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羽撇了撇嘴,也不好一个人继续唱独角戏,值得有些悻悻地站起身,在萧铭身边坐了。
萧铭见陆天羽冷静下来,也着实松了口气,开口问了问他这一段时间的经历。
陆天羽很聪明,也相当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那被丹药堆上来的筑基修为根本不堪一击,更不能打乱自己师父的谋划,所以尽管心中忐忑不安、惦念不忘,也完全不敢在周围停留,而是直接远离了秘境,随后在丹药的副作用出现之前找了个凡人的城镇隐藏起来。
经过灵力萃体,就算陆天羽没有了修为,肉。身的力量也比之凡人强上很多,寻一个暂时安身立命的工作并不困难,也不惧凡人的欺辱。更何况陆天羽身上也全然没有一般修士高高在上的傲气,肯拉得下脸面、赔得了笑脸,就算偶尔有几名路过的修士,也全然无法怀疑这样一个平凡卑微的店小二竟然会是一名修者。
虽然陆天羽不敢在秘境周围停留,却也没有忘记探听萧铭的下落,只是凡间城镇过路的修士极少,修为比他高的陆天羽也不敢凑过去,而凡人更是很少能知道修者之间的事情,所以一直到萧铭出现,他都没有探听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倘若师父当真遭遇不测,徒儿是一定会给您报仇的。”陆天羽看着萧铭,目光灼灼,“即便仇人是玄钺和洛水宗,徒儿也绝不畏惧!”
萧铭抬手拍了拍陆天羽的脑袋,却也没有将这份誓言放在心里。他见过太多信誓旦旦却出尔反尔之人,况且修者的一生如此漫长,一份誓言的保质期又能有多久呢?不过,陆天羽能有这份心,便也足够了。
与自己的小徒弟见面后,萧铭领着他离开凡人的城镇,终于得以返回他身为散修时寻到的安全的落脚点——许久之前他便打算要来此处了,如今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才得偿所愿,也实在令人感慨不已。
安顿好自己的小徒弟,萧铭自然要立即开始闭关修补金丹,陆天羽虽然好奇师父的灵力是从哪里得来的,却也知道目前不是询问的时机,只得将满肚子的疑惑吞进肚子,看着萧铭脚步匆匆、急不可耐地从进入了闭关室。
当萧铭的闭关室大门缓缓合上之时,洛水宗玄钺居所的门则轰然打开。玄钺缓步出门,面若寒霜,气息沉郁,顿时便将周遭的洛水宫弟子冻得噤若寒蝉。
众弟子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心意相通的眼色——看自家峰主这表情,别说和好了,这争吵不会又升级了吧?!
几名弟子你推我我催你,最终还是其中一个倒霉鬼被推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了玄钺身边:“峰主,掌门传讯,如若您得了空,麻烦您与萧铭真人一同去一趟……”
玄钺脚步一顿,周身气息再度一沉,压得那名弟子差点跪倒在地:“没空。”
“……那么萧铭真人……”弟子咬了咬牙,进一步踩中了雷区。
“他……”玄钺顿了顿,眼眸中一片山雨欲来,“他走了。”
洛水宫弟子:“……”
——怪不得峰主又开始发飙!萧铭真人您快回来!QAQ【尔康手周遭全是“萧铭”“萧铭”,似乎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玄钺只觉得越发烦躁,猛地一甩袍袖,挥退了周遭的弟子:“尔等退下,我要闭关——冲击化神。”
玄钺的声音斩钉截铁,让洛水宫弟子们不由得一愣,随即慌乱无措。
冲击化神,这可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闭关,自古不知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修者折在这上面,令人惋惜扼腕。虽然玄钺已然在元婴巅峰停留了一段时间、根基甚是牢固,但是如今他这种状态可绝对不适合闭关,万一心魔缠身走火入魔,再想要更进一步简直难上加难。
只可惜玄钺素来任性果决,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情,很少能有转圜的余地。周围弟子纵使担忧不已,也完全无从劝阻,如今……也只好将事情丢给唯一能够有能力的人了。
一众弟子磨磨蹭蹭地开始为玄钺的闭关做准备,而另外几名弟子则飞速回报掌门,将萧铭再次出走、而玄钺一怒之下选择闭关冲击化神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原本神在在地等着当个和事佬,劝说这两个小辈解开心结、重归于好的掌门惊地连胡子都差点被抓掉一把,连忙二话不说直扑玄钺闭关的地点,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在对方进入闭关室之前将其拦了下来。
玄钺:“……”
掌门:“……”
——不要这么盯着我啊!一身剑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呢!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虐(?)了这么久,这章过渡轻松一下,接下来是攻的专场,妮们不要再说他酱油啦!其实我对他真爱……
第十八章
玄钺的天赋应当算是这一代修者中独一无二的,纵使掌门一把年纪,但修为却仍旧比他第一个小境界,更勿用说对方乃是堪与化神期尊者一战的剑修。
明明比玄钺的辈分还高一层,又是一派之首,但掌门在玄钺面前竟然仍旧感觉一阵的胆寒,也不怪其余洛水宫弟子们连劝都不敢劝,便直接找上了他。
所幸掌门见多识广,又善于装模作样,就算心底有些犯怵,也很快振起声势,厉声喝道:“玄钺!你这是要做什么?!”
玄钺脚步一顿,微微侧头:“闭关。”
——是的,闭关,玄钺已然在元婴巅峰停留了太久,一来是为了坚实根基,二来则也是不愿与自己的道侣拉开过大的距离,这才一直压制修为。如今,根基已然稳固,而萧铭这个原因也不复存在,的确是他闭关冲击化神的时机了。
“闭关?!”掌门当真不曾料到玄钺竟然如此大大方方地说了,没有丝毫的心虚气短,不由得心中越发恼怒,“你要冲击化神,这可不是儿戏!若非迫不得已,没有哪一位修士不是准备万全才敢着手,而你认为你现在的心境,当真经得起心魔吗?!而万一你因此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你又该让萧铭如何自处?!”
听到掌门提起萧铭,玄钺心中无法克制地一痛,他差一点嘲讽一句“也许他会感觉更加快活”,但最终却只是闭了闭眼睛。
掌门的提点玄钺自然是懂的,而他也决计不是自暴自弃、拿自己的修为性命开玩笑的人。他为了这次闭关已经准备了十数年,就算如今心境不稳,也并非全无把握——甚至,就是因为心境不稳,因为心魔丛生,玄钺才必须闭关,他需要借由这次闭关将自己的心魔彻底拔除,这样才能真真正正地从名为“萧铭”的禁锢中摆脱出来,彻彻底底的……忘记他。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师叔。”玄钺眼神微暖,语气也柔和下来,但吐出的话语却斩钉截铁。
掌门被这一声“师叔”唤得鼻头一酸,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听到这一声“师叔”了,自从登上掌门之位后,这位一直恪守礼仪的师侄便一直尊称他为掌门。掌门与玄钺的师父师出同门、关系极为亲密,而玄钺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虽无师徒之名,却有父子之情,甚至当玄钺的师父仙去后,也是他在一直看顾着玄钺。
也正因如此,掌门才比所有人都了解玄钺到底是何等的性格,他所决定的事情从不反悔,无论是曾经力排众议坚持要与萧铭结为道侣,还是如今的闭关。
人都有亲疏之别,虽然萧铭近百年为洛水宗做了许多,但在掌门眼中,他却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玄钺半分的重要。
定定地看了玄钺半晌,掌门轻叹:“罢了,既然你如此坚决,我自然也拦不住你。但你要记得,倘若你不想让萧铭成为整个洛水宗的敌人,那就莫要有半点的差池。”
玄钺一怔,下意识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垂下视线,朝着掌门施了一礼。
掌门站在原地,目送着玄钺进入闭关室,被厚重的石门缓缓遮挡。
且不说掌门如何在外面替玄钺布置防护阵法、派遣弟子们看守,进入闭关室的玄钺在蒲团上坐定,脑中却是乱糟糟的一团,迟迟无法定下心绪。
一时间,他想了很多,比如初次见到萧铭时的震动,比如这百年间的恩爱,比如摆脱蛊虫控制后的怒意滔天……
玄钺一直认为自己恨着萧铭,恨他将自己摆布于鼓掌之中,恨他操纵自己的感情,让自己无法自拔。玄钺不知该拿萧铭如何,更不知应当如何发泄自己的怒火,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将逃之夭夭的萧铭抓在手中,但之后的事情,他却并未想过。
玄钺以为恨一个人,一定会想要杀掉对方,然而事实却证明,他却无法坐视对方受苦。萧铭的每一滴鲜血都会令他心乱如麻,奄奄一息的模样更是让他无法自己——当一剑劈中萧铭的那一刻,玄钺就明了自己无法对他下手,甚至,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莫非他真的在这百年间喜欢上了萧铭?又或者是,那蛊虫的影响仍旧没有消退,仍旧在操纵着他的感情?玄钺不了解,更无法接受,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还对萧铭残存着情意,可就算如此矛盾,当他看到罪魁祸首气若游丝的躺在自己怀中的时候,也无法丢下他不管。
萧铭伤得太重了,不仅仅是由于金丹上的裂痕,更是由于体内残存的剑气。当他第一次从洛水宫逃走之时便已然剑气入体,尽管被暂时压制,但暗伤却残留下不少,更不用说后来真元耗尽,剑气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的经脉内肆虐,让萧铭伤上加伤。
玄钺是剑气的主人,又加之修为高深,想要将剑气导出并非太过困难,但最关键的是,该如何修补剑气留下的暗伤。
玄钺不懂医术,但洛水宗中却不乏医术精湛之辈。玄钺按耐住自己矛盾的心情,虚心求教,终究寻找到最为适合的方法。正所谓不破不立,萧铭经脉损毁太过严重,又拖延太久,只有将体内被剑气影响过的灵力全部导出,随后以浓郁的真元细心蕴养,这才能够不留任何隐患。当然,更重要的是,导出灵力需要循序渐进,倘若过于快速,而蕴养却并不及时,则会让萧铭目前被灵力支撑的身体迅速崩溃。
明明唾弃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但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萧铭,玄钺却还是不自觉得做了,而正因为这股唾弃、这种自我厌弃,才使得玄钺在萧铭发现灵力消退的迹象后并未据实相告,反而选择了威胁恐吓、恶语相向。
似乎这样,就可以维护住自己仅剩的尊严;似乎这样,他就可以说服自己并没有那么在乎萧铭;似乎这样,他还是那个骄傲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玄钺峰主。
玄钺不想在萧铭面前低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仍旧在乎他,因为他恐惧着自己的这份心意仍旧会被对方弃之若敝履,他无法接受自己会再次受到萧铭的嘲弄与奚落。
他告诫过萧铭不要修炼,不要加快灵力的损耗,但萧铭却并未在意,玄钺不知对方到底是破罐破摔还是孤注一掷,但他却不能让自己几经挣扎才做出的决定功亏一篑。于是,他下了药,令萧铭每每昏昏欲睡、无法静心修炼,而他也可趁此机会,用真元蕴养萧铭的经脉。
萧铭大约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仅仅将这种嗜睡当成灵力消退的症状。玄钺冷眼看着萧铭越来越灰心、越来越绝望,他心疼,却又快意。萧铭痛苦,他更是痛苦,不仅痛苦于萧铭的痛苦,也同样痛苦于被对方影响的自己。
这简直像是一种自虐,一点一滴,进一步将萧铭刻在玄钺的心底,难以抹去。
萧铭一心认定自己要害他,玄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明明是他所希望的结果,却又仿佛这些天的痛苦挣扎愈发像是一个笑话。
当萧铭终于忍耐不住,转而恳求他的帮助时,玄钺看着这张焦急绝望的脸,感觉自己喉咙干紧。
他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你对我下药,控我心智,我难道不应恨你入骨?”
“你骗我百年,我难道还应该为你治疗?”
这种明摆着的问题其实根本不需多问,无论是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毫无怨言。然而此时,在将话问出口的这一刻,玄钺心中却竟然希望对方给予自己一个肯定答复——就仿佛对方一个或是敷衍、或是欺骗的肯定,便能够替他这段时间荒谬的行为做出一个解释。
然而,萧铭沉默半晌,最终却仍是轻叹不该。
玄钺觉得自己本该暴怒,亦或者心痛,然而在听到这个答案以后,他的心中却觉得空荡一片,只剩迷茫。质问,剖白,辱骂,坦言,这些话纷纷卡在喉间,让他几乎失了声音。千种纷乱百般酸楚,最后却只汇成一句自嘲:“……就连你也觉得不该。”
——是啊,不该,就连萧铭也认为不该,他没有杀了萧铭便已然仁至义尽,怎么还能够对自己的仇人施以援手,不辞劳苦,甚至不愿他留下一点暗伤?
萧铭的回答简直是在嘲讽着他的愚蠢,嗤笑着他的所作所为,而接下来对方的举动,更是重重地扇了玄钺一个耳光。
对方的几句温言软语,便令他昏头涨脑;对方半真半假的剖白,竟然令他心疼难耐;对方试探的亲密举动,让他无从抗拒;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