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嫔悄悄扯了扯惠嫔衣袖,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就连素来温厚的端嫔敬嫔都有些快意,今日之事,无论是佟贵妃丢脸或是安嫔出丑,都碍不着她们什么。佟贵妃仗着家世,甫一入宫就空降高位,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宫里仇恨她的可比爱戴她的更多,至于安嫔,她既然敢撕破脸,自然有承担后果的本事。
佟贵妃见在场没一个帮她张口的,暗暗恼火,几时安嫔的气焰竟能宾服其他嫔妃了,还想跟她分庭抗礼?
少不得亲自出面,她肃着脸儿,要笑不笑地拦住玥容,“安嫔妹妹,你怕是忘了规矩吧?”
岂有她一个嫔抢在贵妃头里的道理!
玥容表情无辜得像从雪地里捞出来似的,“娘娘所指何意?嫔妾听不明白。”
你还装傻!若非大庭广众下,她真想狠狠抽玥容一个耳光。佟贵妃压低声音,向她露出袖里的草稿,“你当真不懂?”
玥容恍然,这位也要献诗呀,立刻浓浓堆出一脸笑,“不碍事的,等我念过,娘娘可以再念。”
反正又没找同一个枪手,还怕穿帮不成。
说完也不顾佟贵妃铁青面容,雀跃着上前去了。
康熙听着她那百灵鸟般的嗓子朗诵完一整篇枯燥无味的赋文,心思完全不在夸夸其谈上,就觉得安嫔果然是用了心的,瞧她熟极而流跟唱歌似的,多好听呀!
他不免带了些笑,“是你自己写的?”
玥容羞答答地摇头,“臣妾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命代为呈交。”
所以她并非有意与佟贵妃争锋,而是尊卑体统在那儿,贵妃也不能越过皇后罢了。
玄烨翻开瞧了瞧,工工整整,的确是她的笔迹,与那日花厅所见并无不同。难怪这阵子闭门不出,原是下了苦功。
遂龙心大悦,“赏!”
玥容捧过梁九功递来的锦盒——这位御前大总管此时待她倒是热切多了,眼里的诚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果然宫里趋炎附势才是真理。
玥容谢了恩,又大着胆子道:“皇后娘娘虽在病中,可是也时刻挂念着万岁爷,愿万岁爷龙体康健,长乐无忧。”
玄烨感慨,“自然,朕也有数日不曾去看望皇后,梁九功,传旨下去,晚宴后摆驾坤宁宫。”
玥容松口气,还好老康顺着台阶下,他若是拒绝了,自己倒不知怎么办好——尽管钮祜禄氏再三表示愿意清净,可身为妻子,哪有不思念丈夫的?
玥容也不想白欠个人情,今日她虽是奉命献诗,可到底出风头的还是她,这份功劳也会刻在她名上。
照着习俗给老康敬了杯酒,各自一饮而尽,玥容方才兴高采烈回到原位,又对着佟佳氏道:“贵妃娘娘,接下来该轮到您了。”
好似她只做了个暖场一般。
佟贵妃未免冷笑,你能拿出那么好的诗篇,叫人如何压得过去?这抛砖引玉,也得引出的真是玉才行,否则就成了自取其辱。
她将袖中字纸揉成一团,不着痕迹道:“算了罢。”
偏皇帝耳力惊人,“贵妃也作了诗?”
佟贵妃忙道:“安妹妹同臣妾说笑呢,臣妾哪里懂得这些。”
玥容快人快语,“可妾记得您分明有礼物送给皇上。”
死丫头不说话会死吗?佟贵妃赶紧描补,“臣妾订了一尊赤金菩萨像,保佑我大清风调雨顺,岁岁安康,只是路上耽搁了些时候,未及送来。”
玄烨笑得十足狡黠,“无妨,朕等得起。”
佟家这些年贪墨的银两也不少了,只让他们稍微出点血,老康自觉十分厚道。
佟贵妃一口气堵在心口险些没下来,跟贺文比起,这笔礼可太贵重了!要送给皇帝,还供镇宅之用,这佛像少说得有半人高吧?没有千两黄金恐怕拿不下来。
可她本来不必如此破费的,都怪安嫔赶鸭子上架!
玥容没理会贵妃幽怨的目光,自顾自回座位上去了,娜仁欣赏不来诗赋的妙处,正半托着脑袋打瞌睡呢。
玥容轻轻将她推醒,才喝了酒,又积食,再一吹冷风,铁定得肚子疼。在宫里得宠还不是最要紧的,身体好才是王道呢。
宴会散后,玄烨果然去了坤宁宫,虽未留宿,却也说了好一会子体己话,宫人们都说钮祜禄氏的气色好了不少。
而玥容也得了皇后给的赏赐,一匣子颜色各异的贵重宝石。玥容就觉得钮祜禄氏真是个妙人,怕送的首饰样式不讨喜,干脆把原料给她,让她自己订做——太善解人意了。
玥容看太多使不完,索性分了些到各宫,帮皇后广施仁德,承乾宫就免了,佟家什么好东西没有,哪稀罕这个。
拿人手短,惠嫔等人也不好再嘴她,不过还是挺佩服的,又有些隐约的嫉妒,这安嫔几时跟皇后搭上线了?还叫皇后帮她争宠?
宜嫔道:“姐姐还记得么?早两年这安嫔还闷声不响的,万岁爷多瞧她一眼她都打哆嗦,如今竟像变了个人般。”
惠嫔道:“这才叫真人不露相呢。”
谁知道安嫔有这份心胸,连佟贵妃都顶撞起来,要么是想取而代之,要么便是齐头并进——贵妃位上原可以有两个,如今佟家占去了一个,那一个会给谁?
须知如惠嫔这般有所生养的嫔御,也只敢肖想一下妃位,安嫔倒是高瞻远瞩,奔着吃成个大胖子去了。
“谁叫人家运气好?”宜嫔凤眼斜飞,吃醋的样子都分外妩媚,“偏偏就跟皇后投缘,咱们这些人反而落了下乘。”
皇后也是,知道大限将至,便推出个人帮她争宠,好抵消佟佳氏的气焰,只怕连晋封博尔济吉特氏也是皇后的主意,如今两边拧成一股绳,她们更要没地方站了。
宜嫔急得跺脚,“姐姐,你好歹告诉我个巧宗儿,当初你是怎么养下大阿哥的?”
看来看去,恩宠不可靠,还是孩子可靠。她听说纳兰府里的人给惠嫔送了个偏方,所以惠嫔才能在恩宠平平的情况下接连怀胎两次——虽然第一个儿子早夭,好歹保清是站住了。
且不提生孩子没捷径,即便真有,惠嫔又哪里肯告诉她?几个嫔里头,宜嫔是最年轻的,以前也最得宠,她若怀上龙胎,还有旁人的事么?
惠嫔便笑盈盈道:“不是还有你姐姐么?你生不出,让她代劳也是一样,都是一家子骨血,难道还分彼此?”
宜嫔宫里住着的郭贵人,虽然也姓郭络罗氏,却是府中姨娘所出,若非那姨娘苦求阿玛三官保,根本也不会再送个女儿进宫。宜嫔对这个庶出姐姐感情十分微妙,她烦透了那姨娘倚姣作媚、处处与母亲打擂台,但郭贵人脾气倒是挺老实恭顺——只那副与自个儿如出一辙的秀丽面孔令她十分忌惮。
还是额娘劝她,不过借郭贵人肚子生个儿子,到时候顺理成章抱养过来,无须放在心上。但不到万不得已,宜嫔不想走这步臭棋。
看着宜嫔脸上晴转多云,惠嫔方才心情舒畅地离开。她最喜欢噎人了,尤其是噎宜嫔。
再漂亮的女人,但凡露出这种吃了苍蝇般的表情,那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承乾宫中,佟贵妃狠狠捏着一套茶具,眼看着又要往地下掼。
众人都替地板担心起来,短短几个月,花厅里已经有两三处明显的凹陷了,再这么砸下去还能住人么?
荣嫔劝道:“娘娘且忍忍罢,皇上白日里才称赞过安嫔,您现在就撒气,皇上会怎么想?”
她对佟佳氏着实无语,那安嫔跟皇后就在眼皮子牵线搭桥,她一个协理六宫的竟没瞧出来,还被蒙骗了过去;退一万步想,就算安嫔真对佟佳氏不敬,皇后也不可能为这个责罚她呀,她巴不得贵妃倒台呢。
佟贵妃脸上的肌肉都要气的变形,“你倒是善体圣意,怎么不见万岁爷多去你哪儿?”
但凡她跟安嫔一样中用,自己也无须大动肝火了。
马佳氏立刻认错,“都怪嫔妾无能。”
佟贵妃冷笑,“枉你还是生了皇子,混得比安嫔这个无所出的还不如。三阿哥既不比太子地位尊贵,又不比大阿哥健壮聪慧,难怪万岁爷瞧不起。”
马佳氏才不生气,她哪敢将三阿哥教得太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巴不得他像现在呆呆笨笨的,省得贵妃动歪脑筋把他抢去。
再说贵妃有何资格看不起安嫔?说人家无所出,你不也是下不出蛋的母鸡?
马佳氏心内腹诽,面上依旧恭敬柔顺,“妾身到底长了几岁年纪,不比那几个小的青春正茂,其实娘娘何须忧心,您手边不就有现成的可用之人么?”
她指的是现住在承乾宫的乌雅氏。原本是在佟贵妃身边当差的侍女,因生得柔美秀丽被万岁爷瞧见,破例封了个答应,又借着大封六宫的契机晋为常在,本来是个可供栽培的好好苗子。
若非佟佳氏自己爱嫉妒吃醋,这乌雅氏早该出头了——马佳氏有幸与其打过几回照面,觉得进退有度,志气非凡。
佟佳氏轻哼一声,她当然知晓万岁爷对乌雅常在的注意,虽说是她宫里走出的人,乌雅氏得宠她也面上有光,可只要想到表哥喜爱她胜过自己,佟佳氏心里便酸酸的。
马佳氏劝道:“娘娘这便是想岔了,乌雅氏位份低微,将来她的孩子必定由您抚养,您只要将这孩子攥在手里,还愁她飞出您手掌心去么?”
要不要她失宠,也是佟贵妃说了算——当然,这得建立在乌雅氏足够听话的前提。
看着贵妃似有所悟,马佳氏唇畔微微勾起,她乐于搅混这潭水,反正她是不得宠的了,让这些得宠的女人自个儿斗去罢,多多益善。
她只要她的胤祉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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