。
郭络罗氏气咻咻地发了会儿牢骚,才愤然离开。
她若得知玥容不但留下侍膳,还得侍寝,更会大动肝火。
玥容也不知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她本打算送完甜汤就离开,结果老康折子也不批了,反搂着她的腰抱她到床上去——这种运动莫非能帮助饭后消化?
玥容眨眨眼,轻咬了口他玉色耳垂,“万岁爷,您不是嫌我伺候得不好么?”
“谁说的?”玄烨轻轻往她臀上拍了一掌,幸而隔着被褥,并不甚痛。
“那您几天都不见我。”玥容这会子胆子倒大起来了,何况她还握着小皇帝的把柄呢。
玄烨无言以对,天知道他忍了有多久——必须承认,李氏有她独到的魅力,尤其是在床笫内。
许是读了那些杂书的关系,真要是个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贞洁妇人,他也享受不到这些好处呢。
玥容轻轻往他颈窝里吹气,弄得他瘙痒难耐,两人沿着帐幔玩起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最后实在累得慌,玥容才伏在他怀里消停躺着,有一搭没一搭摸着他辫子。
“那封嫔的事万岁爷可是说定了?”
这人倒是警醒得很,时刻不忘主要目的。玄烨无奈,“自然,君无戏言。”
玥容方松口气,又见玄烨含笑望着他,“可知你的次序排在第几?”
这有什么难猜的,历史写得明明白白。但玥容还是不耻下问,做出求知若渴的姿态,又在玄烨告知她是嫔位之首后,适时地露出惊喜面容,“果真么?万岁爷您待我太好了。”
玄烨觉得她表现夸张了点,也可能是真欢喜得过了头?他扯了扯玥容的腮帮子,帮她把那点荡漾的笑意塞回去,“收着点,来日还有笑的时候。”
玥容方才收敛喜色,又细问他其他几个是谁。
答案不出所料,可知老康实在是个清醒又现实的人,这种时候还不忘平衡满汉,浑然不以个人的喜恶为转移。
她这只蝴蝶,毕竟没能扇起太大的风暴,但以后就未必了。
玥容眼珠子转了转,“万岁爷,我想求您个恩典。”
“你说。”玄烨并不介意她向自己讨要赏赐,有私心的人才更容易掌控。
哪知玥容并非为自己所求,“臣妾想给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妹妹正名。”
娜仁尽管享有嫔位待遇,可毕竟不曾正式受封,在宫里的位置便十分模糊,往好点说是皇帝待她特殊,直白点便是没把她放心上,连吉服和册封礼都没有的庶妃,算什么正经妾室,怕是宁寿宫心里也梗了根刺。
趁着大封六宫契机,一齐办了也好。
当然这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玥容主要还是想给自己拉个同盟——不是娜仁,而是娜仁背后站着的太后。
照眼前形势,往后她得罪的人恐怕不少,皇帝未必能护得滴水不漏,可有太后在就无妨了。
后宫毕竟是女人的战场。
玄烨不知看没看出她算计,只宠溺地点了点她眉心,“好吧,朕答应你。”
说完继续拥着她被翻红浪——年轻真好呀,玥容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种好处,现在倒是有点食髓知味了。
颁金节前夕,大封六宫的圣旨终于下来,几位得宠的贵人皆往前晋了一阶,但令众人意外的是,刻在玉牒上的嫔御并非七位,而是八位,连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氏都得了封诰,圣上照样送了吉服过去,还赐号为“宣”。
相比之下,玥容这个嫔首都不那么显眼了——自然荣嫔惠嫔宜嫔仍免不了嘀咕,她几个要么有宠要么有孩子,排位竟在安宣敬端之后,实在不可理喻。
最气的还是僖嫔,万岁爷把她排到最末!亏她不久前还对玥容夸下海口,如今一个独领风骚,一个却成了垫底的,真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娜仁看着整套的簇新衣裳,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她以为最少得过二三十年表哥才会给她授封呢,谁知道这么快,还排在八嫔第二,论资历论宠爱都不应轮到她呀!
玥容笑而不语,其实她挺希望娜仁再往前站站,可惜老康不肯听她的——狗男人非要她当出头椽子呢。
好在目的已经达到,宁寿宫刚差人送了把质地上佳的玉如意过来,说是供她安枕之用——那位老太太也只会讲蒙语,素日跟嫔妃形同陌路,从来不见赏下点什么,这回竟主动向她示好,可知是接受了她投诚。
作为回报,玥容也会好好护着娜仁,把她当自家亲妹子看待。
娜仁还在爱不释手查看吉服上的花纹,玥容摸了摸她头发,喟叹道:“真羡慕你有个好姑姑。”
娜仁笑嘻嘻地抬头,“当然啦,姑姑可比表哥疼我多啦,到底是亲生的嘛。”
玥容噗嗤一乐,叫玉烟送她回去,那衣裳也得好生挂起来,免得弄皱了。
娜仁前脚刚走,玄烨后脚便至,玥容还以为新认的干妹妹去而复返,“你怎么把景阳宫当自己家了?这么没分寸感可不行。”
一回头才发现皇帝神色微妙,赶紧行礼问安。
玄烨轻咳了咳,“说朕没分寸感?”
这紫禁城不都是他的么?他想往哪儿去,难道还得提前打过招呼才行?
玥容的确是这么想的,就当租的房子吧,房东也不能不问过租客就随便闯入,好歹先敲个门罢。
跟皇帝讲理无疑是讲不通的,玥容信口胡诌,“可不是,万一臣妾正在换衣裳呢,或是沐浴呢,万岁爷您不就看个精光了?”
玄烨心说又不是没看过,难道还会怕羞?
当面自不能这么说,他得维持风度,便老老实实认了个错,“是朕疏忽,往后还是让魏珠通报罢。”
他这么上道,玥容不好再说什么了,挽着他的胳膊笑吟吟往里走,“瞧您说的,咱俩什么交情,何必还分彼此呢?”
玄烨:……
女人果然是最难懂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