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香海城与天沐城(一)

软糯,厚重的骨汤将莲藕泥绵密清甜的滋味驯化,只留下唇齿的香气和腹中的暖融……这质朴的美味蕴藏着武当弟子对荆楚美食的依恋感触。

今天宋青殊的目的与平时稍有不同,她要去抢先逃离一个特殊的侠士——张无忌。相较于其他师门人,张无忌更像是大宇宙神秘而又诡异的恶意。他是一个来自遥远的冰火岛的人类,要经过十多年完全苦逼悲催的经历才能成为张教主,非常珍贵。据资料记载,张无忌皮质细腻润滑,白里透红。其富含的黑化元素更是能给种马殷宇的春秋大梦提供必须的扼杀。他既是一个超级病娇,更摧毁一种绵延千年的精神信仰。

“……我错了。”

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张无忌,宋青殊无力抱头。

张无忌笑了,带着一种诱哄小孩子的口气:“青殊师妹,你跑什么?师兄带你去跳山山啊。”

宋青殊泪目。大哥,这个梗都一年多了,要不要这么记仇啊。

张无忌看到遥遥走来的男子,笑道:“走吧。”

“不去!”宋青殊刚刚说完,就听到了熟悉的笑音自身后响起。“怎么,又闹脾气了?不是说好今天我们一起去采药吗。”

宋青殊迷茫脸看向灵非子,灵非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不是让无忌师弟告诉你了吗,今日休沐,我们去采一些东西,六师叔后日就大婚了,到时候我可没时间了。”

“……”他昨晚睡前明明什么都没说。←这是一年来已经习惯夜袭的宋青殊。

说是采药,灵非子却没有带着他们走很远,于是宋青殊还是没能去成她心心念念的神龙架。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灵非师兄好厉害啊……”宋青殊看着灵非子从一大堆她看着完全没有差别的草里非常快速辨别出草药来,忍不住开口。

灵非子道:“你如果从小就接触这个,也能很熟悉的。”

宋青殊摇头:“我会识字了就开始看医书啊,我对经脉穴位是很清楚,但是一涉及到这些就头晕脑胀。”

张无忌在一边嗤笑出声,宋青殊向他的反方向偏头,不理他。

灵非子注意到他俩闹别扭,只觉得好笑,手上动作却不停:“我家便是开药店的啊。”

“诶诶……”宋青殊倒是第一次听灵非子说起他自己的事情,“那为什么……”

灵非子起身,他随意道:“为什么我不安心当一个药房小掌柜,要来武当山出家?”

宋青殊点头,把手放进对方温暖的手里,然后就听到灵非子说:“我一出生身体就不好,后来家里老人说,我命不长,不如送来武当山,跟着张真人。”

一边张无忌默默无语,已经抱了药筐,一个梯云纵便上了一块崖壁上。

宋青殊倒是知道,灵非子是襄阳府的人,武当附近,信道的人很多,常常有人上山来许愿,所以他被送上山倒是可以理解的。她一直觉得很奇怪,灵非师兄他明明是四叔的徒弟,却从不习武,一直只和火工道人一道做饭,偶尔采采药,练练字。这才知道他先天不足。

宋青殊有些恍然,看向灵非子,他笑意依旧温顺平静,仿佛所说不是他的事情。

灵非子轻缓温雅的声音又响起:“其实,说句不该说的,有点羡慕无忌师弟啊……”

“啊?”宋青殊一愣。这一年里,她和张无忌食同桌,寝同床,每每他犯病,她都在一边,自然有切实体会,那寒毒实在凶险,有这种病症,而且时时有生命的威胁,哪里好羡慕的?

“至少他有你陪伴啊,”灵非子道,他不习武,和同门师兄交集自然不多,何况他幼时实在是那种脆弱得不行的体质,男孩惯是爱热闹,谁乐意和他这样的玩耍呢?那时候实在孤寂。

宋青殊抬头看向崖上的张无忌,脸上一片灰暗,只觉对方是自己的“童年”阴影,臊眉耷目:“谁陪他了……我才不乐意呢。”

“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灵非子侧头看她,似笑非笑。

宋青殊瞪大眼睛,瞬间炸毛:“谁……谁和他关系好了!”

“采完了。”张无忌毫无波澜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于是宋青殊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了。

接过张无忌递过来的草药,灵非子轻笑着要摸他的头,被张无忌躲了过去,灵非子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神情,把药筐背好,一手牵起一个:“走吧,我们回去。”

山峦清风吹过,灵非子故作没有看到右手边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看向左边的男孩。男孩兀自看着远处的山峰,只是在对方回过头之后才看向她。

年轻真好啊……他心底不由得感慨。

第三日便是殷梨亭大婚了,武当山上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

申时一刻,吉时已届,号炮连声鸣响。男左女右,新郎新娘并肩而立。赞礼生朗声喝道:“拜天地!”殷梨亭与贝锦仪在红毡毹上拜倒,这之后便是拜过张三丰与灭绝师太,最后两人对拜,自此便礼成了。礼毕,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规矩,直接在大厅吃起酒席来,席间宋青殊在峨眉几位女弟子的逗弄下改口叫“六婶”,贝锦仪大大方方包了个大红包给她,殷梨亭倒是在一边羞红了脸,直让莫声谷嘲笑了好久。

若是论起殷梨亭结婚,最开心的应该就是宋青殊了吧。

她知杨不悔是个好姑娘,但是,她实在目光短浅得很,只要六叔当下能够幸福快乐,就再好不过了。

“贝姊姊今天真的好漂亮!”宋青殊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张无忌正好这时推门进来。

宋青殊像是被按住了暂停键一样停在了那里,睁大眼睛看着张无忌把被子扔在她身边,解开里衣外随意披着的外袍,掀了他的被子,爬上床来,随即一掌灭了灯。

“……”宋青殊扁了扁嘴,实在是不喜欢这个氛围。

从前天她说了那个话之后,张无忌就不再跟她说话了。

可是她又没有说错,本来……如果不是他逼迫着,她才不愿意天天和这个人呆在一起。

习武之后,夜里视物要强上一些,何况这天月光颇亮。张无忌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莫名觉得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气了。

“宋青殊,你很怕我。”张无忌说。

“因为你一直欺负我!”黑暗里,没了顾忌,宋青殊愤愤道,“你要是对我好我怎么会怕你!”

张无忌嗤笑,随后道:“就和你的灵非师兄一样?”

宋青殊轻哼:“你是嫉妒灵非师兄对我好吧!”她得瑟起来,“吃面的话我的红烧肉都比你大,喝藕汤时候灵非师兄给我的藕块也比你多!”

张无忌忽然有点想要敲开身边这个人的头,看看里面塞了些什么东西。

这人衡量一个人对她的好坏就只有吃吗!

不对……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张无忌忍不住想起,那天夜里,他醒来,看到小姑娘恭恭敬敬对着他父母的墓碑发誓:“以后有我宋青殊一口饭,就有张无忌的份!”

张无忌心里一软。

他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颊,然后往外拉,在对方迷茫的眼神里,淡淡开口:“睡吧。”

“……”宋青殊傻傻伸手揉了下自己的脸。

他刚刚是……笑了?回过神来后,宋青殊往墙那边缩了缩。

“张……张无忌……你没事吧。”她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张无忌拍上她的头,恶声恶气道,“赶紧睡觉!”

果然他还是对她坏点吧。

☆、江湖月报

梨亭,你媳妇生的是男球还是个女球啊?——殷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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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地处豫鄂陕三省交界。为三面环山、南部开口的盆地,因地处伏牛山以南,汉水以北而得名。日正上头,赵四擦了擦汗,抬头只见得数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

此时中秋已过,赵四探亲归来,途径这个南阳下属的镇子,见着日头高了,便想着寻一处用了午膳再上路。

忽听得前面人声喧哗,喝彩之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围着一堆人,不知在看甚么。赵四好奇心起,挨入人群张望,却见着一灰袍汉子,像是正在说书。

赵四见着这里便是个小酒店,便是在一边寻了个地方落座,点了东西,这才分神去听得那边。

只听得两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右手中竹棒在一面小鼓上敲起得得连声。那汉子边道:

“杨大侠低头避过,飞步抢上,左手早已拾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呼的一声掷出,正中蒙古大汗蒙哥后心。杨大侠这一掷劲力何等刚猛,蒙哥筋折骨断,倒撞下马,登时毙命。蒙古兵将见大汗落马,无不惊惶,四面八方抢了过来。郭大侠大呼号令,乘势冲杀,城内宋军开城杀出。郭大侠、黄女侠等发动二十八宿大阵,来回冲击……”

不一会儿小二便是端了一碗清香扑鼻的香梗米粥合着一碟熏鱼上来,赵四听得入神,便又加了一碟蚕豆。

“是晚群雄直饮至深夜,大醉而散。本回说彻,权作散场。”说书汉子将两片梨花木板拍拍拍的乱敲一阵,托出一只盘子。人们纷纷放钱进盘。

“哎,又是要等一月。”一个青年抱怨道。

另一个精瘦汉子亦是忍不住叹气:“这《江湖月报》,便是跟娘儿们的月事一般,一月一次。忒是折磨人。”

旁的人都忍不住哄然笑出来。确实,邸报是有官方驿道传输,才能快点的,这江湖月报,原本只是武当内部著文好玩的,后来不知是谁起头,将之传抄开来,两年下来,愈来愈广,武当便将之改名为江湖月报,在上面连载郭大侠守襄阳的故事。武当本就隶属襄阳府,襄阳家家户户,几代传颂下来的郭靖与黄蓉事迹,收集起来也全不困难。

这江湖月报上面除了连载以及各种江湖的事迹,还有道学研究,和宣传道教的,是以在文人也小有名气。某次竟有寄信上山辩议的,俞岱岩略一思忖,便将之刊载出来,还引发了一阵“投稿”热情。

如今,江湖上,人人说起俞岱岩,亦都忍不住竖起拇指,这位《江湖月报》的掌事“主编”,虽瘫痪,武功尽失,却转而研究起易理与道学,而且还能做出如今成绩。武当七侠,始终是武当七侠。

一个老者却叹气起来:“只是,这报却不知能否长久。”

青年不服气:“我看,大元气数已尽……”他话未完,便是被老者按住了嘴。

“小子,你小心些,前些日子那袁州魔教周子旺被擒斩首,你也忘了?”

青年到底血气旺,他愤愤道:“周子旺那是称帝起事,与我何干,何况,鞑子敢做,我如何不敢说了?我便是要学那郭大侠一般,才不枉生。”

一时间,这小小酒店里竟是安静了下来。赵四在一边竟也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突然间前面蹄声急促,一骑马急奔而来。街本不宽敞,街旁又摆满了卖物的摊头担子,如何可以驰马。就在这时,街头两个小孩游戏追逐,横过马前。那马出其不意,吃了一惊,眼见左蹄就要踢到小孩身上。

只是那马忽然像是受了什么阻碍一般,生生停在那里,忽然就倒了,也幸而此时午间,马边无人,那两个小孩被马向一边倒地的声音吓醒过来,都大哭出来,被脸色苍白的妇人抱走了。

那个骑马的人也吓了一跳,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见马儿无大事,便又上马赶路了。

赵四擅羿,目力极佳,他忍不住看向了隔壁桌。只见着貌不惊人的一个老道,身边坐着两个小孩。

赵四心下惊奇,凝目向那老道打量,但见他身形高大异常,须发如银,脸上红润光滑,笑眯眯的甚是可亲,一件青布道袍却是污秽不堪。他身边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却是嘻嘻而笑,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眼珠漆黑,甚是灵动,看起来颇为喜人,引得赵四多注意了一眼。另外看来十一二岁的脸色青白的清瘦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淡淡瞥了他一眼,只是赵四凭着自己多年打猎本能,生生觉得背后发凉,像是在山林里被野兽盯上一般。

赵四赶紧回头,不敢再看,心里确定了,刚刚那马停住,定然是那老道所为。

这三人正是从少林寺归来的张三丰,宋青殊和张无忌。

原来,前几日中秋贺节,还未开席,张无忌突然发病,脸上绿气大盛,寒战不止,张三丰终是决定带了张无忌亲自去向空闻大师求救,盼望少林高僧能补全“九阳神功”中的不足之处,挽救他的性命。

张无忌心中所念便是与少林仇恨,怎肯自己尊敬的太师傅一代宗师,以百余岁的高龄去降尊纡贵的去求教那些恶人。只是他不得不顺从,却不是为了什么九阳神功,张无忌心知,昆仑山脉绵延千里,不知有多少山峰,哪里就那么容易找到梦中的那个地方,他已经心存死志,却是要死前拉了殷宇垫背,他知道母亲没有如那梦中一般,也许梦境不是可信,只是那日之后,他便疑心极重,不论如何,这世上知道自己义父位置的,便只有他和殷宇,他拉了这位表哥一起死,至少义父就安全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张无忌在嵩山之上,见得那些僧人对太师傅不敬,当下毫不顾忌,直直开口,他这两年和宋青殊常常斗嘴,练得一口毒舌,仗着年纪小,说得极其直白,却语气天真,狠狠抹了他们面子,尤对那个妄图折辱张三丰的空智嘲弄一番。

张无忌是殷素素的儿子,因着那次殷素素诓骗空闻大师,两年多来,三日两头便有武林人士来到少林寺滋扰,或明闯,或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