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皓如美玉,晶莹华彩,松松挽着一髻,云鬓如雾,插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簪。不过立在这里,便已莹然生光。
这便是他五年里情深爱重、魂牵梦萦的人。
若是当初蝴蝶谷那里,他追上去,大概是不会如此惦念这个人的。偏偏那时候他刚刚明了自己的心思。求而不得,对于很多人都足以成为执念。而少年人,自己的一点小感触,便是惊天动地的。何况是张无忌如今这种偏执成疾的人。
心中如同痉挛一般,莫名的冲动攀爬上来,张无忌猛的站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带动了一边的破碗,清脆的声音这才敲醒了他。
是了,他现在是这种落魄的姿态。
张无忌想起前几日自己精心布置一番,却没能让她成功见着,相隔多年再见,居然是这个样子。忍不住有些烦躁。
能够在写的信件上下毒,作为本来就不具备正常思维方式的人,张无忌现在的思维模式更加古怪起来。
宋青殊被这个人忽然站起来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手下意识按上了佩剑。
她原本听得曾阿牛这个审美诡异的名字,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张无忌,想着要过来看看,这个时候面对着这个眼眸阗黑表情阴沉的青年后,她忍不住暗道自己也是被原著下意识引导了,这个世上叫这个名字的人多了去了。
“这位……少侠可是姓曾?”宋青殊问。
张无忌点头称是,随后就静默不语,只死死盯着她。
宋青殊有些尴尬,她轻声道:“小女子是武当派弟子,来此是想探查近几月的怪案,听说是曾少侠昨夜发现了尸体,所以来问问。”
张无忌一愣,这才忆起之前一个明教弟子告诉自己现在身份相关的,这才点头。
宋青殊见对方沉默寡言,心里稍安,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疑神疑鬼了,这才放松一点,道:“能拜托曾少侠带我去发现尸首的地方吗?”
张无忌什么都不说,捡起了地上的破碗,自顾自就向外走。
宋青殊也不在意,跟了上去。
方一下石阶,张无忌抬首望了望对面江岸,让宋青殊在原地等一会,跑去一边不知道买了些什么东西。这才折回。
“曾少侠的轻功好厉害啊……”宋青殊不由得感慨。简直不像是一个一袋的丐帮弟子。
张无忌听到这里,侧头去瞧她,见得她目光明粹,心下有些放心,没被看出其中有梯云纵痕迹便好,不过听得她夸赞他,心底里不由得有某种愉悦的心情冒出来,却又忍不住死死压抑住。
这边张无忌暗爽,同样也就没有说话,宋青殊不以为意,大抵是想着这人沉默寡言,也就没有指望对方会回话。
一路无言,两人沿着钱塘江向着东面前行,江边一望平野,却忽然下起雨来,最近因着那个悬案,出门的人不多,此时天地间茫茫然,只有早春烟雨绵绵,四野既无避处,更无人烟。
雨虽不大,但时候一久,身上定会湿透。宋青殊有些焦急起来,忽然一片阴影笼下,她抬目一望,一把伞斜斜靠过来,杭州伞上多有书画,而这把伞上画着的竟然是许仙白蛇的故事。
张无忌今年十九,除了在武当山上的两年和明教的这一年,多数时间都是在冰火岛或者昆仑山这种环境极其简单的地方,他完全不知道也懒得理会这个世上有某种叫做男女大防的东西。
但是宋青殊不同。
因为当初她和张无忌同塌而眠的事情,宋远桥拜托贝锦仪对着宋青殊好好普及了一番男女之间应有距离的事情。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即使宋青殊曾是现代人,还是有点不太自在。难免的脸上有些发烫。只是她又说不出什么,本来便是对方的伞,她也不好意思让他把伞借予她。但是要她去淋雨,到时候身上湿了,只会更加尴尬。
张无忌余光瞥见她的样子,心下有些欢欣,抬目见着白蛇故事,心下不由得想,他蒙她救了几次,自然也是要报答的。
这样一来,张无忌难得的智商下线了。
宋青殊此时只能给自己找事分散注意力,瞧着这把伞,忽然察觉不对,一般有关系的进了丐帮,也都是三代弟子,真的乞丐是要从一袋弟子做起的,这个叫曾阿牛的,既然是个一袋弟子,怎么会有钱买这么精致的伞?
心下疑惑起来后,她忍不住瞧向身边这人,他将伞偏向自己这边,她身高只到他肩头,是以一眼就看到了因为雨水淌下冲刷掉伪装而露出的白净下颚。
宋青殊心里警觉起来,猛的顿住脚步。
张无忌一愣,折返去,站在她面前,撑着伞,轻声问:“宋姑娘?”
宋青殊仔细去瞧他,直到把张无忌看得有些不自在后,这才长长舒气,笑道:“吓了我一跳。”
张无忌心里猛的升起不好的预感,他问道:“……怎么了?”
宋青殊道:“曾少侠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所以没忍住……逾矩了……万分抱歉。”
她心里忍不住冷笑起来,好你个张无忌,又来诈我了?这么多年了,你惯是会唬我。好好的教主不当,跑来当丐帮弟子。没死也不回武当,居然还在外面晃悠,让太师傅那么担心。
张无忌心里一跳,却还是忍不住期待问道:“故人?”
宋青殊抬眸,直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是啊,一个大混蛋。自己不喜欢别人骗他,他却反过来骗别人了。”
“你说是不是?无忌师兄?”
只是她话音刚落,眼前一花,瞬间一阵力道拉住她,直直便被张无忌揽到了怀里。
☆、动手动脚
不要说自己是单身狗了,这个年纪,狗都死了。——烧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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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一个大混蛋。自己不喜欢别人骗他,他却反过来骗别人了。”
张无忌敛目去瞧她,见得她轻颦薄怒的神色,一想到心心所念的丽容俏影便在面前,心中不禁一荡。
她向来都是这么率直的,听到宋青殊的话,张无忌忍不住这么想,到如今,他自然知晓她知道了,只是没料到她会直接说出来。
娘亲告诉他天下女子都爱骗人,只是,到目前为止,唯有她从未骗过自己,不仅如此,还时常为他打算,思及此,张无忌心里愈加柔软起来,这五年里,那些恨意变得深重,自然的,往日里她的好,也就都无限放大了。
他心下欢喜无比,一时高兴她还能记得他,一时又愉悦于她毫不隐藏。
“你说是不是?无忌师兄?”
自作多情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张无忌一瞬难以自持,温香柔软在怀,方才觉得心里那些四处乱窜,快要倾泻而出的情绪平和了一些。
几乎是下一刻,宋青殊面无表情拽了拽了张无忌。
“无忌师兄,你能快点松开我吗……”她在他怀中闷声道,“……我快被你这件衣服的补丁闷死了。”
张无忌:“……”
丐帮中分为净衣、污衣两派。净衣派除身穿打满补丁的丐服之外,平时起居与常人无异,这些人本来都是江湖上的豪杰,或佩服丐帮的侠义行径,或与帮中弟子交好而投入了丐帮,其实并非真是乞丐。污衣派却是真正以行乞为生,严守戒律:不得行使银钱购物,不得与外人共桌而食,不得与不会武功之人动手。
毕竟中原第一大派,何况如今是蒙古人当政,丐帮的人数增到了史无前例的数量。要混入丐帮,自然是净衣派弟子的身份要好些,只是他既无帮中人引荐,自然不能做三袋弟子,若是敬佩丐帮加入的,来头大了,也容易引起注意,是以张无忌便扮作了一个家贫新加入的一袋弟子。
宋青殊终于逃脱,能得以呼吸新鲜空气,她无奈道:“多年不见了,无忌师兄。只是你也太激动了些。”她神色坦然,无半分不自在。
宋青殊非常明了的一点是,张无忌是一个全然不知道什么叫守礼的人。
瞧瞧原著里面,偶尔拉拉人家的小手啊,亲亲小嘴什么的,多数都是想做就去做了。即使没有半分爱情成分,做得也是十分顺手的。他不过是内里感情无意流露,只是这样往往就会引得女主们心里小鹿乱撞,想入非非。
多数女性读金庸,关注点还是在情上的。只见了张无忌优柔寡断,说他渣男,却也不见他的温柔和善,情感细腻,圆通豁达的性情。
比起面前这个睚眦必报,偏执多疑的张无忌来说,简直是小天使。
不过宋青殊转念一想,如果是原著的张无忌,她敬他,却也是不爱的。看来这也是金庸会说“他可以做我们的好朋友”的原因吧。
至于现在的张无忌……她苦笑连连,这位她就只有畏了。
只求敏敏郡主早日收了这妖孽走。宋青殊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也知道,眼前这位张无忌,还能不能得到郡主的垂青,又是个变数了。毕竟是较之前从神坛跌落了。他比得原著的境界,实在是不知低了多少,虽说不再被动,却也再无了那般宽广胸怀。
只是孰优孰劣,也是计较不清的。
有的没的想着,宋青殊看向张无忌,他依旧举着伞默然站立在她面前,只是看着,怎么莫名有种萧瑟的味道?
张无忌听了她的话,轻声道:“是了,五年不见。”
宋青殊有些古怪看了他一眼,也就五年,这人变性子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好气同自己说话了?还有这种诡异的咏叹调是怎么回事?
张无忌还不知道自己特意表露出来被对方嫌弃了,他正色道:“你和二伯来此,就是为了这个案子?”
见到他终于拐到正题,宋青殊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已经波及到我派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的,你怎么也搅进来了,好像还和里面关系不浅的样子?”
张无忌道:“我是得了殷宇的消息来的。”
张无忌毫无隐藏意思,他最大的秘密她都知道,也就在无任何可以掩瞒的,心底里早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共谋,如今怀着隐秘的念头思慕,更加不想欺瞒她。
宋青殊睁大眼:“你已经知道他没死啦?我之前还以为他被金花婆婆杀了的,没想到……”他那么快服下还魂丹了,“后来我被他捉走了。”
想着自己和殷宇结了那么深的梁子,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之前这人还在金花婆婆面前把自己卖了,后来还抓自己,此仇不报是脑残,宋青殊毫不犹豫把自己知道和殷宇有关的东西给抖露出来了。
张无忌一愣:“你是说,抓走你的,不是蒙古人,是他?”
宋青殊道:“他让手下扮作蒙古人,打了障眼法而已。”宋青殊却不知道,当日遇到朱九真,他们所说的“张无忌”被杀,就是面前人做的,接着道,“我最后一次见着他,是一年前,见着他同朱九真说话。”
宋青殊瞧着他的表情,竟然像是完全不认识朱九真的,忽然想起小黄书里面复制的原著内容,张无忌是在二十一岁才学得九阳神功,这人这么早就学成,看来是没有去红梅山庄了。
张无忌听到这里,却转而同她谈起这些年的经历来。那些东西,他总是能查到的,好不容易见面,再谈论这些,实在煞风景了点。
两人如此,倒像是回到以前还在武当山上一般,只是气氛已经平和许多,前行许久,雨渐渐停了,忽然听得前方传来刀剑声,幸而此段多树从灌木,当下小心靠近,两人所修的都是天下至高的武学,一路潜行,自然未被发现,两人跃至一颗大树上,如此可以方便见得战局。
宋青殊瞧了一会,低低发出惊呼:“二叔也在。”
张无忌靠近她这边,眯眼瞧了一会,低声道:“二叔消瘦了些。你不用担心,那些人伤不到二叔的。”
宋青殊睨了他一眼:“你怎么也跟着叫二叔起来了。”
张无忌轻笑不答话,凑得更近了些,在她耳边低低道:“旁边一个女子是峨眉派的,嗯,两个和尚自然都是少林派的。”说到这里,他轻轻嗤笑一下,“这招大漠飞沙使真狠,正是昆仑派的绝招。这使地堂刀的汉子,右手用刀、左手使拐,自然是崆峒派的。另外几个是巫山帮,海沙派,青龙派的……乌合之众而已。”
张无忌的武功主要学自谢逊,此人武学博大精深,因一心和各家各派为敌,各家各派的武功便无所不窥。他日受亲炙,虽谈不上通晓,但见识却是不差。
金毛狮王之学,实是渊博到了极处,各门各派的武功,无不涉猎,可是并未由博返约,自成一家,因之也无特别精纯的极高功夫。原来谢逊当年为要激使成昆出面,杀害了不少各家各派的好手,shā • rén之后,顺手便将他们的拳经剑谱携走,以备日后遇上他们的同门前来寻仇之时,可以预知对方的武功家数。
张无忌自小就被逼迫背诵口诀拳经,只要背错一字,谢逊便重重的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虽然他手掌上不带内劲,但这一个耳光,常常便使张无忌半边脸蛋红肿半天。因此,他对其已经倒背如流,心中记得自然不计其数,谢逊甚至将各种刀法、剑法,都要他一一记在心中。但要他记的又不是如何击刺变招的动作,只是要他背经书一般的死记。
谢逊这般“武功文教”,已是奇怪,偏又不加半句解释,便似一个最不会教书的蒙师,要小学生呆背诗云子曰,囵囫吞枣,生吞活剥。张无忌年纪小的时候自然不会,但是如今身怀九阳神功,一一思索而来,自然是武功大进,张无忌这般奇遇便已经难得,何况还怀着一肚子口诀拳经,也许当世之下,只有张三丰能一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