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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竟然会以这样虚弱无力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良久后,玄钶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萧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赤王是如何落得如此下场的?”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待到面见掌门后再逐一叙述吧。”萧铭微微摇头——他可不想将同一个谎言重复两遍,因为这会大大增加被拆穿的几率。

玄钶也并未执着,沉默着点了点头。

洛水宗掌门来得极快,在看到“毫发无损”的萧铭后终于缓和了紧绷多日面容,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脏。

——所幸萧铭无事,不然玄钺怕是也要跟着毁了。洛水宗掌门对这两个后辈又是欣慰又是不满,能有一个心心相映、祸福与共的道侣固然值得庆幸,但万一其中一人遭遇不测,那绝对是要连累另一个的节奏。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被抓来妖族?你的徒弟呢?赤王……又为何落得这样的下场?”洛水宗掌门按耐住将这两个小辈训斥一番的冲动,率先开始处理正事。

听到掌门的询问,萧铭微微有些讶异,他看了玄钺一眼,迟疑道:“掌门……并不知晓我和天羽与妖族之间的关系?”

“当然不知!”洛水宗掌门瞪了瞪眼,朝玄钺冷哼一声,“玄钺只说你们十有八。九是被妖族抓走的,却死活不愿吐露缘由,简直气死人了!”

对于掌门的指责,玄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认真地看着萧铭:“我向你承诺过,绝不让第三个人知晓。”

萧铭心中一软,轻轻捏了捏玄钺的指尖——他知道玄钺重诺,却不曾想到在这样的时候,他仍旧会坚持自己的诺言,不由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看着两人之间黏黏糊糊的作态,洛水宗掌门越发不满,却不料不待他继续质问,便见到萧铭一撩衣摆,干脆利落地双膝跪地。

洛水宗掌门被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晚辈做了错事,自然要请罪。”萧铭微微垂头,当下便将自己的徒弟有妖族血脉的事情和盘托出——当然,他隐瞒了自己在收徒时就知晓陆天羽是半妖的事实,反正陆家早已被shā • rén灭口,反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陆天羽幼年时如何被族人欺压折磨。他与陆天羽偶然相识,对这个孩子格外怜惜,后来发现此子天赋绝伦,便动了收其为徒的念头。待到知晓对方半妖身份,推断对方生父为赤王后,他也不忍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被驱逐、伤害,故而帮其隐瞒了下来,一直到陆天羽被生父发现,连带他一起被抓来妖族。

总而言之,萧铭在这一过程中就是一朵白莲花,先是因为善心而被蒙蔽,再是因为对弟子的疼爱而包庇,他所做的,是纯善而心软之人都会做出的选择——然后将一切罪责都承担在自己肩上。

“这一切都是由于晚辈私心所致,晚辈深感愧疚,愿意领罚。”萧铭俯首,声音平静,却带着细微的颤抖。

玄钺在一边看着格外心疼,更是选择性忘记了自己曾经知晓的一部分“真相”,妇唱夫随(?)的与萧铭并肩跪下:“弟子知情不报,理应同罪。”

洛水宗掌门抚着胡须,轻声叹息。他虽然责怪萧铭隐瞒了这么一件大事,差点铸成大难,却也能感同身受。做师父的,对于自己心爱的弟子总是下不了手,总是希望对方顺顺利利的,但凡是能抹平的差错,就会想着伸手帮忙抹平——比如陆天羽之于萧铭,比如玄钺之于他。

这些晚辈,一个个都是讨债鬼,却让人不得不心甘情愿地庇护着。

“行了,都跪着做什么!站起来!请罪的事情以后再说呢,先说说正事!”洛水宗掌门哼了哼,拐弯抹角地将“请罪”从“正事”中抹去,果断延续了护短的传统。

萧铭与玄钺低声应是,随后双双起身,玄钺继续沉默,而萧铭则开始描述自己与陆天羽被妖族抓走、关押的经过。

只要揭过了陆天羽半妖血脉的过错,接下来就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萧铭抹去了自己在其中做的小动作,将抓半妖做实验的责任推到赤王身上,然后将最后陆天羽的下落更改了一下:“那赤王听到有人攻过来,便令妖修将天羽与药缸一同搬走,自己则出去查看情况……”顿了顿,萧铭希冀地看向洛水宗掌门,“天羽的下落,可曾有人寻到?”

“不曾。”洛水宗掌门摇了摇头,有些不忍看萧铭瞬时间黯淡下来的眼神,却不得不狠心挑明一切,“他是半妖,如今大约已然剔除人族血脉,成为了真正的妖族。你……就当没有这个弟子吧,毕竟人。妖殊途,你为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晚辈……知晓了。”萧铭合上眼睛,眼睫轻颤,声音压抑着不舍和苦涩。

“那么妖族赤王又是怎么回事?”不愿萧铭继续沉溺于痛失爱徒的情绪,洛水宗掌门话题一转。一直沉默地立在一边的玄钶立即精神一震,目光炯炯地看向萧铭。

萧铭收敛好情绪,迟疑了一瞬:“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赤王见大势已去,本想要将我一同带走,但晚辈宁死不从——本以为避无可避,不曾想有一位前辈突然现身,一掌便将那赤王打飞出去。”

萧铭完全抹去自己与“那位前辈”的关系,只是单纯推诿为“前辈”的目的便是千年赤翼鸟的精血,救了他只是一时顺手。千年赤翼鸟精血到手后,前辈便离开了,而萧铭念及洛水宗、玄钺师徒与赤王的恩怨,便趁机将功力全失的赤王制住,以稍稍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

萧铭这一番叙述模棱两可,却并无太大差错。玄钺被誉为道门战力第一人,但那仅仅指得是现今在修真界频繁活动的范围,其上更有出窍期、渡劫期的老怪物,不知道隐藏在哪个洞天福地潜心修炼。

千年赤翼鸟的精血活死人、肉白骨,珍贵至极,可谓独此一份,某位老祖需要,便趁着人。妖之劫时出来夺取,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在场的萧铭本人不可能对赤王造成任何伤害,那么剩下的可能,大约就是突然出现、实力强横的老祖了。

洛水宗掌门侧头看向身边查看过现场的元婴真君,见对方微微点头,便知晓现场遗留的痕迹与萧铭的叙述并无太大出入。既然说得通,那么洛水宗掌门也不愿、或者说没有时间和精力深究,干脆地抬了抬手让两人退下,便将精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这一次参与突袭行动的全都是洛水宗的元婴、金丹长老,不仅成功击杀了赤王座下的大部分精锐妖修,更是将赤王本人捉拿归案,只要利用得当,必然能迅速解决这次的妖族入侵,还人间一个太平。

不久前还在虎视眈眈着他的元婴血肉的妖修们,如今反而都变成了人修的炼丹、炼器材料,如此迅速的风水轮流转,让萧铭感慨不已。

正当萧铭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洛水宗诸多修为较低的金丹长老们孜孜不倦地打扫战场、扒尸体的时候,他垂在身侧的手却被试探性地悄悄碰了碰,随后不待萧铭反应,又被用力握住。微凉、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细茧的手指缓慢却坚定地插。入萧铭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萧铭侧头看向玄钺,同样握住了玄钺的手。

玄钺眼眸一亮,嘴角微微勾起,虽然面容并无多大变化,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他此时此刻愉悦的心情。

收紧与萧铭交握的手,玄钺轻咳一下,低声开口:“先前的话,你尚未说完。”

萧铭含笑看着玄钺,调侃地扫过对方逐渐充血的耳廓,明知他说得是什么,却偏偏坏心眼地予以否定:“你指的是什么?我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的?”

虽然曾与萧铭相处百年,但那时的萧铭温顺体贴,除非必须坚持的底线,否则从来不会让玄钺为难,哪里有如今这般恶劣的模样?玄钺自然能看出萧铭的逗弄,虽然被弄得手足无措,却又有些甜蜜,觉得这样的萧铭才是真实的,鲜活的。

“明知故问。”玄钺抿了抿嘴唇,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目前又是欢喜又是烦恼的情况,平静语气中不由带上了几分懊恼和委屈。

“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哪里明知故问?是当真想不起来了啊?”萧铭诧异地偏了偏头,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格外真诚,只有那双盈满了笑意的眼眸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恶趣味。

萧铭死活不承认,玄钺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得按照他的诱导继续开口:“你说过,你在妖族想了许多关于你我之间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萧铭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暂时放过玄钺一马,“我的确想了很多。我本来仅仅想要拿你当此生挚友,但当我身处妖族,当真以为与你再无相见机会的时候,却又发现,我对你并非止步友情。”

迎着玄钺灿若星辰、满含期待与爱意的眸子,萧铭又有些蠢蠢欲动地克制不住自己捉弄对方、看对方色。变的欲。望。没有继续吐露玄钺希望听到的言辞,他反而苦恼的皱起了眉:“但如果不仅是友情,那又是什么呢?”

玄钺:“……”

——牙根好痒!

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玄钺刚待要再次开口,却猛地闭上了嘴,扭头看向一侧。

刚刚被掌门训话完毕放出来、正朝两人走来的玄钶顿时脚步一顿,打了个激灵,脸上也带上了几分讪讪。

玄钶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先前注意力都在赤王身上,忽略了其他。如今事情解决、尘埃落定,玄钶也醒悟自己当时有多煞风景,而现在……似乎又煞了回风景?

玄钶悄悄转了脚尖,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不料萧铭也转过头来,友善地与他打了个招呼:“玄钶道友。”

被萧铭叫住,玄钶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近:“就算你如今隶属天玄派,也应当称呼我一声师兄。”

萧铭愣了愣,随即含笑颔首:“的确是我的疏忽,师兄。”

先前他不想与玄钺扯上太过亲密的关系,故而连带着将与玄钺有关的人都疏远了,至于现在……自然没什么必要。

萧铭嗓音轻柔,这一声“师兄”让玄钶颇为如沐春风,脸上的表情更是和缓亲昵。在一边看着的玄钺气息沉郁,微微蹙眉拽了拽与萧铭相握的手,以表示自己被忽略的不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兄横插一缸子,跟自己差一点确定关系的道侣相谈甚欢什么的,简直心塞。

“我这一次前来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想要向萧师弟致谢,多谢你制住赤王,了却我多年夙愿。”玄钶朝萧铭拱了拱手,极力忽视自家怨念深重的师弟。

“师兄不必如此,我不过是顺手为止,真正应当谢的,是那位不知名的前辈。”萧铭抬起另一只手,推却道。

“那位前辈的恩德,我自然不会忘记,但师弟在如此危险的场合仍旧记得赤王与我等的恩怨,没有让赤王趁机逃走,对我同样恩重如山。”玄钶勉强一笑,“接下来,掌门打算借赤王引发妖族内乱,待到人。妖之劫过去后,我便能够将赤王带到师父的灵位之前,以他的鲜血来祭奠师父在天之灵。”

“然后呢?”玄钺冷淡地开口,“你是留在洛水宗,还是继续镇守十荒林?”

“……大约是留在洛水宗吧。”玄钶看向自己的师弟,“掌门说,我自我放逐已经够久了,此番前辈意外出现,助我报仇雪恨,大约是天意让我放下这段过往。待到祭奠师父后,我就打算闭关,试着驱逐心魔。”

“如此甚好。”玄钺微微点头,“你的天赋并不在我之下,无论是大师兄、我,还是师父、掌门,都希望你能够重新振作,再登道途。”

“谢你吉言。”玄钶的笑容终于轻松了一些,“待我斩却心魔,我们师兄弟三人定要好好喝上一场!”

玄钺侧头,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喝酒的毫无兴致,但却并没有出言否决。

“当然,萧师弟也要同来才行!大师兄喜茶,师弟更是滴酒不沾,只有萧师弟你才能陪我喝上几杯了!”没有理会自家师弟败兴的表情,玄钶转向萧铭开口邀请,刚刚抬手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却被玄钺冷冽的目光盯地僵在半空,最后只得悻悻地收回,转而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若是无事,你可以走了。”将萧铭扯到自己身后挡住,以防自家没节操的师兄继续动手动脚,玄钺毫无师兄弟爱地开口撵人。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打搅你们了!”玄钶摆了摆手,无奈而妥协地后退一步,朝萧铭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开。

玄钺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放松了身体,回头看向萧铭。

“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和旁人说说话都不行了吗?”萧铭的语气微微带着几分抱怨,称不上不开心,但是却着实不习惯玄钺这样护犊子一般将他与周围一切远远隔开的模样。

“并非如此。”意识到萧铭的不满,玄钺也有些无措,“我只是……不喜你与旁人交谈,却将我忽略到一边……也不喜旁人近你之身——抱歉。”

玄钺情绪低落,萧铭也不禁放缓了语气:“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独占欲强的毛病?那时我和旁人饮酒喝茶、弹琴下棋,你可从来都不会管束的。”

玄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