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份活,日子就能过得,多数则沦为乞丐流民。当然,他们中不少人都没有路引,也就附近都遭了灾,官府才没有出手抓捕,不然他们怕早就被抓起来丢进牢里或者送到矿场这类地方去干苦力。
眼下秋老虎肆虐,气温堪比炎炎夏日,众人都出了一身汗。农家人没有那么讲究,沈家河为方天林松开领口,让他舒服一些。
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沈家河仰起头,把眼泪憋回去。正如大哥他们所说,媳妇生病倒下,他更应该保重自己,他得把媳妇跟孩子们都照料得妥妥当当。
见方天林又沁出一身汗,沈家河重新拿起布巾为他擦拭。擦到右手时,他使劲掰了掰,还是跟之前一样掰不开。试了两次没成功之后,沈家河再一次放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媳妇拳头攥得死紧,可别伤着自己。
将方天林左手汗迹擦干净,沈家河放下布巾,倾身上前给他卷袖子。哪成想手上一股大力传来,他重心不稳,直直栽在方天林身上。
沈家河惊喜万分,双手撑在方天林身体两边,低头直盯着媳妇猛瞧:“你醒了?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
沈家溪手上缰绳一紧,牛吃痛“哞哞”叫出声,他这才反应过来,忙将之松开,按捺着心神等牛车在路边停稳,方才转身围在车厢边上。
“三哥,三嫂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人醒了。”
“这是在哪?”方天林人是清醒了,但说话很是吃力,面部依然不时抽搐。这让几人刚升起的那点喜悦之情瞬间没了踪影,这显然是病还没好啊。
“正在镇子往家赶的路上。一会就带你去县城医馆,别担心,很快病就会好。”沈家河瞒下了病情,让老实人撒谎,可真是为难他。只是眼下他也顾不得了,他不能让媳妇失去求生意志,不然小病变大病,大病变绝症,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方天林扯着嘴角冲自家那傻媳妇笑了笑。
沈家河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其实却是白费功夫。他的一举一动方天林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不自然的模样,怎么可能逃得过他锐利的眼睛?
“回家,别再找大夫了,我没事。”方天林吃力得微抬起左手,覆在沈家河手上安抚道。他清楚自己身上的问题,大夫解决不了。
事实上正如方天林说得那样,他的确没病,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正在获取一份来自某个宇宙乾元族的科技传承。现在依然有海量信息在不断灌入他的大脑,这才导致他说话都非常艰难。要不是乾元族考虑得还算周到,科技水平也异常高超,在大量知识涌入大脑的同时不断增强他脑细胞的强度,方天林脑袋怕是早就被撑爆,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植物人。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瞧,脸部肌肉都还在不停颤动,冷汗依然不断沁出,这像是没事的样子?沈家河闭紧嘴巴,沉默以对。
“我真没事,回去把我安置在炕上就行。”方天林感觉到体力正在逐渐流失,忙强忍着痛楚加快语速,“等会我可能还要陷入昏睡,你不用紧张,没事的,多喂我喝水。若出现全身抽搐的情况,就给我灌蛋花汤,一直到身体平静下来为止。记住一定要用我们自家产的鸡蛋,别的不行。放心,我真没事,你……”
话音戛然而止。
“天林!”沈家河悲从中来。他愿意相信媳妇的话,可事实摆在面前,让他怎么信?
沈家海三兄弟别开眼,不愿看这等悲戚的场面。他们想法跟沈家河差不多,都不认为方天林没病,他这么说,估计是不想连累家里。穷人看不起病,沈家现在虽然不穷,但如今世道艰难,银子根本就不经花,方天林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又是近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家。
有个病人在,沈家溪直接将牛车停在房门口。下车时出了点麻烦,方天林紧拽着沈家河的手不放,沈家河试了好几回,连沈家溪都上前帮忙,依然没能挣脱出来。
“这怎么整?”沈家溪满头大汗。
“媳妇,松手。”
方天林很不给面子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家河想起媳妇再次晕过去前说的话,试探着说道:“咱就在家里,不去县城了。”
话刚落,沈家河便感觉手上的力道轻了些。他再接再厉:“媳妇,你没病,我们哪儿都不去,大夫不请了。”
又说了几句,方天林的手渐渐松开。沈家河心里一痛,眨了眨眼,将他送进房。
三胞胎立刻上床,围坐在方天林身边,“阿父”“阿父”地叫着,见没回应,又红了眼睛。在沈家河安抚下,小家伙们止了眼泪,却一步都不肯离开方天林,就连一贯活泼的沈璋都没了往日的闹腾劲,安安静静地或坐或躺在方天林身旁。
沈老爹递了个眼神,沈家海三兄弟便离开东厢房,来到堂屋。
“大夫怎么说?”
沈家海没有任何隐瞒,将大夫所说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老三媳妇说他没病?”沈老爹拧紧眉。这又是什么情况?三媳妇不可能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说没用的话,难道真像老大他们猜测得那样?
“嗯。”
“我瞧着老三这是不准备带他媳妇去县城,地里的活计你们多做点,也好让老三多些时间照顾家里。”
沈家海三兄弟爽快应承下来。
“散了,你们也回房养养神。”说完,沈老爹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上房。担心了一上午,他有些精神不济。
屋漏偏逢连夜雨,可不就形容的沈家?
人都退去后,沈家河为方天林擦干净身体,换上一套干净衣衫,他自己则只随意洗了洗。之后他也爬上床,他现在是心神俱疲,睡一觉才能更好地照顾媳妇孩子。
看着哭肿了眼睛,就连睡着了仍不时抽噎的儿子们,沈家河心疼不已。孩子们还小,媳妇又这样,还硬是不让他带着去看病,他只能将眼泪都咽回肚子里,扛起家里的重担。
接下来一段日子,方天林隔个一两天醒来一次,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完全成了家里的负累。即便如此,不说沈家河,就连最常被劳烦的柳橙都没有怨言。谁还没有个病痛?
方天林身体好的时候,对家里非常照顾,经常补贴,尤其是对侄子侄女,更是出手大方,肉干糕点,隔三岔五就会给一些。沈家几个孩子身体明显比村里其他孩子要好许多,面色红润,手脚灵活。他这也算是种因得果。
半个月后。
“方掌柜,你来是?”沈老爹面露惊讶之色。沈家现在已经没有可卖物品,方掌柜过来必是有其他事要办。
“这是两位东家的一点心意,您老收好。”方掌柜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对面人手中。
沈老爹拆开一看,竟是厚厚一叠路引,惊呼出声:“方掌柜,这……”
“这些路引有效期为三年,您老记得收好,可别弄丢。要是见势头不对,就赶紧走,等大家都开始跑路的时候,钱粮越多越危险,真到了那时就谨慎点,千万别露富。”方掌柜自己也得到了一份路引,只是让他下决定又谈何容易?
这次旱灾的范围很广,只有到了靠近南方的州府才能真正安定下来。问题是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这中间不确定因素太多。要是阜阳县这边明年灾情就过去,那他们岂不是白跑一趟?是走是留,还真不好判断。
方掌柜没有多留,办完事就带着人走了。临走前,沈老爹给他包了两小筐鸡蛋,言明不要钱,就当是答谢周毅跟张亭的好意。当然,方掌柜也得到了一份,只是分量要少一些。
当天晚饭,一碗滑溜软嫩的鸡蛋羹出现在方掌柜面前。他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立即被它的口感征服。心道沈家真会藏,这鸡蛋味道明显比卖给他东家的还要好上一筹,他这次算是托了东家的福。哎,这破世道,要是阜阳县不遭灾,等沈家鸡跟鸡蛋的口碑传开之后,这门生意将会非常有赚头,说不定还能成为供品。可惜,可惜了!
方掌柜不愧是做食材生意之人,舌头那叫一个灵敏。
确实,当初方天林在想到空间水喂养过多,可能会为沈家带来灾祸时,便不再出售第一批鸡下的蛋,全留给自家吃,连送礼回人情时,关系一般的都是另买鸡蛋。
第一批鸡多喝了半年多空间水,下的鸡蛋味道自是要比第二批鸡下的更加好。
最近广延村这边也出现了灾民,虽然人数很少,却也让村民警觉起来,小点的孩子都被拘在家里,不许一个人出门,大一些的,则成群结队在老人的带领下,进山收山货。
正常年份虽然村民也经常进山挖野菜摘野果,但次数并不频繁,只要仔细找找总能找到漏网之鱼。现在就不是这样,所有能吃的,还不待成熟,就已经不见踪影,别说山脚,就连山顶都光秃秃的,入眼除了树木之外,就只剩花花草草。
近日来,村民已经开始向少冲山附近几座山头挺进。往日大家都不怎么敢进,现在少冲山都被翻遍,附近山林野兽也往深处跑,村民也就少了诸多顾忌。大队人马压过去,一天下来收获不差。
可惜,这样的时间没能持续多久。广延村人口多,旱情这么严重,山林也被波及到,山货并不多,也就是之前基本没人采收,这才能接连丰收。饶是如此,依然隔几天就有大批村民进山。不过足迹到此为止,再深入他们却是不敢。
灾民一般都是路过,很少有留在村里的,这次却出了一个意外。一户人家将闺女留下来,给一个村民当了媳妇。
不少人都摇头叹息,这真是想媳妇想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当口留人?多一张嘴就要多一份开销,村里有几家富到这等程度?众人不看好,那人却是开心的,不然也不会给那户人家一袋粮食。
第49章
方天林虽然一直躺着,但身体机能并没有下降,还是跟之前一样健硕。此刻他正醒着,三胞胎爬在他身上,似乎是习惯了,几个小家伙又有了笑颜。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沈家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想看到的是活蹦乱跳的方天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乎一动不动地躺着。
“家河,外面怎么样了?”方天林天天受疼痛的折磨,现在却跟个正常人似的,说话时连眉毛都不带动一下。习惯真是强大的力量,痛着痛着就麻木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方天林忍耐力强悍,换个人未必能做到这样。
“下了良种的那部分田地,只要勤浇水,长势都还不错,其他那些就差了许多。至于被放弃的庄稼,基本都旱死了,只有良种活了一部分下来,不过也都半死不活。”沈家河眉目间染上忧色,“为了保住庄稼,村中央那口井差不多被掏干了,每天都要排队等候。现在大部分吃水都来自咱家那口清泉,大家都尽可能节省用水。”
“咱家也这样?”
“比其他人好点,但也不好太过,能省就尽量省。”
方天林满脸无奈。按说广延村一带年降雨量并不少,却是属于半干旱区,用水在正常年份都有些紧张,一旦旱情来临,呵呵,连人吃水都得算计着来。倒不是井水也枯竭,而是一部分井水被派了其他用场。
人不能光靠水活着,食物同样重要。在水还能凑合的情况下,自是要挪出一部分饮用水用于浇灌田地。
“家河,你不用为我担心,最快再过半个月,我就没事了。”方天林趁着清醒的这段时间,在脑海里翻阅了不少资料,找到他想要的信息,他根据那些估算了一下,以现在资料的传输速度,最快半个月,最慢一个月他就能自如行动。这样跟个植物人一般整天躺在床上的日子,他过够了,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自个媳妇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真的,你确定?”沈家河不去思考这事的可行性,他宁愿相信方天林说得都是真的。
“嗯。”方天林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了,地里庄稼快要成熟,村里有派人去守着吗?”
“爹他们正商量着。”说起这事,沈家河就一脸心有余悸。
原来,沈杜娟一家也分到了几亩地良种,二代三代都有。广延村因为近半人家都种了良种作物,还不太明显,沈杜娟那边就跟出头的椽子般,特别惹眼。尤其是地瓜土豆这两种,还只是半大,就有人摸黑去偷,一晚上被人祸害了小半亩,要不是那夜月光比较明亮,贼也怕被人抓住,一听到动静就跑走,损失怕只会更大。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是,从蛛丝马迹中能看出做这事的并不是灾民。
辛苦几个月,结果却便宜了旁人家,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村人,这感觉实在是太过糟心,就连沈杜娟一向与人为善的婆婆,都在村里指桑骂槐了好一阵。
伍家的外债今年夏才还得差不多,家里粮食并不充裕,地里这些可谓是救命粮,这样都有人要去祸害,实在是心太黑。
至此后,伍家每天晚上都有人守夜,其他村民也争相效仿,毕竟尽管收成可能不好,那也是辛苦许久才有的成果,谁也不愿意被贼给祸害了去。家家都派人守着,贼再想得手就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