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可以算得上明升暗降了。
江衍也是被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这事做的不太漂亮,他顿了顿,说道:“是朕的错,蒋太傅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江衍还没有学会随时随地委婉的说话,话说出去太直白,还有些歧义,要是换了旁人,只怕要琢磨上半天,反复确认了江衍的意思再答话,但是蒋晓风的性子师父古怪,他就喜欢直白,闻言点头应了。
“文华阁,很好,教导陛下,很好。”他难得了多说了几个字。
江衍心中一暖,微微的笑了。
天已经很晚了,忙了一个下午,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顾栖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的表情来,江衍见状,连忙说道:“今日不早了,爱卿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这话正中顾栖下怀,他点头:“微臣告退,陛下也要早些休息为好。”
他看了一眼蒋晓风和殷姜,提醒道:“两位教导陛下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时间,别累着了陛下。”
按照正常的情况,丞相说这话再合适不过了,但是顾栖虽然看上去温柔可亲,实则冷心冷性,关心人还是头一回,不仅他自己感觉别扭,听的人更别扭,殷姜几乎是冷笑了一下。
“哪里敢和丞相大人比,下官只是个太傅,陛下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花在朝堂上的,说起朝堂上的事,还是要看丞相大人。”
顾栖眯起眼睛,看向殷姜,注意到他这几乎是挑刺的行为,他微微的笑了一下,没怎么反应,对着江衍行完礼后,大步离开。
江衍看向殷姜,脸色古怪,殷姜是个挺有分寸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殷姜挑衅别人,尤其对方还是素来以温和可亲著称的顾栖,不过他善解人意的没有多提。
“蒋太傅,今日的功课,就到这里吧?”江衍等蒋晓风一丝不苟的把功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小心的试探着说道。
蒋晓风点点头,比起最开始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懂,江衍现在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功课也做的越来越好,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这时殷姜突然说道:“陛下,臣能和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江衍愣了愣,蒋晓风已经行礼告辞了,他想了想,说道:“有话直说便是。”
因为要听顾栖汇报案子情况,殿里没留人,只有一个周宁,周宁却十分知机,连忙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陛下……”殷姜轻声说道:“臣有几个好友,才华出众,臣见陛下求才若渴,因此想向陛下举荐他们。”
江衍顿了顿,想起那天殷姜带他去见的那几个重臣家的庶子,这些人的才华怎么样江衍不清楚,不过他对李素亭的印象很好。
“那些人,朕见过?”江衍挑眉。
殷姜似乎也想起来了他已经带江衍见过那几个好友了,他脸色微微红,说道:“嗯,就是那日宫外的那些人,他们大多都被送到明心苑里了,但是还有李素亭。”
“李兄虽是庶子,却自小刻苦上进,他科举晋身,在吏部做了五年多,早该升迁,但是却被嫡兄顶替了原本该升迁的职位,臣是看他实在太……”
殷姜摇摇头,不再说了,但是满脸都是不平的神色。
江衍说道:“他现在在吏部任何职?”
“现任吏部考功司主事。”殷姜想了想,怕江衍不明白,又说道:“吏部下分四司,考功司最重,主理天下官员功过,负责审核判定。”
这是前几天背过的了,吏部考功司主事是从三品官员,十分重要,按理李恒城府那么深的人,是不会让对自己心怀怨恨的庶子担任这样的高位的,奈何李素亭继承了他的聪明头脑,早知道父亲靠不住,他从来没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行事十分谨慎,谨慎到了李恒都想揪着他的脖子骂他一顿的地步,从不给人留下话柄,不仅如此,他还悄悄收买人心,好几个忠诚的心腹安插在考功司里,明面上他还是被架空的小主事,但事实上,整个考功司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江衍想了想,说道:“李恒那边倒是没什么,不过他在吏部五年,定然花费了不少心血,肯舍下去明心苑?”
殷姜点头:“臣的好友臣自然是了解的,在吏部勾心斗角并非他所愿,只是没有出路,若是这次陛下能助他一臂之力,脱离李恒的掌控,他定然会感激陛下一辈子的。”
这话说的,到底谁是他的好友?江衍笑了笑,不过心里却不免转起了念头。
如果李素亭子真是一个人才,他拉他一把,即使要费些力气也值得,但是他的值得到底等不等价,就不知道了。
江衍试探着说道:“他既是从三品官员,那为何在朝上,朕从来没有见过他?”
殷姜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来,江衍心道不对劲,正要再问,就听殷姜无奈的说道:“陛下,上次背过的,您又忘了。”
江衍一呆,这时殷姜开口了。
“大显律知节卷一第一百五十三条,父子不同朝,违者按不孝之罪处置。”
江衍沉默了一下,他是见过李显宗的,就在他入朝没几天的时候,之后除了大朝,和需要尚书在场的时候,都是李显宗在,短短的这段日子里,他几乎已经记住了李显宗那张丑得很有风格的脸。
李素亭,在吏部整整五年,从三品官员,大概从来没上过一次朝。
“好了,你可以问他自己,他若是想来,就和你一起去明心苑,若是不愿,别提起朕吧。”江衍知道,他要是直接开口答应了,那就是圣旨了,李素亭即使不愿也得来,这不是他的本意。
殷姜笑开了,他的笑容很好看,比他的脸要好看,江衍看了一眼,就故作无事的转过了视线。
殷姜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衍有些郁闷,不知道该不该说那还问什么,他又不能预知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问题,殷姜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臣,臣是说……明天就是陛下的生辰了,臣有个礼物想送给陛下,想要提前送。”
江衍一愣,连他自己都忘了他的生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没人提醒他,原本宫中的内务司是专门负责这类的事情的,皇帝的生辰更是要提前四五天做准备,到了他,却也也没人准备。
殷姜却是不知道的,他似乎是纠结了一下,才慢慢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交到江衍的手里,他轻声的说道:“陛下长大了。”
江衍接过盒子,看着还是呆呆的,他很久没有收到过生辰礼了,他记事没多久父亲去世,之后一两年还好,时间久了,发觉到皇祖父一点也不关心他这个孙儿,甚至还有意冷淡他,内务司渐渐的也就不再给他准备了,大概这次也是一样,即使他已经当了皇帝,那些人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他的生辰根本就被人忘了。
收到了殷姜的礼物,江衍有些怔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轻声的说道:“谢谢。”
殷姜笑了笑,说道:“那没什么事情的话,臣就告退了。”
江衍抬手放他离开。
殷姜送的盒子不大,巴掌大小,紫檀材质,上面雕刻着细细的云纹,边上挂着一把装饰用的小锁,江衍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只无色的琉璃瓶,里面装着一些漂亮的宝石和碎玉。
江衍不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周宁却懂,他笑着说道:“陛下,这是近来王都闺阁女子最喜欢的小玩意呢,平时挂在身上当装饰用,随手拿几颗赏人也好看,小姐妹聚在一起,互相换喜欢的宝石也很有趣……”
看着江衍略微有点黑的脸色,周宁连忙补充道:“不过品相这么好的琉璃瓶和宝石据说很少见,殷大人还真是花了心思呢。”
江衍的脸色好看了些,他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对于价值也就不那么在意了,他更在意的是礼物的心意,殷姜无疑做得很好,是直直的打在他心上的那种好。
第60章瓶中的纸条
江衍把殷姜的礼物收了起来,放在床头。琉璃易碎,闺阁女子大多娴雅喜静,他却是要天天在外走动的,挂在身上,怕会坏了。
灯火亮的时候没发觉,熄灯后,江衍才发现,琉璃瓶里的宝石居然有好几颗散发着浅金色的光芒,他不是不识货的人,心中顿时有些疑惑,这东西和夜明珠不同,夜明珠虽然珍贵,却也只是用来照明的小玩意儿,而像这样会散发着浅金色光芒的珠子,叫天星坠,传说是仙人炼丹所用,十分稀少,和定颜珠一样,也是一种植物果实,服用之后,包治百病。
江衍愣了愣,打开了琉璃瓶,倒出一颗浅金色的圆形珠子来,他靠近了,鼻子微微动了动,果然,一股淡淡的刺鼻的药味传了过来。
殷姜只不过是一个侍郎的儿子,还是庶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是怎么得来的?
之前收到礼物的喜悦荡然无存,江衍握着瓶子,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来,天上不会掉馅饼,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付出什么,殷姜不可能凭空得来这么珍贵的东西,必然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忽然发现手心里有些异样,借着天星坠发出的浅金色光芒,江衍看清了让他感觉到不对劲的东西,一个瓶口向下,露出一点棱角,殷姜送的琉璃瓶里都是圆圆碎碎的宝石碎玉,江衍愣了愣,把那个有棱角的小东西抽了出来,却是一个小小的卷起来的纸条。
“陛下保重,我们两不相欠。”落款是江玄婴。
江衍几乎是呆住了,殷姜送的琉璃瓶里怎么会有江玄婴的纸条,还说什么两不相欠?因为读心术的关系,他曾经对殷姜产生过怀疑,所以立刻就猜出了真相。
殷姜就是江玄婴!
他既然能冒充成姐姐的样子在安平侯府一呆就是三年,自然也能假扮成殷姜的样子来欺骗于他!
江衍握紧了手里的琉璃瓶,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他对江玄婴一开始是非常讨厌的,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他至今还忘不了登基大典的那一日,江玄婴朝他一步步逼近,他一步步后退,而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他就那样被强迫着接过了代表九五至尊的玉玺。江玄婴这个人的存在,就代表着他那段无能为力的过去。
之后经过了姐姐的事情,他还是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点感激的,虽然这想法可能有点对不起姐姐,但是他知道,若是放在三年前,他得知了姐姐的死讯,别说其他的,只怕跟着自尽了都有可能。父亲去后,母亲不堪思念,生了一场重病,人就去了,虽然还有舅舅,但毕竟主臣有别,他和姐姐算得上是在皇宫里相依为命,他真的无法想象,在那段日子里,突然有个人告诉他,他的姐姐没了,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即使为数不多,他还是记得在姐姐出嫁后的三年里,他去安平侯府得到的那些关怀和安慰,即使对于江玄婴来说很有可能是在演戏,但那却是他最温馨的记忆。
江衍握着手里的琉璃瓶,眼神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江衍果然没见到殷姜,问了人,都说没看见,江衍就让人不用找了,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以后,殷姜这个人怕是不会出现了。
江玄婴顶替殷姜的时间点大概是他假扮姐姐被拆穿前后,他从头到尾都没听过殷姜的心声,一开始的殷姜就应该是江玄婴才对,像这样能完美的隐藏住自己内心想法的人非常少,他就见过江玄婴一个。
最开始的时候,殷姜向他诉苦说父兄害他落水,还生了一场大病,这大概就是江玄婴顶替掉殷姜的时机,江玄婴不是滥杀无辜的人,那个殷姜,要不然就是像他姐姐一样人没了,要不然就是被江玄婴带走了。
江衍并没有和别人解释这件事,他下意识的维护了江玄婴,总是假扮别人并不是一个好听的名声。
最后依然没有查出来究竟是谁杀害了林盛,用刑威胁加上各种离间手段,到最后分开问话,那些护卫们从一开始的咬紧牙关到后来的胡乱攀咬,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动的手,顾栖觉得有可能动手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是自己动的手。
连续拒绝了两次大理寺卿把这些人全部判罪的要求,顾栖和刑部尚书商量了一下,决定按照伤人罪中最重的一条一起来责罚这十个护卫,判定三年流放,三年苦役。
大理寺卿再怎么抗议也没有用,不仅林子青和他的两个朋友一起被放了出来,连那几个护卫都没什么大事,他气得头疼,却没有办法反击回去,因为本该和他一样生气并且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李恒,他有麻烦了。
江衍最近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的心情一复杂,就总想着做点事情来让自己不陷入那么复杂的境况里,他想了想,既然顾栖说李恒肯定会出幺蛾子,那他为什么要被动的等着他出手?自然要先给他找点麻烦。
从李素亭那里得知吏部一直在悄悄的干一些卖官鬻爵的事情,他就留了心,仔细的察看了每年吏部派出去做官以及升迁的官员们和吏部的往来,发现李素亭说的确实没错,这里面内幕。
吏部主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