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仙人斗法

老道在43层出电梯,焦棠也毫不犹豫跟出去。前方三人,一路步行至4312房,焦棠与游千城原还担心会被驱赶,但见4312前已聚拢许多人。其中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一见到老道士,纷纷虔诚喊:“黄仙人。”

焦棠知晓,香港有位出名的“黄大仙”,却不知道这“黄仙人”与那赤松仙子有何瓜葛,是否师承那一派。但既然众人对他如此恭敬,理应是位道法高强人士。

她自然也怀了十二分的尊敬,围观其作法。

原先凌乱的客厅已被人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摆上红布神坛,台子左右两边各竖黄幡,左书“天衍黄道”,右书“归葬厚土”。

黄仙人一进去,不是先观测方位,测算阴阳,而是先与台子旁边一位满脸戾气、梳大背头的西装男人打招呼,西装男人对他摇摇手,腕上明晃晃的赤金链子显露暴发户本色。

焦棠当即皱眉,修道之人与满身铜臭的商人走得如此近,并非好事。

西装男人与黄仙人耳语一番后,黄仙人开始上坛。

两名道童先摆坛,只见他们从身上撤下十四枚铜钱,七枚一体,对称放于桌子中间,又摆出双金烛、紫檀香炉,最后拿出两樽青铜爵,一头一尾割开铜钱堆。

这些法术道具,焦棠闻所未闻,但看样式就知道不妥。确实,道家善用童子眉,即童子精血,但此物太偏厉,又会用铜钱沾童子眉来替代,称通枚。但童男童女各出七枚铜钱,却有极阴极阳的说法,摆在中间,作八卦阴阳鱼一用。这种阵法叫“平阴阳”,意思是平衡此地阴阳之气。

论理,这个地方死了人,阴气重,应该极力补阳才对,他却调和阴阳,似乎在维持一种潜在的平衡。再看那两个青铜爵杯,初看做天地姿势,实则做“宾主之势”,既是丧葬出土之物,做“阴礼”,又是主向宾举杯交礼的意思。

老道的潜台词似乎是——我既送你礼,与你结交,你便要听我的话,受我差遣。

所谓正邪对立,魔道殊途,黄仙人却与恶鬼打起了交道,让焦棠匪夷所思。

游千城也看出不对劲,咕哝:“怎么感觉这阵法有点邪门?”

焦棠正要笑说,不就是邪法么?却见到老道从怀中摸出一个坛子,样式好比古代腌菜的小坛子。他将坛子郑重地摆在神坛正前方,站到桌前,向空中轻挥拂尘,示意道童退下,他要开始做法。

焦棠脸色阴沉得可怕,这个老道不仅邪门,还黑心得很。这种坛子在苗疆巫术中用来养蛊,被黄仙人稍加改动,便成了养阴蛊,也就是养小鬼的器皿。养蛊需养料,老道此举是打算将楼内生人的阳气当作养料,来饲养驯化冤死的亡灵。

整个阵法看下来,焦棠算是琢磨出了七八分老道的意图了。那便是,他要维持住此地凶煞之象,又将鬼魂化归己用。这么做,恐怕是西装男人授意的,至于其目的,焦棠完全猜不透。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作法,否则楼里原本体虚的人会更快折损阳气,生重病,甚至死亡。焦棠暗暗想,虽说这里是系统空间,但她也不愿见到违逆阴阳,损人害命的事发生。

大概是因为,师傅常与她说,纵然你遭受万般恶,也不能认为恶来自万般人。恶即是恶,与无辜人无尤。再说,这楼里阳气最充足的当属他们玩家了,首当其冲也是他们。

她飒步流星,匆匆赶回48楼。游千城愣愣地跟着,回到屋里,吴毓桦问他俩为啥回来得那么晚。游千城就把对面楼房住户的口供,连带43层的法事说了一遍。

陈英锋怪叫一声:“我滴乖乖,你们出去一趟,收获不少吗?”

游千城问:“你们那边呢?”

吴毓桦原还以为自己得到了一条不错的线索,听完游千城的话,便不太高兴地说:“我们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死者昨晚电视一直开着,直到半夜11点左右才关掉。如果结合你们的证词,串起来就是,昨晚陆天明10点左右,和一个女人缠绵,之后两人、或者单独看电视到11点多。女人可能是10点多离开,也有可能是11点多离开。”

陈英锋摇头晃脑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不知道煤气泄露时候,这位女士在不在现场?”

游千城低吟:“现场到底多少人,只能等警方调查后通知。”

吴毓桦赞同。

这时,游千城才回神去找焦棠身影,问:“焦棠刚才不是进来了吗?”

陈英锋指关闭的房门:“喏,在房间里呢,可能是在偷藏线索。”他嘿嘿笑,当即被吴毓桦摔脑袋一巴掌。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别笑得像个傻子。”受接手过的未成年诉讼案件影响,吴毓桦对未满二十的少年,一直有些刻板印象,陈英锋无疑佐证和加深了她对这个年纪群体的偏见。若不是他脑子还行,吴毓桦不介意开局就先“暗杀”他。

客厅中,陈英锋正被吴毓桦压制,大吼大叫。

房间内,焦棠却已将桌子拖到中间。她在上面摆两个剪开的易拉罐当烛台,插上红烛,摆一个五彩斗鸡碗,装满糯米当香炉。

要化解老道的邪法,关键点在于破他“平阴阳”的阵法。阳入阴驱,自然鬼魂无力入瓮。但是,要在这个破地方引进阳气是极难的,好比在终年细雨连绵的盆地引入阳光。

焦棠也没十足把握,只能先在东方青龙位,用铜钱摆出乾卦二爻之势,此爻意为“见龙在田”,有龙升空的趋势。焦棠想设法将伏在此地的龙气催生出来,从而带动地下气流方向,引入阳气。

最后,她取出一样物件,这样物件是根据《茅山三十六式》中记载来收集的。甫一见到,焦棠还很惊讶,但她仍然照着书中描述,向中转城市的购物系统提出申请。

两日后,购物系统给她邮寄了一个小包装,她打开一看,确实是一撮红绳绑着的头发。这些头发来自修行之人剪落的残发。由于头发接触阳光最多,修行的道众又常晨起或午起修炼,阳气更足,加之常年在灵殿中晃来晃去,有灵气固元,更适合拿来做引阳的法具。

焦棠将这撮头发放在卦爻之上,接着点燃三根香,盘膝坐下,开始依据《茅山三十六式》中第十七式“地疝法”之一“迎龙法”念口诀。

不一时,四壁鼓风,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地下风流经过,铜钱亦微微震动移位,这表示上下两名“术士”开始斗法。

焦棠觉得胸口一冷一热,有两股气在对峙交流,地下升腾的气流也忽强忽弱,仿佛桎梏的龙咆哮着冲撞向地面。

楼下,黄仙人先是淡然施法,待中途打算为冤魂引路时,忽然老脸锐利地僵住。他瞥一眼神坛,阴阳鱼震颤分离,似乎有外术在扰乱法事。

他眼神一横,两名道童会意,立马将可有可无的黄幡撤下,改立“招魂幡”。阵法似有修复,但那股外在的力量,仍在抵死抗衡。

他招过男人,凑近简短说几句话,末了递给他一张纸铜铃,只说越靠近做法者,纸铜铃就越跳动不止。男人立马挥开门前围观的群众,叫来几名凶神恶煞的马仔,将纸铜铃交给其中一人,一通吩咐后,愤愤回屋里。

焦棠还浑然不知,马仔正在四处找她。她也无暇去想其他的,只顾着引出龙气。

吴毓桦奇怪焦棠为什么进了房间就不出来了,担心是不是发生意外,就去敲门,这一敲门将焦棠好不容易凝聚的气又驱散一些。

“睡着了?”游千城担忧地问。

吴毓桦:“不会吧,至于现在这个时候补眠吗?”她上手咚咚咚地敲。“焦棠?焦棠?你再不开门,我们就冲进去啦。”

此时,马仔已顺着电梯,一路摸上47层。在47层搜索无果后,又跑去摁电梯。纸铜铃一直跳跃个不停,当他们步入电梯,摁亮48层时,其中一人几乎握不住它。

焦棠在屋内,大汗淋漓,门外喊叫声不绝,丹田的气再聚不起来,她陡然睁开眼,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迅速冲到墙角,抓起那撮头发,一边点燃,一边在房中走出申子辰三位,三位合水局。

本来“见龙在田”阵法,倏然变为“潜龙在渊”,龙气复归地下,就像流溢的阳气,猛地往下抽,瞬间打破平衡,转为阳衰阴盛。

黄仙人料不到对方会突然撤手,一时不察,竟让阵法全乱。看着桌面爵倒钱散,他愤愤甩下拂尘,骂:“让它跑了。”

西装男人一听,额头豆大汗珠垂下,问:“它?”

黄仙人倒竖三角眉,恶狠狠点头。西装男人吓得抓住黄仙人袖子:“大师,它不会来找我吧?”

这个“它”指的就是死去的陆天明。

黄仙人安抚金主:“无恙!我用法封住它怨气,它跑不出大厦。除非……”

“除非什么?”

黄仙人摆摆手,示意无碍。他当然不想吓住这位出手阔绰的地产老板,丽景大厦的主人,除非7天后回魂夜,陆天明怨气大增,届时恐有危险。

马仔们也失意而归,跟老板报告,没找到人。

48楼,吴毓桦看着地上凌乱的道具,瞪大双眼,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以前斥责的封建迷信。但她很实在地对焦棠表示:“你知不知道这里的商人一半有□□成分,分分钟可以拿刀砍我们十八条街。”

焦棠无所谓地说:“系统不会让我们那么容易死的。”

游千城站在她那边,对吴毓桦说:“我佛慈悲,无论如何,这里居民的命在系统里也是命。NPC难道就没有活着的权力吗?”

“疯了,疯了。要这样,你们两个每天求神拜佛,看系统给不给你们通关吧。”吴毓桦气得跑出房间。

陈英锋挠挠头,准备开溜:“那个,我去劝劝她。”

陈英锋走后,游千城帮焦棠收拾好东西,想了想,还是劝她:“下去找他们吧。英锋毕竟是个孩子,遇到古惑仔,说不定就跟人家拜把子,直接判出‘师门’。”

焦棠到现在都不明白吴毓桦在生什么气,她也就无所谓地随游千城下楼。

找到一楼处,黄仙人与地产老板还在,地产老板正与黎叔问话,一向暴躁的黎叔特别正经地挺直腰杆,好声好气地回答。

焦棠刻意站到角落,避免和黄仙人太近接触。

周伯则坐在椅上休息,昨晚忙活一夜,早上又接待警察,又拒绝记者,焦头烂额,此时终于可以下班,将钥匙交接给另外两名同事。

他叮嘱:“阿龚和谭姐,你们俩注意点,别让记者溜进来。”

阿龚将钥匙挂在腰带上,恶狠狠笑:“想死就进来。”

那边,黎叔终于送走地产老板与黄仙人,骂骂咧咧过来,叫道:“怪不得马大勇要带黄仙人来做法啦。听说这块地皮又炒到30亿了。跑马地就是旺,那些开发商连死人地都不拘。”

谭姐拍黎叔的胳膊,低声道:“人还没走远呢。我听说,之前陆天明给马大勇当手下,好像偷了马大勇很值钱的东西。”

阿龚:“什么值钱?陆天明动了马大勇公司风水,害他连续三年,年年亏本,证监会都要劝他退市……”

黎叔撞一下阿龚的腰,暗示他别再说下去,那头大声打招呼:“蛇仔,又带客人过来啊。”

那名唤作蛇仔的白衬衫黑裤子年轻人假装听不见,热情地带客户等电梯。

那边黎叔见他不回应,故意拔高声音,讥讽:“天天带人来看死人楼,不怕客户找你退房租吗?”

蛇仔翻白眼,对客户笑道:“别听他乱说,现在压力大,哪个楼没死过人?”

客户脸都绿了,硬着头皮跟他进电梯。

电梯门一关,那边黎叔就大骂道:“马大勇的走狗。”

周伯扯下他衣服,准备下班,心情也舒畅许多,反倒劝黎叔:“别说了,人家当中介也干得不错。”

“赚来赚去都是缺德钱。”黎叔伸个懒腰,招呼周伯:“走,饮茶去。”

焦棠站在一边也听得差不多了,知道西装男叫马大勇,丽景大厦的老板,手下遍布各行业,最重要的是,他跟陆天明有仇。

陈英锋站在大厅门口喊焦棠二人:“我姐说吃饭去。”

游千城看向时钟,快2点了,才醒起肚子空空,这种虚无的饥饿感有时候靠念经能消除,有时候靠毅力也能消除,不是非要吃饭不可,但这场的玩家似乎对吃都有莫名的执念。游千城不是不合群的人,大多数时候,他很乐意当陪衬,因为他知晓主意拿多了,就会生烦恼,三千烦恼一生,心就无法静下来。

三人出来时,吴毓桦环抱手臂,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说:“磨磨蹭蹭,以后动作放快点。还有你……”她挽住焦棠肩膀,态度诚恳许多,解释:“我脾气就那样,直来直去,刚才得罪的话,你多担待。”

“我没往心里去。”焦棠直率地挪开她手臂。

吴毓桦大大咧咧,不讲究这些细节,边走边说:“对,千万别往心里去,有事直说,难得进到同一个现场,也是缘分。对了,叫你们出来,吃饭是次要,主要是通报一下,警方的调查结果。”

她玩味地摸摸嘴角,道:“提前预告,情况不太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