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忌

沈祯的母亲是青阳大长公主最小的女儿霍兰馨。

霍兰馨上头有两个哥哥,自是沈祯两位舅舅。

大舅舅生养了三位表哥,二舅舅一个独子。

都是文武兼备的青年俊杰。

几位表哥中,沈祯与三表哥霍慎微很有些情分,这些年他们相互之间也帮了不少忙。

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也是沈祯最能信得过,最靠得住的帮手了。

采薇默默点头,认真研墨。

沈祯眨眼的功夫就把信写好,装入信封之内。

采薇有些意外:“这么快?”

“请三表哥入京之事,我已想了几日,早打好了腹稿,自然就快了。”沈祯把信封好,递给采薇:“让景风去送。”

“好!”

采薇赶紧接下,转身出去亲自交代将信送走。

又回到沈祯身边时,采薇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小姐,你为何一开始不请三公子入京?早点传的话,他现在都该到了。”

“早点?”沈祯眸光澄澈,“他要是在京城,定然不赞成我自毁名节,搅的这般满城风雨。”

采薇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沈祯又说:“其实也不是没有迂回一点的解决办法,只是都太温吞,太浪费时间了。”

她重生回来的时间正好在花朝节宫宴之后。

骤然死而复生,她分不清是梦是幻,难以宁静,接连浑浑噩噩了好几日。

那几日下了一场大雨。

沈祯忧思惊悸,又吹了风,便生了病。

沈长平领了圣旨去平县有公务,要带着沈逸一起。

沈瑶原本说不去,要留在家中照顾“姐姐”。

可沈祯已经决定把天捅破,沈瑶待在沈府当然碍手碍脚。

于是沈祯便说担心爹爹和哥哥去了平县没人照顾,劝说沈瑶跟着一起去。

沈瑶本就不是真心照顾沈祯,只是做场面罢了。

沈祯一劝,她顺势就做了“听姐姐话的好妹妹”,跟着父子俩去了平县。

沈祯花了好些心思,才到今日局面——

采薇不太确定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如今局面……二小姐真的会嫁入东宫吗?”

沈祯眼眸微微闪动,心中默念着沈瑶的名字。

沈瑶并不是沈家血脉。

沈祯的母亲霍兰馨生下沈祯两年后怀了孕,胎像不稳。

整个沈府小心翼翼,太医贴身照看,保胎保到七个月那个孩子还是没保住。

霍兰馨大受打击,竟是浑浑噩噩,神智混乱起来。

沈长平便从外面抱了沈瑶来给霍兰馨。

霍兰馨因为失而复得的孩子,情况逐渐好转。

恢复如常后,即便知道沈瑶不是自己那个孩子,也对她如同亲生。

这件事情一直是秘密。

直到沈祯十岁那年,霍兰馨病入膏肓,将她和沈逸叫到床前,告诉了他们兄妹那件事情。

那时沈祯已与沈瑶姐妹情深多年,真心爱护妹妹,亲不亲生根本无关紧要。

可她一颗真心,却换了狼心狗肺——

在那噩梦一样的前世里,她对沈瑶真心相待,金银珠玉一类的好东西从来不分彼此,任何时候都挡在沈瑶面前保护。

她嫁入东宫后,沈瑶不小心冲撞皇后,是她为沈瑶善后。

可沈瑶不知收敛还很是招摇,被皇后盯上,想将沈瑶随意赐婚。

也是她出面为沈瑶拒婚,从此将皇后得罪彻底。

她那时本就如履薄冰,因为那件事情被皇后针对,处境更加艰难。

后来沈瑶离家出走落到了歹人手上,沈长平与沈逸分身乏术,无法搭救。

还是她,为那活泼灵动的妹妹担忧不止,无计可施之下,求到顾靖渊的面前去。

顾靖渊恨她当年淮阳道的无情,又怎会愿意帮她?

为了让顾靖渊出手,她连她自己都赔上了……

她那般用心保护,挡在沈瑶的面前,甚至丢掉尊严受人欺凌也咬牙认了,可她护出的竟然是一头豺狼,亲手把她送上了黄泉路。

噼啪。

桌上蜡烛的烛心发出声响。

沈祯面容那般平静娴雅,低垂的眼眸之中却闪动着一片阴戾的冷芒。

不嫁?

由得她吗?

……

沈逸一回到沈府,沈瑶的婢女便找了去。

沈逸于是去瑶光院看望。

赐婚圣旨已经下了,连沈长平都要遵旨,沈逸下午的安抚没有让沈瑶放心,她哭的梨花带雨,又委屈又害怕。

沈逸爱护她多年,又是真心喜欢。

看她那样脆弱易碎,哪里还走得开?

便耐心陪伴了好一会儿,陪着用了晚饭,等她睡下才离开瑶光院。

但他从瑶光院出来时,还没顾得上喘口气,沈长平身边的随从却已等了他多时。

沈逸只好随着去了书房。

“劝好了?”沈长平的声音平缓的没有任何起伏,眸光落在沈逸的身上,“下午到现在劝了两次,应当劝好了吧?”

“……”

沈逸从他那淡漠的语气之中,听出几分不满。

是又觉得他太儿女情长了?

沈逸压下心中不悦,语气恭顺地说:“劝好了,她会安心待嫁的。”

“那就好。”

沈长平合上面前公文,“你去了祯儿那里,如何?”

“……”

沈逸想起沈祯那咄咄逼人的冰冷模样,脸色不好,“她态度很是坚决,说了许多我们不把她当家人的话,说不会来打扰我们……”

“她真那样说?”

沈长平怔了怔,难得叹了一声,“看来她这次受流言之事打击,也是真的伤心。”

沈逸问:“她会不会知道了什么?”

“她不可能知道。”

“那她怎么忽然说不是一家人的话?”沈逸眉毛紧拧。

沈长平道:“你不要胡思乱想,祯儿只是忽然遭遇这种事情,情绪激动难以平静。”

经历了塌天的大事,觉得自己家人不关心自己,说几句气话再正常不过。

可偏偏沈逸真的不是她的家人。

沈祯的话看似是气话,却几乎接近真相。

如何不叫沈逸心惊!

此时沈长平一说,沈逸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度紧张了。

“……”

沈逸沉默片刻,点点头:“那我明日再去看她,好好与她说,问一问她和顾靖渊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得先让她回沈府住……她出这么大的事情,一定惊动了外祖母那边。”

“如果不安抚好她,事情再闹的大一点,外祖母怕是会入京来。”

到时候一定会对他们现在所谋之事生出诸多不便。

沈长平却站起身来,“你不要去了,明日我亲自去。”

“可是父亲公务繁忙……”

“公务比不得眼前这件事情要紧。”沈长平停在沈逸面前,“你的心偏向沈瑶,今日两次你与祯儿说话,她已经对你不满有怨。”

“你再去,她怕是不愿听你多说,我去,你安抚好沈瑶就是。”

“……”

沈逸默了默,点头:“那就辛苦父亲了。”

父子二人一起离开书房。

往各自寝院回去的路上,沈长平与沈逸说:“你来日会有大好前途,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

“父亲说的是,我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沈逸恭顺点头,心底却又冒出几分烦躁之意。

因为自小就知道沈长平不是自己的父亲。

他本出身皇家身份尊贵。

沈逸对沈长平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孝顺和敬服。

随着年龄渐大,也很不喜欢沈长平教导指点的语气。

只因如今无法脱离,谋大事还要靠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