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容才懒得管佟贵妃是否真摔了桌子,这气撒的根本与她不相干,有本事到乾清宫门前骂去呀?又不是她拦着老康不去赴宴的。
她只可惜那几条鲥鱼,好好的扔了纯属糟蹋粮食,还不如打赏给下人呢——也难怪佟贵妃不得民心。在她宫里当差不但要受气,还得不着好处,若非宫里规矩严整,怕是都赶着跳槽去了。
玥容忙于正业,待将那几篇贺诗抄好后,又送到坤宁宫给钮祜禄氏过目。说是诗,其实更像是赋,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歌功颂德之语,抄得她手腕都僵了,胳膊上也贴了块膏药。
钮祜禄氏因在病中,还戴着抹额,偏那式样奇怪,窄窄的一条黄带子,又异常凸起,仿佛加了铁丝固定,玥容看得目不转睛。
钮祜禄氏也觉得了,咦道:“你盯着本宫做什么?”
玥容笑道:“娘娘这额发上的一圈,猛一看倒像孙悟空的紧箍咒呢。”
言毕才觉得有些失礼,赶紧低眉垂目表示抱歉。
钮祜禄氏倒不讨厌她这种有话直说的个性,还特意与她解释,“你再看看。”
用手指拨开了点缝隙让她细瞧。
玥容才发现那是艾草制成的长条,用来提神醒脑的,讶道:“娘娘头风病又犯了?”
那她还拿这些费精神的玩意打搅,她真该死!
钮祜禄氏摆手,“无妨,这病总不见好,成日躺着也闷闷的。”
因向玥容指点,哪几处尚需要修改,笔锋太飘逸了些,可以再斟酌斟酌。
她出身大族,精通文翰,读书识字自不在话下。只玥容不曾想到钮祜禄氏对老康的性情也这样了解——相比起儿子孙子,雍正内敛克制,乾隆好大喜功,老康则好似二者的折中,虽然也乐意旁人将他比作尧舜,太浮夸当然也不行。
玥容虚心受教,“还是娘娘慧智。”
钮祜禄氏自嘲道:“什么慧智,不过是琢磨得久罢了。”
她跟旁人不同,很早她就知道自己是要进宫的,彼时阿玛刚刚过身,一家子风雨飘摇,全部的指望都在她身上,她自然得多看多学,好好品悟万岁爷的性情,以期求得一处容身之地。
但是天不假年,纵有雄心,也只能慢慢化作一抔黄土。
玥容道:“娘娘当真不要出席颁金节吗?”
她比钮祜禄氏还了解对方身子,不出意外的话,钮祜禄氏撑不过半年——因为历史上的孝昭仁皇后就只活了那么久。
可以想见,她跟老康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钮祜禄氏轻轻摇头,“不必了。”
她不希望最后留在皇上心目中的是这副枯朽衰败的容貌,她虽不敢与元后比肩,指望他夜以继日怀念自己,但,至少当他偶然想念起她时,是她年轻康健的模样。
钮祜禄氏苍白的眼眸透出些微亮光来。
玥容没再多说,服侍她喝完药便离开了。
到了十月十三那日,众王公大臣与内外命妇齐聚一堂,嫔妃们亦早早来乾清宫赶场子。
玥容穿得鲜亮,不过是有尺度的鲜亮,她容貌本就偏于清冷,上了妆也只是冷艳,一身翠绿如盖的旗装,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八爪菊,当真是叫人眼前一亮。
娜仁很是羡慕地摸着她的衣裳,“也只有姐姐敢穿这样苍郁的绿色。”
她自己肌肤偏黑,再被冷色调的布料一衬,愈显得黑不溜秋了,青蓝紫之类皆不敢穿。
玥容道:“不如试试橘红粉红。”
娜仁朝她吐舌,“姐姐誑我呢,粉色更挑人。”
“你年轻,即使往老气里打扮,也只有更显老气,何不大大方方显出本色来,黑一点怕什么?宫里弱柳扶风的嫔妃多了去呢,像你这样还更健康呢。”玥容说着就让玉烟去取一匹粉红绸缎来比比,看着果然不错。
娜仁的五官不够出挑,肌肤也略显粗粝,但是眉眼生得好,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动人,嘴角两个梨涡跟带钩子似的。
身材也好,肩宽腰细大长腿,多漂亮啊。
可惜老康不懂审美,白白错过了一个超模料子。玥容只恨自己不是男子,否则怎么也得把娜仁供起来。
两人就在乾清宫旁的暖阁里躲着换完了衣裳,还对着镜子照了照全身,玥容忽然想起那个粉色娇嫩的梗来,不自觉地偷笑了笑。
娜仁就怀疑她恶作剧呢,硬逼着她吐露实话,玥容不得已,只得将玉烟玉墨叫来佐证,两人众口一词,都说娜仁这样穿很好。
娜仁方才服气,美滋滋地出去炫耀了——得让太后姑母好好瞧瞧呢。
彼时堂中已经张灯结彩,觥筹交错。而玥容也有幸见到传说中的几位阿哥。
彼时的九龙才只出生了三分之一呢,只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和一个那拉贵人所生的万黼,因为年纪小又体弱多病,那拉贵人没敢带他出来见客,略站了站就回去了。
玥容便细细端详起硕果仅存的三龙,都是奶团子一般的模样,气质倒是各有千秋。太子胤礽此时还不到四岁,面貌俊秀,小小年纪就有合乎身份的沉静,据说仁孝皇后崩逝,他是老康亲自带大的,自然爱之深责之切,这不打算过了年就给太子开蒙呢。
大阿哥乃惠嫔所出,虽然也才五六岁,身量明显要壮得多,正不服气地看着在他前头的太子接受文武百官朝拜——三岁看老,难怪两兄弟日后会水火不容。
三阿哥比起兄长们就略显平平无奇,看上去还有种朴实无华感,任谁都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可是谁知道呢,兴许荣嫔就是故意这么教导他的,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呵。
玥容正看得起劲,忽然感觉一道凉凉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抬头瞧见,却见是举着酒杯似笑非笑的老康。
仿佛不解她为何如此留意几个孩子。
倒像她羡慕嫉妒恨一般。
玥容恼火地转过脸去,当她多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呀,她才懒得掺和九龙夺嫡呢,真要是能捞个太后做做倒又罢了,偏偏老康还这样高寿,想等他两腿一蹬,不知得到猴年马月——还是安心当个狐假虎威的宠妃就够了。
酒过三巡,宾客们也有了些醉态,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胜酒力,便借口乏倦先行告退了,皇太后也紧随其后。她能当上先帝皇后全仗着太皇太后之力,虽然不及太皇太后那样明智,可她最大的优点便是安乐自足,这些年侍奉太皇太后勤勤恳恳,从无违拗,故而婆媳间相处十分融洽。
佟贵妃烦透了两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她的姑姑孝康章皇后在康熙二年便因病逝世,在宫中成为一桩谜案,佟贵妃很怀疑是那两人做的手脚,不就是怕佟家挡了路么?好给博尔济吉特氏腾位置,幸而表哥没叫这些个贪得无厌的得逞。
佟贵妃假惺惺挽留了几句,便无比顺心看着两位长辈离开。
接下来该轮到她表现了,她费心操持颁金节事宜,可不只是为了图个好名声的。无独有偶,她也准备了一篇贺文,要当场念给堂上的人听,自然啦,頌圣之语虽有,更多还得表现自己对表哥的思慕,如此,表哥今晚说什么都得去承乾宫歇息。
她掂了掂袖中那篇经过润色的文稿,清清喉咙,正要开口,忽然感觉一只胳膊轻轻越过自己,笔直地走上前去。
玥容双目湛湛,嘴角噙笑,并不理会面若寒霜的佟佳氏,而是响亮地说道,“万岁爷,臣妾准备了一篇诗赋,不知您可有兴趣聆听?”
众人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安嫔莫不是疯了?
她竟敢截佟贵妃的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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