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着老妇人的事情,脚下依旧不停,终于,在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后,他看到了黄家庄。
果然,白氏已经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等着他了,一见到他的身影,立马迎了上来。
“阿娘,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太冷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出来等我了。”
白氏心疼的接过了黄寄北的小推车,说道:
“你这孩子,阿娘怎么可能坐的住,若不是你阿爹和四娘拦着,我早就去县城寻你了。”
“阿娘,我心里有数的,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们赶紧回去吧。”
虽是嘴上这么说,但看到阿娘这么在乎自己,黄寄北还是感觉心里暖暖的。
一家人关起门来,点上炭火,屋内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脱下湿掉的鞋袜,在火堆边烤着火,黄寄北的手脚也终于恢复了温度。
大雪天的午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这是农家难得的闲月。
白氏在窗边纳着鞋底,四娘在帮黄长植做着按摩,而黄寄北则在小书桌前抄着书,一派温馨的场景。
黄长植和白氏看到黄寄北重新拿出了纸笔都感觉到很是诧异,这孩子是想通了吗?
黄寄北倒是没想这么多,抄书既能赚钱又能练字,何乐而不为呢。看着架势,这雪几天是停不了了,就算停了走路也不方便,他没有必要出去自讨苦吃,在家抄书挺好的。
之前他收拾过黄二郎的东西,除了换洗的衣物,黄二郎最多的就是书了,平时都被宝贝的放在箱子里,生怕被脏污了。
从启蒙时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到族学时期的《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再到镇上学堂时期的《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一本本都在。除了前面的三百千,后面的四书五经都是小小少年郎一笔一划自己抄写下来的,因为是借的长房大伯的书抄写,当时没少被冷嘲热讽。
听了黄寄北的解释,黄长植和白氏有些失落,但也理解他的选择,毕竟家里现在条件的确供不起一个读书郎。
黄寄北开始了规律的居家生活,抄书、熬药、帮黄长植按摩。
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夜晚,黄寄北照例帮黄长植按摩着双脚,昏黄的煤油灯晃得人昏昏欲睡,一阵困意袭来,黄寄北一个不注意敲打到了黄长植的膝盖上。
黄寄北觉得自己似乎是眼花了,他刚刚好像看到阿爹的脚动了一下,莫不是他这些天抄书抄花眼了吧?
而躺着的黄长植比黄寄北还要惊讶,刚刚,他的腿,刚刚好像有反应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但又忍不住的期待着什么。
“二郎,你再敲一下刚才那个位置试试!”
黄寄北看着阿爹发亮的双眼,再一次敲击了他的膝盖。
这次他看清楚了,阿爹的双腿,真的动了一下!
黄长植内心狂喜,虽然是在外力作用下的反应,但这是他这三个多月来第一次感觉到双腿的存在。
黄寄北连忙喊来了在院子里忙活的阿娘和四娘,和她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一家人围在黄长植身边,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长植,终于让我们等到了,我真的是太高兴了!”白氏笑着说道,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家人太过激动,纵使夜色已深,却仍是无法入眠。
就连黄寄北也是,别看他平时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根本没底,只是想着尽最大努力罢了,要知道,神经系统这事,即使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仍是一道难题。
对于黄长植能重新站起来这件事,对他来说比中了几千万彩票还要惊喜!
接下来的每天黄家都处于极度的喜悦中,自从那天晚上黄长植的双腿有了反应后,他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他会在按摩后感觉到发热了,会感觉到发痒了。
一家人就等着道路恢复后带着黄长植再去县里的回春堂给李大夫看看。
直到七日后,路上才恢复了正常的往来,而这几天黄寄北在家里,已经把曾先生给的纸张用完了,一共抄完了十份三字经,十份千字文。
这天的一大早,黄寄北仔细的包好抄写完的纸张,在平板上铺上了干稻草和旧棉被,把把黄长植抱了上去。
黄寄北和白氏在前面拉车,黄四娘在后面帮着推,出了村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才上了官道,沿着官道,一直往县里去了。
虽是大冬天,黄寄北和黄四娘都走的汗津津的,为了不让娘累着,他们都想着自己多出点力气,白氏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这两个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到县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
回春堂门庭若市,不愧是县城最大的医馆。
黄寄北将车停在药铺门口,嘱咐黄四娘看着车,别乱走,然后在白氏的帮助下背起黄长植往药铺里走去。
回春堂分上下两层,大夫在二楼坐堂,楼下是药房。
下雪天意外受伤的不少,医馆比平时还要忙。眼看着还要等上一段时间,黄寄北便让黄四娘先陪着白氏在这等候,自己则带着抄写好的文字去了曾先生的书肆。
“写的不错,字有进步。”曾先生翻阅了黄寄北递上的文字后评价道。
这些天来,黄寄北渐渐感觉到他的字迹与黄二郎的融合了,他前世的时候也是练过书法的,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字迹就形成了一种融合的状态。
“只是最近买书的人少了,暂时就不必再抄了。”曾先生接着说道。
其实黄寄北也注意到了,书肆的生意不是太好。县城里大大小小的书肆有十几家,单靠卖这些常见的书籍,很难脱颖而出。
黄寄北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了。
“曾先生,说句你可能不喜欢听的话,书肆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或许可以考虑卖一些时下流行的书籍。”
曾先生虽是商人,但却更像个读书人,在他身上有着那一股子的清高劲。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卖那些才子佳人的低俗话本吗?那我可做不来。”曾先生摆手道。
黄寄北一方面是想报答曾先生的出手相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合作共赢,比起抄书,他更喜欢有挑战性的事物,况且抄书这个活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若是他能写出自己的作品,或许能另有一番新天地。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话本都如您想像的那样不堪,若是先生信得过我,我可以试着写一本供您品评。”黄寄北继续说道。
“我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若是你写出的东西能说服我,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曾先生也是有所动容,他清高却并不死板,他家已是大不如从前,既然都已经做起了商人,又何必太执着呢。
“那还请先生给我些时日,若有一天写成,还请先生品评。”黄寄北拱手道。
写话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自是不敢说大话的,但黄寄北觉得,自己前世读了那么多的书,见识了那么多新事物,总不该连个故事都写不出来吧。
心里想着话本的事,脚下却没停下。
回到医馆后又过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了黄长植。
这次给黄长植问诊的还是上次的李大夫,李大夫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一把好手,一番检查过后他说道:
“情况比上次好了很多,看来病人这段时间心态不错,这病啊,吃药和按摩是一方面,心态也很重要,心胸放宽了,切勿多思多虑,我调整一下方子,再给你开两个疗程的药,你回去坚持吃药按摩,很有希望再重新站起来。”
一家人听完大夫的话后都很是激动,这几个月来的努力终于有回报了!
这些天来,黄长植眼看着儿子撑起了这个家,不再是以前的消极心态,他之前总怕自己连累妻儿压根不想花钱治病,现在他只想快点好起来,帮儿子一起分担,一起经营好他们这个家。这段时间他帮着削竹签、包馄饨,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精神也是越来越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长植的情况每天都在好转,感受着慢慢回来的知觉,黄长植整个人都充满了希望,他已经在想着让师兄给自己做一副拐杖了。
日子在一家人的忙碌中一天天过去,时间来到了冬至。
冬至当天,黄寄北的鸡汤小馄饨尤其受欢迎,他一边忙碌着,一边却记挂着书中老妇人的事。
这真是个难题,他不知道那老妇人今天会在什么时候摔倒,会摔倒在哪里,但结合上下文,从无人发现这点和黄寄南返回的速度来推测,那地方应该是距离黄家庄不远,且是在晚上,那老妇人应该是赶夜路摔倒的。
黄寄北想着大不了他来回多走几趟,总是要赶在黄寄南之前才行。
黄寄北卖完馄饨后将小推车寄放在了刘奶奶家,借了她家的平板车的,这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若是没有交通工具,即使他找到了老妇人,也没办法救治他。
今天生意好,黄寄北备的馄饨比平时多了一倍,进账也比平时多了一倍,等全部卖完已是下午了。黄寄北来到集市上买了些鸡蛋红枣猪肝之类的,带回去给家人改善伙食,毕竟今天是冬至,得吃点好的。
买完吃食后黄寄北又去脂粉铺给阿娘和四娘买了擦脸的面膏、桃木梳和头绳,去周木匠的店里给阿爹买了拐杖。
做完这一切,黄寄北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推着平板车往黄家庄走去。一路上他都仔细的观察道路两旁的水沟,越靠近黄家庄看的越是仔细。只是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越来越难以分辨了。
在离黄家庄还有一刻钟路程的时候,黄寄北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黄寄南,对面的黄寄南明显也看到了他,这算是自他穿书而来后两人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