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楼高空摔下的焦黑尸体,由于中途撞到延伸出来的小平台再掉落地,碎得更厉害。
第二次爆炸带来的损失比第一次更严重,火势一路蔓延至37楼,烧了大概1个半小时才被控制住,导致二十几户家庭的大部分家具被烧毁,墙体破裂,无法再住人。所幸过程只导致一人死亡,也就是倒霉3620房的郑希梅,如今躺在冰凉的地上由法医逐个部位检测回收。
焦棠远远看着那些尸块,面沉如水,第一宗案子还未摸到头绪,立马又来第二宗,而且摆明是连环凶杀案,凶手可能就藏匿在大厦内,或一直在大厦周围游荡。到底是谁有这个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呢?
警灯红蓝变幻的灯光将慌乱的人群切出光怪陆离的不同面,左边是黎叔与周伯颓丧悲痛的画面,他们刚刚失去了要好的搭档——阿龚,一个调皮、年轻、热心的同事。右边是谭姐苍白着脸,接受警方盘问的画面。
焦棠凭借“工作证”,得以旁听谭姐的自述。
“每晚11点半到12点半,我们都会巡查一边大楼。大概12点左右,我和阿龚下到36楼,走到3620房就闻到好大一股煤气味。我说坏了,不会又要出事吧?我和阿龚上去敲门,门里边的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阿龚就让我去楼下打电话报警,他用备用钥匙开门。我往回跑,突然后面就轰地爆炸了。我就知道阿龚出事了,阿龚……”
谭姐泣不成声,趴在女警怀里哭到快晕厥。阿龚没有马业伟好运,他被弹开的门撞落大厦天井,压垮了院中央几株风铃木。
吴毓桦从淹泽中跋涉过来,叹气:“第一现场全烧毁了,不可能查出什么。这边什么情况?”
焦棠将刚才听的复述一遍,与吴毓桦对视。许是死亡倒逼出多余的情绪,两人不禁浮出一个念头——他们很有可能要折在这个现场里。
九三年冬至的清晨,淅沥的雨水裹挟寒气,将温度再次拉低至10度以下。
昨夜的悲剧冲淡节日的热烈,楼内氛围阴冷,直到中午雨渐歇,游千城探头出窗外,手掬一捧阳光进来,兴奋道:“出太阳了。”
屋内三人刚醒,勉强振作起精神,打算出去找点东西吃,顺道查查郑希梅与陆天明的关系。
战线短的现场,危险密度高,但过关也快。战线长的现场,危险系数稍低,但却很容易拖垮玩家的精神力。要论二者选哪个,焦棠会毫不犹豫选前者,早死早超生嘛。
今日是周伯与黎叔值班,黎叔少有的沉默,站在一边抽烟,周伯埋头看报纸。焦棠靠近周伯,他抬起头,笑道:“有什么事吗?”
“郑希梅的个人资料有么?”之前玩家已向他们提供了侦查工作证,保安们还算配合。
周伯从柜子里抽出一大本笔记,翻到36层那页,递到焦棠与吴毓桦等人手中。陈英锋凑过来,又无趣地抽回身子,与游千城商量着案情。
确实,郑希梅资料很简单,一个人住在3620室,年龄45岁,职业是商场销售。
“她没有合租人?”焦棠指着空格。
周伯看也不看,笑得很收敛了,但仍看得出很嫌弃,透露:“没有,上一个刚被她气走。她人缘很差,几个月就要骂走一个。”
“凶手对陆天明和郑希梅的合租者情况很了解。”步出大厦后,游千城很中肯地给出一个有用的结论。
陈英锋立马附和:“我也这么认为。刚好马业伟不在,又刚好郑希梅的合租人搬走。凶手一定是大厦里的人,算准了他们落单才动手。”
“我回去一趟。”焦棠落后几步,正好见到黄仙人与马大勇拐进丽景大厦。
吴毓桦敏锐问:“你是不是发现什么?”
“黄仙人出现了。”焦棠撂下名字就往回跑。
游千城不放心她,朝吴毓桦与陈英锋说:“你们先去马场,我和她回去。”
陈英锋抓抓头,朝吴毓桦递个眼神:“城哥对棠姐挺上心的哈。”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吴毓桦掐住他耳朵,将他拖离八卦圈。吴毓桦也担心焦棠,但对付流氓她可以,对付流氓道士她的专业就不对口了。
焦棠进入大厦后,发现黄仙人这次选择在天井中央的花园设坛。虽说是花园,但就是一个50平米左右的小空间,仅有一条鹅卵石小道、两条长椅,其他全被植被覆盖。
开始,焦棠以为是因为阿龚在此处摔死,所以选在此处施法,但见他所布的阵法,才瞬间明白其中的乾坤,原来这里才是“锁狱阵”的阵眼。
相传淮河曾有蛟龙常年引发水患,大禹便率众擒拿蛟龙,将之锁在高阜一处深井中,后世称这口井为“锁龙井”。全国各地也有许多“锁龙井”,其风水原理便是利用井作为陆地与地下河的交界,将巨兽或邪祟困步于此,保护一方水土。
黄仙人将“锁龙井”稍加改造,将中央花园变成锁住怨灵的深井,一来可以保证怨灵不逃散出去,二来又可以保证怨灵从地底汲取阴气,维持住魂体,听他差使。
“锁狱阵”不仅对地形要求高,对施法者的要求也高,它需要黄仙人每隔十四日护法锁住大厦七小关的地气,竭力维持阴阳平衡。这种阵法十分邪门,施法者虽能擅养一批听话的小鬼,但同时也必须大大折损阳寿。
焦棠不明白,黄仙人这老头到底是嫌命太长,还是有什么其他延长寿命的丹药、法术。但上次斗法,她都没办法破掉“锁狱阵”,说明靠目前她的能力,以外术干预很难逆改阵法,倒不如等黄仙人法力最微弱时,再想办法拔掉封在七小关上的天雷钉。
游千城听得一愣一愣,其中奥妙原来如此曲折,亏他之前还以为,黄仙人只是用什么葫芦宝瓶、玄天缟衣收住鬼魂,只要他诚心念佛法,一定能超度这些怨灵。
他虚心讨教:“拔掉天雷钉会遭天雷吗?太危险就别动它了,不妨碍通关就好。”
“不破阵,那些东西怎么也杀不死。”焦棠无奈看他,意思是你好歹身为俗家弟子,能不能有点觉悟。
游千城叫她看得面上一红,其实这句话外的意思是,他关心她有危险,此非情念,全因毕竟焦棠的外表太具欺骗性了。
焦棠深深看一眼做法的黄仙人,心里吐槽——再容你一天,今晚可要叫你冤魂反噬,内息紊乱,经脉逆冲。
这时游千城收到一条短信,是陈英锋发过来的,说沙豪非要见焦棠一面才肯透露口风。于是两人又赶去和吴毓桦他们会合。
“你饿吗?”
游千城正风风火火,冷不丁耳边飘来一句极淡定的问句。“哈?”他转头看焦棠。
焦棠看向火爆的便利店门口,那款占卜三文治要开售了,好多人挤在玻璃门外,原本排好的队形不知道因为谁坏了规矩,已经堆作一团。
她面不改色提议:“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我饿了,你等我。”然后像只松鼠似地,咻地钻进人堆里。
挤在前面的全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力气小点的女人被推到后面去。人群里忽然一阵骚动,许多哎呀叫一声,只觉得大腿刷起一道针扎的锐痛,痛到骨子里,但一秒过后又没事了。
焦棠凭借《全真修义》内的移动脚法,运气于四肢百会,轻巧地穿梭过人堆。而方才那些感受到的锐痛,真是被她手中真气刺中穴道引起的神经紧缩之痛。
下午3点钟,便利店的玻璃门在无数殷盼中开启。焦棠第一个冲进店内,左右手各钳住一个三文治就跑去收银台买单。后面人乌压压盖过来。
“对不起,小姐,我们每人只限购一个。”收银员指着公示牌,对焦棠不耐烦地解释。
“两个。”焦棠定定看她。“我朋友在外面。”她垫脚指向,不明所以挥手的游千城。
“一个。”
“我付两个钱。”
“只能一个。”
后面的人叫起来:“说了一个就一个,快让开。”“不要给我,我没有。”
焦棠沉着脸只收起一个,问收银员:“多少钱?”
收银员眼神闪烁,是什么让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好说话来着。
出了便利店,焦棠无奈叹气:“只有一个,我吃了。”
游千城温柔劝她:“没关系,我也不饿。”刚说完,手头被塞进半边撕得七扭八歪的吐司。
游千城:“……谢谢。”虽然,三文治里面的蛋和火腿,他一点也没分到。
焦棠边吃边看三文治的透明盒,越吃越觉得这玩意不值费那个力气去抢,三两口胡塞进嘴里,了结一个肤浅的欲望。
沙豪原本还拽个吧唧地戴墨镜,翘着二郎腿坐在马场外面的板凳上,见到焦棠远远走来,立马老远迎上去,恭敬喊:“大师,你来了。”
“大师,你累不累?你坐,你坐。”沙豪将凳子推到焦棠身下。
焦棠不推托地落座,对上沙豪闪闪发亮的眼睛,问:“你有话对我说?”
“是是是。”沙豪连连点头,跟焦棠说,自己回去后吐了一天一夜,今天才好转一些,不知道焦棠能不能给开点辟邪的符篆,烧成灰让他喝下去。
焦棠看傻子似的看他:“你得罪人了,有人给你下活降。看看家里花瓶是不是换了水,或者花盆里挪了土,有的话,别扔,将它们摆到太阳晒得到的位置,连续三天用鸡血浇淋,第四天卯时日出,再将它们搬到郊外,水的倒回湖中,土的埋回土里。”
沙豪一一记下,感恩戴德地差点认焦棠当老大。焦棠摆摆手,刚才已经说了很多话,现在一句也不想再多费口舌。
吴毓桦这时才让沙豪将知道的说出来。沙豪不再推三阻四了,神秘兮兮地说,查到陆天明一点秘辛。
陆天明这人连沙豪都瞧不上,同为放贷,陆天明会逼一些还不上钱的女人陪他上(chuang)床抵债。两年前,有一个女人也是被他坑蒙拐骗过去,结果那个女人有病没说,陆天明折腾得厉害,直接将人弄死了。事后,警察认为他不是故意杀人,女人死于心脏梗塞,不知道使没使用关系,总之最后他无罪释放了。
这个女人名叫李淑妍,她有一个儿子叫李文辉,大家都叫他“蛇仔”。